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有鑄劍師,同屬於修士的行列中,專門修習煉器中的煉劍一項。由於日日夜夜沉浸在劍器鋒芒之中,苦心琢磨如何令兵器更好地配合劍招,這些修士中偶爾會出現幾個劍法高絕之輩,但他們絕大多數一輩子都不會以劍法和人爭勝。
這是因為鑄劍師一旦有了爭勝之心,就很難為他人打造出絕妙的劍。
三天後的山巔籠罩在漆黑夜色下,明亮的星光和月光都隱沒在厚厚天幕中,在這裏的人伸手不見五指,更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是這樣一方容易讓人恐慌的環境,卻和入定有微妙的相似之處。
寧徵言坐在靈泉邊上,沒有像平常那樣入定,因此感到了這份相似。她想起自己剛剛學會入定的時候,正是處於這樣的環境中,感覺不到身體,隻有一點意識堅守,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最終縈繞在心的雜念漸漸平息,清明似水中月的元神初次顯露出來。
如今她已經是神魂合一的真人,時時刻刻都能心如止水,冷靜自若,五感更是敏銳入微,往往能看出別人看不出的跡象,從而推斷事實。
但在這一夜,她心頭微微泛起漣漪,回想起很多往事。
“你的心思亂了。”小蛇懶洋洋地浮在水麵上對她說。
“或許吧。”寧徵言對此更加清楚,不過,這也用不著掩飾,沒有誰比真人境界的修士更善於對待自己的情緒變化,“雲泓,你應該知道了,這就是那位求劍之人的下馬威,以耳不能聞的琴聲引動你我心緒的波動。”
乖乖侍立在一旁,卻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是來做什麼的錦袍少年偷偷撇嘴,心道這真是疑神疑鬼,世上哪裏有什麼不能聽見的琴聲,琴聲不能聽見,豈不是自相矛盾麼。
“隻是你,不是我,小爺可沒什麼心思好被人挑撥。”尾巴靈巧地挑起一溜兒水花,小蛇沉入了水中,模糊傳來嘲笑,“就說你平常想太多,看,這不就倒黴了。”
它的話音未落,幽暗的山巔上空忽然落下幾朵開得繁盛之極的牡丹花。
碩大的花朵中央點綴著明亮如火燭的花蕊,照亮了周圍的夜空,不久,花朵飄落得越來越多,落地生根,枝葉飛快挺直抽條,繼而又開出一叢叢的繁花,無數火樹銀花般將半邊山巔映得纖毫畢現。
寧徵言所在的那一邊依然是暗影沉沉。對麵通明燦爛的花叢間,一名白衣女子跪坐在五弦古琴前,雙手放在膝上,絕世的容顏毫無表情,卻是不再彈奏。
有人從花叢中緩緩走出來,道:“你就是鑄劍師?”
寧徵言抬頭看去,隻見來的人是一名外表二十左右的青年,如同凡間的貴公子般披了一襲華貴的白貂披風,底下稍微露出鑲嵌金邊的精致長袍,他的容貌俊美而優雅,舉止端正到挑不出半點毛病,神態更是溫文爾雅,宛若春風化雨,沁人心神。
這樣的風姿可謂舉世無雙,奇異的是,這人並不因此而顯得引人注目,反而非常容易被忽視。
“你就是要我鑄劍的人?”將眼前人的特異之處盡收眼底,她反問了句。
兩人都沒提琴聲的事,畢竟對於凡人來說,隻有能夠聽見的琴聲才算得上存在,而對於他們這樣的境界,“聲”的存在早已超越了五感,神識所過,一切都了然於心。
離天風站定在她麵前三尺之處,伸出手來,動作輕柔得像是要拈花送給自己的情人,含笑道:“這是我的手。”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過隨意,完全沒有練習過武藝的痕跡。寧徵言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搖頭說道:“你不是拿劍的人”
“說對了,我從生下來就不喜接觸刀劍之類的利器,人生盡有風花雪月,何必非要沾惹血腥。”離天風露出極淺淡的笑容,就像是要求鑄劍的人不是他,“那麼,你想怎麼做,拒絕這個請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