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際來煙,空竹落葉。嫋嫋煙雨如朦,吹斷秋風,水滴竹葉愈翠,七分寒瑟。
“下雨了。”幽穀深處,青絲白發當窗拂亂,白衣的人一望而遠,空茫的目中平斂無緒。
低頭的細碎輕咳掩在細雨綿綿中,散如溪流水濺聲。
“師父。”藍衣輕紗婉轉如蝶,少女的聲音柔和溫靜,輕喚一聲,扣門而入。
藍蘇婉輕輕放下手中深色托盤,擺下晚膳。束手畢,抬眼望見小窗斜雨,上前輕掩:“師父,當窗雨寒,您風寒未盡,當心些。”
白衣人端然靜坐木輪椅中,聞言垂目轉首,點了點頭。
木窗掩,屋中光線一暗,藍衣的人點上了火燭。
置燈於案上,低頭間不經意間見了女子於窗前寫就的幾行行書小字。掌燈的手便就禁不住一震,目中怵然。“師父?!”
“你先前所問之事,這便是因由。”白衣的人淡淡開口,已知她見了宣紙行書。
置燈於案,藍衣少女麵上幾分慌亂,垂首便跪在了女子麵前:“師父,弟子不知……”
端木孑仙麵色平和而沉靜,並無多少波瀾情緒:“便是知也無過。”
女子鬢邊清冷細長的雪色發絲在燭火中折射出淡色微光,她續道:“你所問,一者,青娥公輸,江湖兩門,知有大難,為師因何不警示告戒,出手相助;二者,天示所言之禍,若波及你等,為師是否會聽之任之,袖手不管……”
極輕地歎了一口氣,端木孑仙望向了藍衣少女的方向。“其實兩年前,我將雲蕭一人留在青風寨之事,你至今未能釋懷……可是?”
藍衣少女麵色微白,唇上咬了一咬,聲音極輕道:“弟子不敢。”
端木孑仙抬了抬頭:“你若已釋懷,便不會有此一問。”女子語聲清冷而淡薄:“其實你想問的,便是青娥舍與公輸家的禍事,雲蕭倘已牽涉其中,為師是否就真的不去管他。”
“師父所料,向來不會有差。”藍蘇婉直身跪在地上,猶豫少許,麵上憂急之色便顯了:“小藍不知師弟是如何牽扯進這兩家的禍事,他本應在青風寨中好好習劍才是……可是陳長老傳書來問,提及師弟……師姐傳書去青風寨送回的信鴿又被阿紫吃了,小藍實在是擔心……”微微咬唇,藍蘇婉又道:“師姐說師父不過隨口推測,師弟並不一定就牽涉其中……可弟子覺得,師父心如明鏡,既已出口,多半已有所感……如此想來,青娥舍、祭劍山莊,哪一個都不是江湖上可以小覷的勢力,師弟不過十六歲,即便再是敏識有度,進退得宜,一旦卷入,怕也難以善了……”藍蘇婉抬頭看了一眼白衣人,低頭再道:“……弟子無能,隻能來求教師父。”
白衣的人端坐椅中,默然垂目。
藍蘇婉見其不語,心上幾日下來的忐忑心憂終化委屈,忍不住微紅了眼眶:“師父……即便師弟初入穀時放肆無禮,但時至今日五年已去,他拜您為師前塵盡忘,心性早已轉變,對您尤顯恭順親厚,師父……”
端木孑仙又歎了一口氣,打斷了地上之人的言語:“……我知你憂心蕭兒安危。但青娥舍、祭劍山莊若知曉他是清雲鑒傳人之徒,必有所顧慮,不會妄加出手。”白衣的人神色淡了淡,寧聲道:“且你著實是小看蕭兒了,他雖年幼,卻天賦異稟,心性細敏,審慎周全,比你們三人都要能獨立於江湖之上。”
藍蘇婉抬頭來怔看著白衣之人。
“你方才於桌上所見,為師顧慮的並非前一句。”端木孑仙眉間輕肅,語聲轉沉:“而是那句,‘天示警之勿為禍’。”沉忖一刻,白衣之人的神情變得沉肅而漠冷,她道:“此中含意,為師若插手,不但無益,反可能惹來禍端……不止於為師一人的禍端。”女子道:“故,師父才審慎而觀,不欲插手。”
藍蘇婉眉間有惑,目中憂甚。
端木孑仙默然許久,輕闔目:“你先下去罷,為師想一想。”
藍衣的人隻得應是,起身恭順地退出了飲竹居。
行至居前長廊,藍蘇婉目中幾分憂然,遙望著山中雨幕,咬唇不語。
居內窗前,火燭明暗輕曳,映著案上幾行冷逸清臒的行書:
命中之煞,欲出於東,命屬青龍,慧星當避,衝撞有難,九死一生。天示警之勿為禍。
端木孑仙靜坐久時,再度轉首去聽窗外斜風細雨的凋零垂落聲。
屋內燭火深幽,幽靈鬼老於魏興之地於她所說之言,不經意間響在耳側。
“命定傳承清雲鑒者未及收於門下,便亡於門下奇血族弟子之手,第九任清雲鑒傳人將隕天鑒,始羌伐,禍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