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把臉貼近婆婆的臉,問道:
“你想吃啥,老土豆子給你買去啊?”
“啥也不想吃啊,老土豆子啊。你要是還有勁的話,就在這給我綁把笤帚吧。你那認真的憨樣,我一看見就想笑。”
爹爹什麼話也沒說,他讓父親帶來了工具,就坐在榻頭,在婆婆的眼前賣力的綁著。
婆婆開口說:“老土豆子啊,我原來覺得我嫁給你委屈。可後來啊,我覺得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跟了你老土豆子。我啊,即使走了也沒啥遺憾的了。”
爹爹笑看著婆婆說:“瞎說啥啊,有我在呢,你想走到哪去?”
婆婆微微的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想走啊,一看到你綁笤帚的樣兒,我就更不想走。你那時候拿著笤帚堵門口的樣兒,我現在還記著呢,你說要是回到那時候該多好。”
爹爹嗬嗬的笑了一聲,然後湊到婆婆的耳朵旁邊,小聲的問道:“你真不後悔嫁給我這個隻會綁笤帚的老土豆子啊?”
婆婆又略微的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還沒和你過夠。”
爹爹依然笑著說:“沒事的,沒過夠,咱以後接著過,我還給你綁笤帚,你用笤帚幫我掃地。”
婆婆笑著閉上了眼。
第二天,婆婆走的時候,爹爹在婆婆的耳朵旁說:“別走的太快,走累了就歇歇。我給你綁幾把笤帚,幫你把路掃幹淨了,你等著啊。”
抬起頭的那一刻,一滴似珍珠般晶瑩的東西,滴落在了婆婆的額上。
夜水垂釣(舊作)------冬天的蕭瑟並沒有惑亂了誰的視線,至少這裏還是一片清清明明的世界,宛如那湖水——寂靜、悠遠、綿綿。
還記得兒時,煙波浩淼的夜色裏,幾個可愛的小夥伴誰都不想去睡覺。於是便拿上了釣竿,伴著半彎的月,踏上一路的青苔,徘徊在岸邊。
還記得當時碎碎的月光透出了湖麵,迷亂了大家的雙眼。借著一點一點被揉雜了的光亮,看到了湖麵那細小的水泡。有人說那是魚兒在嬉戲,有人說那是水兒在吟唱,還有人說那是漁舟劃過的痕跡。可到頭來卻抵不過一串串的笑聲,是夥伴們的笑,笑淡了最無奈的睡意,笑跑了黑暗裏不大不小的恐懼,更笑來了夜裏微微的清爽。於是那岸邊的綠柳也跟著我們在笑,笑得它垂下了枝葉,在我們的頭頂上輕輕的搖啊搖。
一支漁竿甩入水麵,還未在青石上坐定,那邊又探進了一支,卻看見湖麵上一層層的漣漪蕩漾開去,一直伸到了岸的那邊,碰撞在了暗青色的山腳下,泛起了嘩嘩的聲響。
夥伴們你一言我一語,細細的聲音就像湖水潺潺,是怕驚走了魚兒吧?我和你打賭,誰先釣上了魚兒,誰就把晚上鉤的魚兒帶回家。而後大家凝神靜氣,模糊的看著那浮標一上一下的跳動。猛一提,卻見那巴掌大的魚兒被提到了半空,一個翻轉,掙脫了掛在嘴上的魚鉤,“撲通”的一聲落回了湖裏。大家沉默,隨後全都倒在地上打著滾的笑。
“噓,當心驚跑了魚兒……”
女兒家不來扯竿,蹲在旁邊一條一條數著竹簍裏的魚兒。嫩嫩的小手上滿是泥巴,還不經意的在臉上擦上那麼一擦,就像她們家裏黑白斑點的小花狗。然後她站起身,用那髒髒的小手從口袋裏抓出一把瓜子,分給大家,笑的好像柳樹下通紅的花兒一樣,嘴裏還不停的求著哥哥們,能不能用瓜子換幾條魚兒回家。
夥伴們笑哈哈的不答應,她就把嘴巴噘起來,臉上的淚兒像珍珠兒掛。大家起身勸著,說著,最後那一簍的魚兒全都給妹妹,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夥伴們不像那水裏的月亮,碎碎的念頭闖不進笑容裏。當初晨的陽光鋪滿湖麵,早起的漁人唱起漁歌的時候,鮮鮮的魚湯已經喂進了每個人的嘴裏,那味道讓人掃掉了整夜的疲憊,像酷熱的夏日裏吹來了涼風,舒爽而又安逸。
離開家的日子啊,經常夢回那裏,那些夏天的夜裏。
可如今已是冬季。
我和幾個朋友來到湖畔,一路裏開著車,趁著夜色,穿過城市的燈紅酒綠,說說笑笑。
依然懷著一顆自在的心,暫求哪怕一刻的寧靜。
南方的冬季寒意微微,不如北方的寒風凜冽。湖水還是自在的,涓涓的流淌,就像江南的女子一樣嫵媚動人。
在這樣的季節裏,友人們的笑聲裏多了些嘲諷,就像在這夜裏去釣魚,如若不是好奇,此刻的車裏也許隻有我一個人吧!
透過車窗,那彎月一如兒時,小心翼翼的掛在了黑色的天幕裏。
我們各自買了票,進到了釣魚的區域。不想湖麵竟然這樣的寧靜,如睡著的嬰兒,完全沒有意識到人們的來到。
找了處寬敞的地方,坐落下來,友人們紛紛拿出了白酒與熟肉,鋪開了一層寬大而又嶄新的桌布,再擺上幾個折疊的小椅子,興趣盎然。
湖麵的寬大足夠將用在海裏的釣竿甩出。友人們笨手笨腳的落了竿,然後便消遣了下來,把酒對月言歡,訴說多年來的疲憊,訴說前進路途的坎坷。
忽然那竿上的鈴聲一響,大家全都瞪大了眼,居然忘了上前,然後便沒了聲音,一位老友搖頭笑著說,老了老了,反應跟不上了。
大家齊齊的笑,笑得肚子都擰著勁似的疼,稱二十幾歲的人,為何這般慨歎歲月,慨歎人生?
老友輕歎,是啊,為何突然會有這樣的感慨呢?
不想,不想,大家不若一醉方休,管它魚兒上不上鉤。
談笑微醺中,我一眼便看到了酒中的世界。
原來這世界可以如此的美,之前為何沒有發現?
我竟然看到了湖麵的藍,映在眼裏的柔弱的藍,不慍不火,平平淡淡的藍。
我竟然看到了山間的翠,映在眼裏的細膩的翠,不渾不濁,閑閑散散的翠。
我覷到了魚在嬉戲,我聞到了鳥在啼鳴,我觸到了冬日之暖,我預見了春之來臨。
怎麼在這夜裏,我卻感受的這樣清晰?
那魚竿的鈴鐺又一聲響,友人們快步走去,幾人拉扯著魚竿,竟然釣上來一條大鯉魚。
魚兒緊張的張著腮,一合一開,是不是一個靈魂正在悄悄的離開它的軀體,尋找那曾經的而現在又不屬於它的快樂去了。
一個女孩拿出了包瓜子,一把一把的分給大家,笑得就像柳樹下通紅的花兒一樣,說魚兒她要了。大家笑著說不給,她就假裝噘起了嘴。
笑了,大家都笑了。
月亮下麵,不知道那用瓜子換魚的小妹妹如今可還在家鄉的湖畔?
每個人都握住了魚兒,走到湖邊,輕輕的鬆了手。
好久沒有的隨意啊!好久沒有的笑容啊!
其實這一切的一切都沒變,就像那月光雖然碎碎的撒在湖麵,但我們都不曾有過碎碎的念頭,隻是走的路太遠,我們都忘了回過頭來,找尋一下曾經走過的足跡。
這一晚是美好的,因為我們都傾聽到了心靈的樂章,一點點,一滴滴的流淌在每一個毛孔裏,挽手舀一瓢清澈的湖水,我們在心坎上洗掉了眼角處的塵砂。
那月亮依舊如銀,朋友打開了車子裏的音樂。
“少年和青草地的芬芳,紫微星指著遠方,他用古老的經含雕刻時光,她跟著輕輕唱;情歌寫著歲月的悠長,那少年要去流浪,落山風吹過臉龐不訴離殤,她把黑發留長;他跨過了雲和山,來到繁華的都市,可是始終不懂他們的情感方式,有那麼多心事……”
突然就回想起了小時候,我們甩了整夜的魚竿,直到那東方的魚肚白出現在地平線上,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坐在蔚藍的湖邊,踢踏著腳丫,抬頭看著那燦如紅緞的朝霞,聽著那早起的漁歌唱滿湖麵……
藝術家的禮物(社長推薦)------我愛著我等待著的歲月,就像愛這東巴小鎮一樣。
春隻一抹,夏隻一燦,秋隻一落,而後是長長的冬季。
然而我曾經感觸過這裏的變幻,就如雪的眷顧,那是上蒼的藝術。
也曾有人答應過我,要給我這樣的,充滿著藝術感的禮物。
我非常開心,因為我已經收到了。
那的確是藝術——完美至極,毫無瑕疵的藝術。
更重要的是,那是我愛的人給我的禮物。
所以,我愛著我等待的歲月,就像愛這東巴小鎮一樣。
我來的那天,東巴小鎮的上空飄著雪,無風的飄著,安靜的仿佛這裏的人們。
這裏曾經被稱為藝術之家,我的祖母就出生在這裏。
她是一位著名的畫家,我問過她,藝術是怎樣的一種存在。祖母告訴我,如果我找到了東巴小鎮,就會懂得藝術的真諦。
於是我學會了如何將看到的一切繪在四邊形的紙上,嵌入畫框裏,而後非常滿意的欣賞自己的作品。
但祖母卻說,這隻是漫天飄舞的雪花中的一朵,即使再美麗,它也是在半空中就會融化掉的虛幻。
我無法理解祖母的話。
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天,她都在想念著她的故鄉——東巴小鎮。
而那一天,我來了,帶著希冀與夢想,踏上了這塊土地。
而迎接我的並不是悠揚的曲調,也不是出神的畫筆。
人們的臉上雖然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可那隻是戰爭過後短暫的快樂。
藝術在哪裏?
白頭發的老爹爺這樣對我說:“小姑娘,藝術在戰爭的陰影下隻是個流浪兒,藝術之家也隻是流浪兒的一個美好的夢而已,它經不起現實的摧殘。”
“你胡說。”
反駁他的並不是我,而是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孩。
“你是誰?”我向他問道。
“我喜歡美術,你可以叫我畫家。”
普通的麵孔上寫滿了驕傲,白色的棉布褂子倒還幹淨,隻是舊得已經有些發黃。背上的畫板也已陳舊不堪,我無法想象這樣一個落魄的人為何還敢斤斤計較於“畫家”這兩個字眼。
果然,我的奇怪表情被他當成了一種挑釁似的侮辱,於是他偏了偏腦袋,看了眼我背上的畫板,問我道:“不信?”
他顯然是在發怒,對象似乎並不是我,而是我背上的畫板。
“沒有……”我辯解道,確切來說,這應該算是敷衍吧。
他的反應越發的激烈,甚至可以用歇斯底裏來形容。
“我父親是這個鎮子上最著名的畫家,我是他的兒子,當然也是畫家。”
“哦。”我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狂妄到這個地步,以此推理,那鎮長的兒子是不是也要讓大家稱其為鎮長呢?
他對我的態度再也無法忍受,大張旗鼓的打開了他的畫板與他隨身攜帶的筆筒,絲毫看不到對客人的半點客氣。眾目睽睽之下,他向我鄭重的“宣布”:“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可以給你挑戰我的機會。”
這是我始料未及的開端,在還沒有尋找到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之前,一切就這麼突然的來了。
我們的畫題是由鎮上的一位女士提出的,她叫露,後來我叫她露露姨媽。
露露姨媽當時指著自己家門前的一棵掛滿樹掛的柳樹,要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素描出這棵樹以及樹下的房子——那是她的家。
當然,露露姨媽是唯一的裁判,因為其他人對我們的“戰爭”並不感興趣。
我的心中不免產生了一個小小的疑問——這真的就是藝術之家麼?
在這樣的環境下,凍僵的手有些許的麻木,但我仍然仔細的描繪著每一處細節,生怕錯漏了看在眼中的景色。最主要的是,我對藝術之家的崇拜遠遠超出了我對身邊這個男孩的不屑,那是從小就紮在心裏的一道疤,隔在異時空裏的一堵牆,我想看清它的真麵目,找到它存在的真正意義,來慰藉祖母的在天之靈。
我一直相信我對事物的敏感都已經融入到了我的畫筆中,所以投入得忘記了時間。當我畫好了整副畫以後,那個男孩早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露露姨媽首先接過了我的作品。她看到之後讚歎不已,並說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這麼栩栩如生的畫麵了,甚至感動得熱淚盈眶。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祖母的影子,那是發自內心的感觸。
而當她接過男孩作品的時候,有些莫名的問道:“普,你為什麼隻畫了一枝柳條和一麵窗子?”
那個叫普的男孩撇了撇嘴說道:“我是在畫我看到的。”
露露姨媽繼續問道:“可我們的題目的是那棵樹與那間房子,你沒聽到麼?”
此刻的我突然有了“贏”的意識,在露露姨媽的公正嚴明下,這似乎已經是注定了的結局。
普站起身,戴上了手套,鼻子內卻發出了聲音。
“哼,這麼大的工程我可能要在幾天之後才能完成,誰像她,馬馬虎虎的。”
我的忍耐終於突破了極限,“呼”一下從露露姨媽的手裏奪過了普的作品,義正言辭的問道:“你說我馬馬虎虎,請問,你的這個作品連完整都稱不上,憑什麼用這樣的詞彙來評價我?”
普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沒有理會我,似乎是要走了。
我拉住他,有些氣急敗壞的繼續說道:“如果這就是你們藝術之家的畫家,那我也隻能說我看錯了這個地方,我本以為這裏是藝術的盛殿,誰想到這裏隻是蛀蟲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