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3)

第十三章

愛是一段曆史(合奏)------殘垣環著黃土裏的蝙蝠

鍾鼓始終在響

硝煙早已

沉默成一朵久違的紅蓮

恍惚間姹紫嫣紅

雨,哭喊,子彈

呼嘯著擦著耳際

流淌了幾載的血液

塗滿了粗壯的樹幹

和枝椏

那些落於土地裏的魂

與冥響

裹住了一顆與另一顆

燙的心髒

路過是遺憾吧

搖搖欲墜的蒼穹

也有著抑鬱啊

他告訴我

有一種風是刻著骨的

雕塑與囚困著疲憊的脊梁

軟得堅韌

後來擺渡的人從這裏經過

眼神婆娑

他背過身不去看他

卻斷了

其實水是白色的

他說他聞過

像雪,更像

烈日底下狗兒的舌苔

滴落的水

渴的人

喝不到那白色的水的人

用紅色埋葬了黑色

他說他有過

有過

一個叫作欣慰的戰友

可如今

剛一回首

燭台倒在桌上

流了滿地的

蠟子油

鄉音裏的休止符--編輯推薦------火紅的太陽底下是火紅的高粱穗子,整片整片的坐落在東北的一個旮旯裏。如今的玉米雖然成了農民的首選,但高粱不見矮,槽口的味感也沒變,鄉村裏還是塵土滿天,驢糞在泥濘的道路上依然隨處可見。少了的是人、是物,沒少的是耗子與蝗蟲,田埂裏的土還是一個一個的窪,見底的水塘裏還能看見幾條撲騰的泥鰍。那就是我的家鄉——土村。

【害】

土村的人表麵上樸樸實實,那是幾代以來都不曾改變的,假如你到過那裏,你就會發現,土村人對生活似乎是少了點奔頭,多了份安逸。這也是沒轍的事,說到外麵的城市,哪怕是個小一點的鎮子,出過村的土村人都會豎起拇指,說那地方好啊,花花綠綠的,就是沒廁所,不是咱能呆的地兒。這就是土村人,找個借口寧可麵朝黑土背朝天的等飯吃,也不願意離開這片養育著他們的土地。

因此,依仗著黑土和老天吃飯的土村人最怕的就是災害。土村離水遠,家家戶戶的鑿井喝水,最老的井怕是也有百年了,兵荒馬亂的年代裏,日本鬼子的飛機大炮再怎麼炸,也沒辦法把這當成個窩,原因就是水源太少了,所以土村是沒有水災的。怕的就是那些耗子和蝗蟲,土村八十年代最困難的那幾年裏,多半都是耗子和蝗蟲占了地盤,遮了天日。蝗蟲來的時候,姓婁的嬸娘還以為是片雲彩,也就在納悶那雲走的快的時候,那一大群呼啦啦的就飛過了嬸娘的頭頂,嬸娘隻顧張大了嘴,一忽間便吞進去了幾隻。再抬頭放眼看去,渾泱泱的簡直分不清哪東哪西了。嬸娘邊跑邊告訴大家蟲害了災,可就那麼一陣,莊稼就攤了一小半。土村人全都跺著腳的罵,罵收音機裏的天氣預報為啥都不預報下。明白人說,人家隻是報天氣,誰知道這東西啥時候來啊。於是土村的人就又開始歎氣,歎自己倒黴,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蝗蟲一片一片的落進田地裏。

後來土村的人開始捉蝗蟲,落到手裏的螞蚱掰掉後腿,全都裝進袋子裏,堆在一起燒,燒出來的油香能飄出幾裏遠,直到全都成了灰為止。後來土村人不再把螞蚱燒成灰,而是等到有肉香飄出的時候,他們將烤熟的螞蚱添進嘴裏,吃的滿嘴都是綠色。很多人覺得惡心,其實也是沒辦法,莊稼被糟蹋得七七八八,僅餘的糧食要過冬,也隻能暫時以此糊口。

土村的耗子王據說比貓大,比狗凶。其實那個時候的耗子真就上了房頂,全村上下幾十戶,每家都有幾隻貓,可就是抓不過來。後來上吊死了的李三婆婆曾說過,起初是貓抓耗子,後來貓見到耗子就躲,可想而知那耗子有多少,有多凶。我在上小學的時候也經常會捉住一兩隻比兔子小不了多少的耗子,剝了皮,拿它們身上的毛墊腳丫。村東頭王石頭家的大兒子,至今都少了一層下巴,就是在他不到一歲時被耗子咬掉的。再後來耗子逐漸少了,逐漸沒了,你問這是怎麼回事,真的很不想說出口,總之在少糧斷水的那幾年裏,耗子也是土村人的食物之一。

【小石頭】

小石頭就是那少了一層下巴,王石頭家的大兒子。這孩子比我小五歲,被咬的當初,我是不敢看的。當時王石頭和他婆娘在地裏幹活,孩子放在了背陰底下。本來家裏有條狼狗,可小石頭被咬的那天,狼狗脫了韁子。王石頭是聽到狗叫才跑回家的。孩子哭得快斷了氣,王石頭抱起小石頭,再一看小石頭那下巴,火冒三丈,他放下孩子,抄起了板凳,幾下就把身邊那條狗拍死了,那狗也老實,王石頭拍它的時候幾乎沒跑。後來等王石頭清醒了,他才發現,不僅是小石頭的下巴上,還有那狗身上,幾乎都是耗子的齒痕。土村人那時候都說,耗子身上帶病菌,咬一口就容易犯病,王石頭不敢把小石頭帶出去。直到孩子會走路了,咿咿呀呀的爬出了門檻,土村人這才看到小石頭那掉了一層肉的下巴,盡管小孩子的恢複能力強,但他還是等於少了三分之一的臉。

那孩子喜歡跟在我的後麵後麵叫“清哥”,我是很不情願帶他出去玩的。盡管全村的人都知道小石頭的遭遇,但他的那張臉的確很嚇人,尤其在笑的時候,下巴處完全隻剩下了一張嘴唇。最主要的是,那是被耗子咬的,想想都惡心到了後梁骨上。但小石頭還小,不懂得這張臉的重要性,整日裏把烤熟的螞蚱遞進我的嘴裏,屁顛屁顛的跟著我剝老鼠皮,完全不為這張臉而懊惱,我就一直在想,傻孩子等他到了二十歲左右的年齡時,那時候他是不是會更醜,如果他哭起來,那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後來事實告訴我,小石頭的哭真的很醜。那是我回鄉結婚的當天,小石頭沒出現在酒席上。十幾年了,我也早就忘記了他的存在,後來他趴在門縫裏喊我“清哥”,我還是被他的那張臉嚇了一跳,他看到我的反應就哭了,十八歲的大小夥子像個嫩嫩的小娘子一樣,抽抽搭搭的哭。這惹得我的新婚妻子倒起了胃口,將一整杯酒全都噴在了我的身上。眾人看向我,見我沒反應,就都七嘴八舌的喊小石頭回家去。小石頭站著始終沒動。這時候,王石頭站起身來,走到小石頭的麵前,劈頭就是一巴掌,嘴中罵得狠,叫你個醜東西別來,清兒現在是咱土村的驕傲,你來攪和個屁啊。說完又是一巴掌。小石頭可憐巴巴的看著我,更不敢弄出大動靜了,扭扭捏捏的轉過軀殼,向來路走去。

王石頭還是那個鹵莽的蠢樣,不過他當時春風得意的緊,婆娘害了“讒病”死了,他迫不及待的娶了個小老婆,聽說還生了個白胖的小兒子。難怪小石頭連哭都不敢大聲的哭,敢情他老子開始嫌棄大兒子,疼起小兒子來了。

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小石頭的遭遇很可憐,可我的同情之心反而沒有半點被滋生出來。我還是很厭惡他,厭惡他叫我清哥,厭惡他那張少了一層下巴的臉。

【讒病】

讒病是土村人在挨餓的時候染上的,我父親當時是村裏的會計,盡管帳本上沒幾筆流水帳,但多少也比其他人家強那麼一些,所以我家沒怎麼挨餓,自然不會染上這個病。王石頭的第一個老婆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讒病的因由我不太清楚,但如今回想起來,我總認為那是因為土村人吃了貓之後又去吃耗子引起的。那時候耗子的嘴裏除了莊稼就是垃圾,要麼就跑到誰家的井裏遊上一圈。全村當時最擔心的就是鼠疫。可小石頭被咬了以後,除了少了下巴以外,並沒有其它的病狀,所以土村的人看開了,蝗災來了吃螞蚱,鼠災到了吃耗子。我吃過螞蚱,還吃得滿嘴流油,但耗子我不敢碰,哪怕那是田裏肥碩的大田鼠。因為很小的時候,父親讓我騎在他的肩膀上,把用紙糊的棚頂掏開,據說父親總能聽到那裏麵有動物走動的聲音。於是我伸手拿開了一層紙,正巧掉下來了幾隻小耗子,看樣子是剛成了形,眼睛還沒張開。其中有一隻掉進了我的脖子裏,待我從肚皮處掏出來的時候,見到的是隻有幾根白毛,軟的像是水蛭一樣的小崽子。從那以後,我見到耗子的唯一想法就是盡快的宰掉它,剝掉它們皮,然後用火燒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