第十四章
靈魂
筒子樓的秘密------誰也沒想到劉老三回村之後就蓋了間房子,還挺大。圓咕隆冬的像是小日本鬼子曾經在太平村裏蓋的炮樓,筒子似的小門小窗戶,擺在太平村的墳圈子前半裏不到,乍眼的很,也有些滲人。
村裏人就問了,說你劉老三在城裏有著四、五間大別墅,都鋥亮鋥亮的晃人眼睛,幹嗎還要在這蓋這麼個房子,閑的沒事?還是錢太大了?
劉老三悶著個腦袋,像個吊酒的葫蘆,誰問也不搭理。村裏人就有人琢磨著,這劉老三一筆橫財發了二三十年了,鄉裏、市裏都知道他的大名,怎麼臨老了,該頤養天年的時候,反而喜歡回這麼個不起眼的地方折騰起來了呢?
可一說到頤養天年,有人立刻一拍大腿,說劉老三的那個筒子樓分明是給自己蓋的墓地,這人自從把企業給了兒子就回了村子,想必是尋思著人老年歲短,自己回村裏給自己物色一個好的歸處了。
村長郝學明也不明白,當初劉老三拿了十萬塊往他的麵前一扔,頓時他的手就燙得厲害,連問都沒問,就讓劉老三把地扯走了,就像扯塊布似的簡單。事後郝學明找到劉老三,把十萬塊哆哆嗦嗦的還了回去,劉老三一擺手,說道:“我知道地是國家的,我給你的這幾個子兒,是讓你別摻和我的事。再者,我就是想蓋個房子,至於以後我幹啥用,你別管就是。”郝學明問:“如果是墓地,能不能往裏麵挪一挪?咱得孝敬老祖宗是不假,可也不至於擴出半裏去啊。”劉老三把眼睛一瞪道:“放你媽的狗臭屁,誰說是墓地,我說了,是蓋間房子,你那耳朵聽三不聽四的,再給我造謠,我可不給你好看。”
郝學明灰頭土臉的出了劉老三的家,一肚子的委屈。也難怪,自從劉老三給村委會蓋了幾間氣派的房子以後,從上一代老村長一直到這一代的他,幾乎就沒怎麼硬邦邦的說過話。何況又收了人家能砸斷脊梁骨的票子,還敢多問麼?
“哎”,郝學明耷拉著腦袋,歎了口氣。回頭一想:“咱還圖個屁啊,至少全家能吃香喝辣半輩子哩,窮鄉僻壤的,我還有啥好埋怨的。”想罷,昂起了頭,雄壯威武一般的像是村頭喊天鳴的大公雞,腰杆也挺挺的,似乎也能扛得住兩桶水了。
郝學明回了家,可這前腳還沒邁進門檻,就聽見屋子裏麵的二女兒哭得死去活來的,還說要找根繩子吊死算了。郝學明趕緊關了門,問自己的婆娘咋回事。婆娘說丫頭被人欺負了,郝學明問被誰欺負了,婆娘說是被劉老三的小兒子欺負了。郝學明的腦袋“嗡”的一下就炸開了。
劉玉海——劉老三的小兒子,不學無術,花天酒地,上至市縣,下到鄉村,臭名遠播。尤其是太平村裏的人,更是對他忌憚三分。這小子二十出頭,不和他老爹學些正而八經的經營手段,隻知道混吃等死。俗話說的好:“小兒子,大孫子,老爹子的命根子。”劉老三溺了他二十幾年,終於發現這小子是真的不想做人啊,才終於後悔當初為啥沒好好的教育他。
可劉老三的大兒子就完全不一樣,人家學了自己老爹的那一套,商場官場全都吃開了,劉老三就琢磨著自己奮鬥了一輩子,也該是放手的時候了,於是把企業交給了大兒子去打理。沒幾天,便帶著劉玉海回了村裏。
可劉老三的房子還沒蓋完,劉玉海便開始禍害起了村子。村裏有幾個捧臭腳的小子,一竄一跳的跟著劉玉海到處惹是生非,傻了吧唧的連自己家都不放過。沒幾天,村裏的雞都沒了,人家說這不周扒皮麼,劉玉海甩著小分頭,仰著臉蛋子喊道:“咋地?不服啊?小爺就喜歡這樣。”
郝學明曾經和劉老三唯唯諾諾的提起過劉玉海的事,劉老三那一直不曾低過的腦袋也耷拉了下來,但語氣可沒軟下來:“有啥辦法?他老子我當初花著錢讓他蹲監獄,最後那些小兔崽子們說證據不足,又把他放了出來。龜兒子三進三出了,還他媽一副王八羔子樣,你說我該怎麼辦?”
郝學明伸著半個舌苔不出聲,他沒想到一提到劉玉海,劉老三一句話帶著他自己也能罵上兩次。看得出,這劉玉海的確是個真禍害,他不僅僅是粘在十裏八村牌坊上的一塊牛皮癬,更是劉老三心頭上巴掌大的一塊鵝掌風。
但郝學明是無可奈何的,如果沒有劉老三在的話,劉玉海可能早就被大卸八塊了。問題是劉老三的麵子折不起,他敢把臉囫圇成後麵,送兒子去監獄,可你敢動一下劉玉海試試,沒準劉老三剝了你的皮,拿你的肉做包子的心都有。
可如今,郝學明忍無可忍了,二女兒郝婷是他最心疼的丫頭,你劉玉海外表雖然人模狗樣的,但終究隻是個披著人皮的,還未可知的什麼東西。憑什麼占了我女兒的便宜。火冒三丈的郝學明奪門而出,見劉老三已經站在他們家的門外候著了,
郝學明一見劉老三,伸手就去揪他的衣領。劉老三沉著氣,臉上也沒什麼表情,隻說了句:“你敢動我試試?”
郝學明一下就想起了腰包裏的十萬塊錢,頓時就蔫了下來。一後麵坐在地上,全沒了村長的樣兒,蹬著腿的邊哭邊罵道:“你們才大氣粗啊,可你們憑啥欺負人啊?我女兒才十八啊,你們叫她怎麼做人啊?”
他這邊一哭,早有人圍觀了上來,指手畫腳的嘻嘻嘿嘿的笑。劉老三唬著臉問道:“你這兩天看到我兒子了麼?別什麼髒水都往我兒子身上潑,你要是敢冤枉人,我可不給你好看。”
郝學明邊哭邊琢磨著,這幾天劉玉海確實消停了不少,似乎並沒有聽說誰家少了雞和鴨,那幾個和他一起上竄下跳的“小毛猴子”,也都回自己家的炕頭睡大覺去了。難不成,這小子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那不對啊,那女兒的事是咋回事?
正當郝學明一頭霧水的時候,劉老三又問道:“我兒子最近可消停的緊呢,我讓他老老實實的回城裏和他哥學管理去了,房子蓋成的第二天就走了,你這捕風捉影的事可得掂量掂量。”
郝學明糊塗了:“那你來我這是咋回事?”
劉老三晃了晃腦袋道:“你村長是多大的人物啊?家裏出事,誰不知道啊?但你潑髒水也得看看風頭啊,這一不小心,可就濕我的鞋啊。”
郝學明“嗷”的一嗓子:“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是你兒子欺負了我女兒。我女兒那麼老實的一個孩子,還能當著他老爹的麵撒謊?”
劉老三問道:“你倒是叫她出來問問話啊?”
此時的郝學明心裏沒了底,心道他劉老三再大的譜,也應該不會自己找個髒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突然,屋子裏衝出了一個人影,待大家夥認清人的時候,郝婷已經跪在了劉老三的身前。
“劉大,您就行行好,讓玉海回來吧……”
郝學明怔了半晌,忽然覺得這胸口發堵,兩眼一黑,差點就要去見閻王爺了。
劉老三笑嗬嗬的扶起郝婷,向郝學明說道:“丫頭不錯,我看挺好,做我兒媳婦有餘。”
郝學明的火快上了房頂,可他瞪著眼,伸著腿,愣是說不出半句話。
劉老三安慰道:“我說親家啊,我跟你說實話,我兒子雖不招調,但我知道,他對你們家婷兒是上心了,我這次讓他回去,就是想讓他哥收拾收拾他,把他那性子拗穩了些,才回來娶咱婷兒。”
郝學明似乎根本就沒理會什麼娶不娶的,他問劉老三:“你說那臭……哦,玉海真回去了?”
劉老三點頭:“回去了。”
郝學明又問道:“真能改好?”
劉老三又恢複了一臉嚴肅的常態:“我說能好,他就能好,而且他今後再也不敢胡鬧。”
郝學明心裏頭一寒,或許是有顧慮,也或許是因為劉老三那張總是貼著一副包公圖的臉,最主要的是,那十萬塊鋪在炕上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啊。
郝學明見女兒連頭都不回一下的直勾勾的看著劉老三,把心一橫道:“我不能先答應你,我得和孩他娘商量商量,過兩天答複你……”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劉老三說要請村裏的人吃飯,郝學明正尋思著怎麼拒絕的時候,劉老三親自登上門來,推推搡搡的把郝學明一家子拉走了。郝學明當然要問請客的原由,劉老三打著哈哈道:“我那房子蓋了那麼久,也沒說請大家吃個喜兒,怎麼能落下親家呢?”
郝學明心裏嘀咕著,偷眼看了看身邊的郝婷,見這丫頭滿臉紅霞,真的像是待嫁了一般,心中罵道:“吃裏爬外,不知死活的丫頭。”
酒宴上的客套話自然少不了,何況郝學明還是個村長。劉老三在一旁一直不怎麼說話,可難得能看到他這麼多笑容,郝婷不停的圍著劉老三轉,郝學明看在眼裏,氣在心裏,可更多的是無奈,誰叫女兒認準了這一門呢?
酒過三巡,郝學明有些醉了,似乎所有人都在趁著這個機會灌他,他發現自己仿佛成了主角,那麼多的人啊,平時都那麼熟悉,可今天這是咋了,看誰的臉上都像是蒙著塊布呢?認不準了,認不清了。
這時候,劉老三開了口:“各位,我今天特別高興,能與咱自家人同樂,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郝學明嘿嘿一樂道:“自家人,自家人啊。”
劉老三猛勁的點了點頭:“沒錯,自家人。”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既然是自家人,那你倒是說說,你那筒子樓是幹啥的?不會是咱玉海的新房吧?”
眾人轟笑,郝婷也嬌滴滴的把頭低了下去。
劉老三也沒生氣,擺著手道:“到時候大家就知道了,我現在已經用它正在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和新房沒半點關係。”
眾人又笑,但不管怎麼問,劉老三就是不說。
郝學明其實也想知道,確切來說,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房子的用途,畢竟劉老三甩在他身上的是白花花的票子,而目的卻隻是讓他別管那房子而已。
劉老三一擺手,突然把臉衝向了郝學明:“我說親家,倆月了,你也該考慮清楚了,你到底答不答應這婚事?”
郝學明還沒答話,就聽郝婷說道:“爸,你就成全我和玉海吧,我們是真心的。”
郝學明聽後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還能說什麼呢?親……親家。”
“好。”劉老三把桌子拍得“嗵嗵“直響,“我就等你郝學明這句話。”說完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精致的大皮包,大踏步的來到郝學明的麵前:“親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是我們劉家給你的財禮,你得收著,回頭我讓玉海親自上門見見他的丈人和老婆的媽媽娘。”
郝學明接過皮包,用手一掂量,腦袋瞬時間就像被雷擊了一樣。
那肯定是錢,而且數目要比那十萬塊隻多不少……
郝學明也成了才大氣粗的人,但他始終對玉海的為人放心不下。倒是郝婷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要過門了。郝學明心中鬱悶,傍晚的時候,時常獨自一個人去山間走走,待日頭落了山才又鬱鬱而歸。
這天,郝學明照常在村子的周邊轉悠,總覺得劉老三不像是那麼器重他們家的人,但轉念一想,許是人家小青年真會因為什麼情啊,愛啊的改頭換麵也說不定。於是心裏麵多少寬慰了些,但那錢收的真是手軟啊,他不明白,自己的女兒和圈裏的豬啥時候都成了一類的東西,換來的都是讓自己又愛又怕的票子,完全就是實實在在的交易麼。可如果說二者真有一些不同的話,那就是一個是在賣畜生,而另一個是在賣人。
恍惚間郝學明一抬頭,愣了有幾秒中,他發現眼前是一片墓地,他曾經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的父親是埋在什麼地方的,可如今,他有時也會發蒙,全因為那筒子樓建得形態太過離奇,建的位置也太過詭異。
“那裏麵到底是什麼?”郝學明一直都想得到其中的答案,但劉老三說過不讓他管,他又怎麼能食言呢?
但好奇心可不管你這麼多。
“那裏麵到底有什麼?劉老三到底在裏麵做了些什麼?”
郝學明咬了咬牙,又看了看四周,決定找出裏麵的答案。
筒子樓其實有城裏的二層別墅那麼高,可劉老三一直都喜歡叫它“房子“,郝學明一直不以為意。
而今天,一切的答案或許就要揭曉了。
筒子樓的窗子也很高,郝學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了窗沿處,卻看到那窗子外麵圍著鐵欄杆,郝學明透過鐵欄杆的縫隙向裏麵望去。
漆黑的筒子樓裏,看不到半點光線,衝進鼻孔的是發黴的酸臭味。郝學明皺了皺眉頭,轉身就要離開。可突然有一點亮光向他這邊射來,郝學明隻道是飛蟲,待他看仔細時,赫然發現,那是一雙渾濁的眼睛。
郝學明“啊”了一聲,然而更可怕的是,那眼睛的下麵又漏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齒,郝學明知道,那分明是在衝著他笑……
“啊”,郝學明又是大叫一聲,從筒子樓上跌了下來,完全顧不上軀體的疼痛,飛一般的跑回了家。
村長得病了,聽說是很奇怪的病,嘴中始終在喊著鬼呀鬼的。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嚇到了。惟獨劉老三老來看望郝學明的時候,郝學明會神誌清醒些,和他客氣上幾句。
時過不久,劉老三被抓了,至於要被監獄關多久就不清楚了。郝學明始終都說,這事和他沒關係,不是他說出去的,但劉老三在上警車前始終用眼睛瞪著郝學明,嘴中卻不冷不熱的說道:“我大兒子有能力,但沒良心。他早就不認他這個弟弟了。親家,今後我兒子就要靠你這個老丈人來教育和開導了。”
郝學明望著從筒子樓裏被人扶出來的劉玉海,一臉的恍惚。劉玉海還是嘿嘿的笑,像那天郝學明趴在筒子樓的窗口前看到的一樣。隻是此刻,他並沒有那麼可怕,而是傻呼呼的,看樣子,他以後絕不可能再成為那個十裏八村都忌憚的小王八羔子了。
“哼,你這筒子樓原來是為我蓋的啊。”郝學明無奈的搖著頭。
“不。”劉老三說道:“你不應該叫它‘樓’,而應該叫它‘房’,隻不過,這個‘房’是‘牢房’的‘房’。”
眾人聽後,都說劉老三瘋了,蓋什麼不好,非要挨著墓地蓋牢房,還把自己的兒子關進去,美其名曰“教育”。這人心也太可怕了。
郝學明平靜的說道:“可那頓飯,你們都吃過了吧?”眾人聽後都閉了嘴。
看著遠去的警車,郝學明心裏麵尋思著,這錢到底還是不是好東西,為了它,丟掉的到底值不值,而得到的又到底值不值。
“媽了個八子的。”他突然狠狠的罵了一句:“還他媽得用這票子來掂量。”
罵完他回過頭,正巧看到郝婷走了過來,一步一個腳印的,看她那樣子,也並沒有怎麼傷心……
層------【多雅】
多雅帶著女兒從市場裏走出來,恍惚間看到飛揚的那輛本田車停在街角處,她不慌不忙的拽著女兒的手走向車子,伸手去拉車門。本田車像受了驚嚇似的“叫”了起來,多雅手一哆嗦,像觸電一樣的縮回手,嘴中罵道:“這個死人,我也成了賊麼?”忽然想起,飛揚在一個月前,幹脆利落爬到了十五樓的頂層,不多久又幹脆利落的跳了下去,那時候的他和其它的沒約束落體一樣,而後便變成了一張“照片”,以紅色為背景,鮮豔奪目,隻是主角不是人,也不是風景,而是一堆讓人看了惡心的肉泥。
惡心,多雅已經不止一次這樣罵飛揚了。飛揚不帥,但也不醜,多雅始終認為自己的容貌是他的一扇門麵。沒錯,女人就是男人的麵子,她一直這麼覺得。起初飛揚追她,她拒絕,借口是“沒感覺”;後來飛揚出國留學回來,又來追她,她再次拒絕,說“沒希望”;如今飛揚給了她希望,她越發的覺得缺少安全感,直到女兒落地,她也沒有感覺到塌實,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原因就在於,她覺得飛揚的舉動讓她惡心。她曾經和飛揚說過:“嫁給你可以,但你不能騙我,即便是偷情。”後來她覺得自己很傻,哪個男人會在偷了腥之後,還要大張旗鼓的在自己的老婆麵前宣揚一番?除非他們之間不存在愛情,或者是在有了愛情之後又沒了愛情。但多雅很清楚的是,她在看到飛揚與那個女子進出酒店的時候,她的大發雷霆並不是因為飛揚在婚姻上背叛了她,而是他背著她做了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說——飛揚在欺騙她。
男人的欺騙是女人很難容忍的,很多女人甚至把它排在男人對自己體現忠誠度的第一個位子上。多雅就是典型的一個例子,她甚至都沒有去幻想飛揚和那個女人在酒店裏翻雲覆雨的場景,然而她惡心,就是因為飛揚的欺瞞,對於她來說,他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在那整夜,她沒有回家,也沒有隱含自己的瘋狂,當酒吧裏的人扶起爛醉如泥的她的時候,才發現,這女人居然還挺著個大肚子。
那是她和飛揚的第一個孩子,僅在溫暖的黑暗中度過了七個月便悄然離開了。飛揚悲痛不已,責問多雅為什麼那麼不珍惜自己和軀體裏的孩子。多雅心如死灰,閉口不提。飛揚歇斯底裏的追問,多雅躺在榻上,側過頭看著飛揚,說了句讓飛揚匪夷所思的話:“這和你,沒關係。”
【劉平】
飛揚墜樓的那天晚上,劉平正在值夜班。他記得飛揚和多雅七年前剛搬來C座二樓那會,還風平浪靜的,隻是最近兩年總是吵得不亦樂乎,其中飛揚的聲音居大。間隙中還穿插著玻璃器皿被摔碎的聲音。就是那天,劉平在C座一樓的保安室裏聽見了“要跳樓”的說法,聲音是飛揚的。但今天不同的是,多雅的聲音分貝居然也高得不像話,她聽見多雅喊飛揚:“你不是人,你去死,你和別人在外麵偷情,還來冤枉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騙,我最恨被騙,你快去跳啊,死的越遠越好。”就聽飛揚喊道:“我騙你?我幹嗎要騙你?我確實曾經和那女人走的近,但那是我上司,我得拍她的馬屁,不然我現在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麼?倒是你,當初那孩子為啥說和我無關,你給我道個明白。”從語氣中就可以聽得出,多雅已經快瘋了:“王八蛋,你和那女人如何如何關我屁事,但你憑什麼騙我,你個騙子,當初承諾我的時候就是一句屁話,你他媽現在就去跳樓摔死吧……”這時,二樓的窗簾“嘩”的一聲響了一下。劉平聽得蹊蹺,心道難不成飛揚真要跳樓?可回頭想想,二樓落地連個包都摔不出,以為飛揚隻是嚇唬嚇唬多雅。隨著孩子一聲啼哭,二樓便沒了動靜。劉平剛剛還在打鼓的心也就放了下來,誰知道,入得半夜,一聲悶響,然後“嘩”的一下,那血就濺在了一樓大廳外的玻璃門上,劉平一驚,知道是個活物摔死了,但沒想到是個人。近得身前,嚇得一後麵坐在了地上,那人被摔在了台階上,麵目全非,整個軀體完全沒了樣子,可以說,那就是一堆泥。劉平馬上報了警。經核實,死者正是當晚與妻子吵過架的飛揚。劉平將兩口子吵架的經過和警方敘述了一番,回頭看見多雅站在二樓的陽台上向下看去,沒有哭聲,但由於夜黑燈暗,想看到眼淚也是難的。但劉平想的卻是:“這人既然是跳樓,總得有個弧度,何以像是貼著牆麵一樣,摔在了台階上?”除此之外,就剩下了惡心。
【韓奇】
韓齊和警方是這麼說的:“那天上午,他打電話給我,問我能不能幫幫他的忙。我問他怎麼了?他吱唔了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後來他問我,說如果多雅的希望破滅了怎麼辦?我告訴他,我絕不會讓我的女兒多雅受委屈,如果你在外麵顛三倒四,我絕不放過你。他聽了說沒有,但他又問我,如果多雅生活的不如以前快樂,他應該怎麼辦?我當時的火氣一下子就竄了上來,知道這小子有事瞞著我,我就罵了他,我說你這個王八蛋當初是怎麼承諾我女兒的?當初又是怎樣的豪氣幹雲的說給我女兒幸福的?韓多雅那是一個公主啊,怎麼到了你那裏連個仆人都不如,你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啊?你說吧,你讓她受什麼委屈了?他又是沉默了一會,說沒怎麼,還有些慌裏慌張的老嶽父、老局長的喊我,搞的我一頭霧水。可哪知道晚上他就跳樓了呢?這人怎麼就想不開呢?我實在是不該罵他啊。這叫我的女兒和我的外孫女以後可怎麼辦啊?”
【王雲衝】
王雲衝是飛揚的大學同學,他始終不明白飛揚為什麼非多雅不娶。當初學校裏的人都把他稱為“才子”,才子自然要配佳人。可追求飛揚的漂亮美眉多不勝數,韓多雅隻能算是中上等,可她自我感覺良好,以為飛揚追求她,她就是最漂亮的了,有了這麼一層心理優勢,自然就敢拒絕。可好馬不吃回頭草,你不可一世,傲世無雙的韓多雅憑啥又把自己塞回給了飛揚呢?還是飛揚說得對,女人如果可以用錢來追,我何苦使勁去追呢?所以王雲衝一直都在心裏把這二者當成是兩個不可救藥的混帳王八蛋。但王雲衝還是可憐飛揚的,他知道飛揚的日子並不太平,縱使韓多雅那個女人如何不遂心意,畢竟那不是件商品,不是你喜新厭舊的理由。他也知道飛揚和他的那個公司裏的女人的有好感關係,但僅限於有好感,完全沒有出格的事情。原因在於,王雲衝了解飛揚,那樣的女人滿身銅臭,他看不上。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即使有外遇,咱也不能遇到個女人就成啊。”雖說這話無賴,但王雲衝把它始終都作為自己的座右銘,他覺得男人和女人說複雜了是一生一世,說簡單了,無非是一層窗戶紙,要求也僅限於軀體。
那天他去到飛揚的家裏,本是想找飛揚喝兩杯。剛到門外就聽到了孩子的哭喊聲,說:“爸爸媽媽你們別吵了。”聲音可憐的很。王雲衝知道這兩口子又吵架了,還連累了孩子,也是搖頭歎氣。但俗語說的好:“兄弟情意深,夫妻之間再如何,勸和不勸分。”於是王雲衝敲了敲門,想做個和事佬。偏巧飛揚開了門,一見王雲衝便說道:“正好我要去找你呢,這家我呆不下去了。”說著就拽著王雲衝向電梯走去。王雲衝衝房間裏大聲喊:“嫂子你別擔心啊,我勸勸他,等會讓他給你道個歉。”屋子裏麵除了孩子還在“吩吩”的哭之外,多雅連句話都沒說。王雲衝被飛揚拽進了電梯,問:“去哪?”飛揚說:“走,去你那喝兩杯,陪我解解悶。”
王雲衝的家住在十五樓,但他經常趁多雅不在家,去王雲衝那喝點“小酒”,自然知道飛揚的那點酒量。但今天飛揚不同於往日,居然一瓶接著一瓶的把啤酒倒進嘴裏。王雲衝知他心事重重,又不敢多問,怕激起怒氣,飛揚回頭再去找多雅算帳,於是就陪著他喝。就聽飛揚嘴長舌短的說道:“哥們,咱不跟你說外話,你說這人過而立了,三張褶子和年齡一起上臉了,可這心咋也跟著一起有了褶子呢?”王雲衝也有點暈乎乎的附和道:“你心裏不痛快。”飛揚說:“我有房有車,有老婆、有孩子,有票子,在公司還有個位子。我哪敢不痛快啊?”王雲衝說:“喘喘粗氣吧,跟咱哥們好好掰扯掰扯。”飛揚嘴中咕咕的打著嗝,他伸出一個手指頭,隔空點著王雲衝的鼻梁子道:“女人,我……琢磨不透,但我心甘……情願被玩。她…玩我,我忍,那是因為我愛她;她……玩我,我忍,那是因為我恨她。”王雲衝也不清楚他嘴中的她和她有什麼分別,卻見飛揚蹲了下來,“哇”的一口吐在了地板上。王雲衝皺了皺眉頭,心道這哥們喝得太多了,於是去到洗手間,拿出了一條熱毛巾,想替飛揚擦一擦臉。可他回到客廳的時候,見飛揚早就站到了陽台上,後麵坐在陽台的扶手上,兩條腿向陽台外耷拉著。王雲衝頓時清醒了,喊了一聲道:“哥們,快下來,這可不是你們家二樓啊。”飛揚半睜著眼睛慢慢悠悠的回過頭來,“恩?”了一聲,像是還沒有意識到他的危險。可一切都晚了,就在側過軀殼的那一刻,整個重心偏離了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