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結結看嘛
你給我一個眼神,我給你一本書
親愛的,我想跟你結婚!
結婚的意義
今年真是浪子收心年啊,最近,我跟朋友這樣聊著。
不僅僅是電視上那些以漂泊浪子形象闖蕩江湖的男藝人們都紛紛走向紅毯那端,就連我身邊,幾位非常具有指標性的“浪子大魔王”的好朋友,也都不約而同地,在今年,找尋到了他們生命中的True Love,然後,套句俗話說的,收山了。
不論是孩子氣男孩突然在談了不下十次戀愛後,竟然第一次愛上一個女生然後發現,談戀愛要付出、要改變自己、有好多快樂也有好多妥協,那又酸又甜的無法自拔的美妙滋味; 或是,那位總是在世界各地漂泊的、總是說著同誌間所謂“Open Relationship”有多美妙的任性男孩,他的美國男友也突然決定要搬去北京跟開始跟他展開“甜蜜同居生活”;還有,那個每天流連在夜店杯觥交錯光影之中的帥氣男孩,今年已經準備好要當爸爸了;更別提的是,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因為都害怕自己個性太愛自由、可能會嫁不出去,而約好老了我倆要一起孤老終生的好姐妹,她,也要結婚了。
在我還在跟朋友討論:“這一切一定跟宇宙運行什麼的磁場引力有關吧……”的時候,朋友打斷了我:“其實,你,才是浪子吧。”
我苦笑了,是吧,也許是吧。
其實不隻一次跟朋友討論著,關於婚姻那些好多好多美麗婚紗背後要麵對的、不浪漫的、不有趣也不甜蜜的現實狀況,那的確會讓人望之卻步,可悲的是,當女人年紀一天天變大、見過的世麵一次次變多、看過周遭的婚姻全貌越來越赤裸,想得越深入,離婚姻就似乎越遙遠。
盡管如此,我還是依然堅信,在那一個人生時刻,有一個男人願意承諾“與你共度一生,牽著你的手一起變老”的誓言,那一刻,總是浪漫的。其他的麻煩事,就再說吧。
所以我們一直在找尋,誰有那麼大的勇氣,敢把我們這樣的女人娶回家。
其實我們也沒什麼不好,隻是有份不錯的工作、有堆瘋瘋癲癲的好友、對生活質量有些要求、每個星期去兩次以上好的餐廳、每兩個月要換個新發型、每一季要買個好包包、幾雙高跟鞋、每半年就得出國度個假、新開幕的酒店或餐廳酒吧得去視察一下、好看的電影演唱會之類的不能錯過、朋友的聚會總是玩到最瘋、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窩在被窩裏一整天、心情好的時候在家裏把搖滾樂放得震天嘎響、房子裏一定要有個寬敞的衣帽間、浴室裏最好有按摩浴缸或至少法式浴缸、要生孩子一定要住高檔坐月子中心還要搭配健身教練來情迷複身材、無法天天下廚、日日打掃或幫你放熱水澡,唔,目前想到的就這些。
記得法國文壇小惡魔“莎岡”在她初試啼聲的小說《日安憂鬱》裏說了:“要不是我如此享樂的生活方式,你也不會愛上如此有趣的我啊!”如此之理直氣壯。
所以,親愛的男人啊,如果到目前為止,你還沒被上述坦誠的我們嚇到,那我們這批新時代的女浪子,其實也有機會收山啦。
捧花。
2010 年的夏天,在台東的一場部落婚禮,我接到了人生第二束的捧花。
我的第一束捧花,是真的婚禮上新娘從空中拋過來的、就那樣沒有任何安排的、不偏不倚地落在剛剛失戀的我的手中,我記得當時顧不得身邊有那麼多認識我、我卻不認識他們的陌生人向我熱烈祝賀著,我卻再也忍不住地號啕大哭了出來,覺得老天爺怎麼那麼幽默,開這玩笑到底是什麼意思。而現在想來,那個時刻的那束捧花,安慰意義大過一切,來得正是時候。
我的第二束捧花,來自我最要好的朋友,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她親手指定,就算硬塞,也要死命塞給我的。這次感覺更加真實了一點了。
我們是國中同班同學,從十三歲到現在,都是心裏最靠近的好朋友。我們的生日隻差兩天,從小就可以猜透彼此心思,一個眼神就勝過言語的那種。
我們一起經曆了好多好多生命關鍵過程,從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變成了漸漸成熟懂事的女人,我們的故事,幾天幾夜也說不完。我常開玩笑說我想把她大口吞進肚子裏,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了,但其實我們早就是同一個人了,不同麵相的同一個人。
第一眼見到她,我就愛上她天生的好長好翹的濃密睫毛和一對靈活的大眼睛。她有著非常聰明的頭腦,就是那種班上最愛玩但考試也不會出錯的、令所有同學羨慕的、老師也拿她沒轍的好學生。我們總是一起幹著一些壞勾當,現在想來也沒那麼壞,還不就是偶爾翹了補習班的課、跟男生跑去冰宮溜冰、去MTV 看電影之類的,那時覺得自己總是衝撞著學校跟家裏的約束規定,很奔放自由。
離開了學校,進入了不同的高中、大學,我們相約在同樣的地方打工、認識同一群同安樂共患難的好朋友,直到進入了工作職場,彼此的生活才開始慢慢不同。
我總說著她有著我好羨慕的嬉皮魂,不隻是嬉皮魂,她根本就是一個嬉皮人。
嬉皮人體現了我對生活最極致的想象、最完美的方式,她比我勇敢多了,為了追逐自己的夢想,從來沒有任何對於客觀環境的遲疑和畏懼。
因為一段情非得已的遠距離戀愛,她開始了幾年的流浪生活,她說:“反正他不在台北,我在哪個地方,也變得沒有差別了呀。”
她從我們最愛的台灣東海岸開始,先住在花蓮,之後台東,甚至蘭嶼,每個地方都待下了至少兩三年的時間,找份可以糊口的工作,然後在最美好的大自然中,過著天人合一的生活。說她視金錢如糞土也許有點言過其實,但至少,物質生活的吸引力遠遠不及一片幹淨美麗的天空,或是廣闊湛藍的海洋,那精神生活的美好滿足,是我想要卻要不來的遺憾。
當然她還是寂寞啊,雖然幾乎可以一個人獨力完成生活中所有的大小事情,但女人啊,一個獅子座的女人,她需要的最終還是愛情。在時間和距離的無奈之下,結束了那段曾經讓她付出全部自我的遠距離戀愛,累累的傷痕在東海岸的陽光和空氣中漸漸療愈。她還是繼續談著戀愛,有一搭沒一搭的,隨著愛情進行著吉普賽的遊牧遷徙居遊,記得她跟我描述著愛上蘭嶼的生活:“每天早上去學校幫小朋友上課。下午去潛水啊,或是撿些美麗的樹葉、貝殼,可以準備餐廳裏的風味餐裝飾。然後天黑之前,在海邊等著海王子們上岸,看看今天他們抓捕到了什麼樣的海鮮,今晚就吃什麼當作晚餐。晚餐後,佐著滿天無敵星光,大家喝著啤酒聊天,有時候也認識了些第一次來的觀光客,大家分享著蘭嶼的私房景點,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的過去,自給自足的生活,簡單而美好。”
她說著好多台灣女孩愛上蘭嶼的故事,都是好美好浪漫的愛情,然後女孩們就住下來了,在蘭嶼,談著遺世獨立、不被打擾的戀愛。
後來,她認識了台東的可愛原住民男孩,幾乎是一見鍾情的,她決定了未來的人生要跟他一起走,她結婚了,又遷徙了,隻是這次的遷徙,應該會很久很久,而且再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在台東的部落婚禮,從日正當中到夕陽西下,所有來自台灣四麵八方的朋友,不分男女老幼、牽著手跳著那魯灣的舞,啤酒一口接著一口灌溉著無與倫比的歡樂,她把捧花硬是塞給我,我說不要啦你很煩,她說不管啦我就是要給你,我們都懂彼此對愛情的執著,更了解這一切多麼得來不易。我雙眼泛淚地收下了她重如千金的祝福,答應她:“為了你,我一定會幸福。”
親愛的我想跟你結婚
親愛的,我想跟你結婚,就像,所有的女人一樣,跟你坐上幸福的摩天輪那樣,從此,無後顧之憂地,飛上天。
親愛的,我也恐懼婚姻,我也害怕所有婚姻帶來的煩惱跟憂愁,但是親愛的,我為了你,我想跟你結婚。
我不了解婚姻,但我坐過摩天輪,那緩緩慢慢的曆程,所有生命曆曆在目,卻是如此真實而美好啊,我不害怕,即使那到了高處腳下的空洞,也因為你掌心的溫度而讓我堅強。
親愛的,我想跟你結婚,就算摩天輪必須經曆的高高低低,我也深信你會在我的身邊,扶持著,脆弱又不堪一擊的我。
親愛的,若不是你的堅持,讓我上了馳名世界的“倫敦之眼”,我不會發現這世界之大,而自己如此之渺小,若不是那倫敦之眼上我們自以為是的倒影,我不會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人可以跟我互相扶持。
親愛的,我想跟你共度一生。
以上是某次喝酒以後,體內躁動的酒精小精靈,硬是打開了計算機,寫下了這篇文章,然後就沉沉睡去了的傑作。
腦中其實是記得的,記得自己寫了篇平時完全不會承認的文章,可能也代表了內心深處某部分不願麵對的強硬倔強。也或許是當時太過想念,這時身處異鄉的你。
倫敦之眼,在公元2000 年開始跟大家見麵的新倫敦地標,大家給它個很霸氣的名字——千禧摩天輪。它就坐落於貫穿倫敦東西的泰晤士河畔,登上倫敦之眼,可以飽覽倫敦西城美麗風光,包括西敏寺、大笨鍾那些,旅遊書一定會交代的知名景點。
隻是我完全不了解,我體內的小精靈為何會那麼記掛著倫敦之眼,她跟我真的好不一樣,這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目前還找不出答案。
於是我追隨著小精靈的步伐,想要一探究竟,在這神秘的潛意識當中,摩天輪到底跟結婚有什麼關係。我打開了計算機,翻閱了相簿裏麵的相片,回憶漸漸從模
糊開始清楚。
我記得,泰晤士河畔的風情多彩多姿,除了有圖書館、咖啡廳、電影院之外,還有戶外大型的開放攝影展覽。當時展出的主題正是悲慘不忍卒睹的南亞海嘯攝影紀錄展,照片中一張張圓睜著雙眼、想要活下去的生命個體,殘破不堪的扭曲畫麵,透過陌生人的相機鏡頭,傳達出一股強烈的渴望與無奈。人類再怎麼自以為偉大,也抵不過大自然的無窮力量,我們能做的,也僅止於,用心用力活著而已。
然後一旁就是大型的露天二手書市,就像電影裏的那樣,一摞一摞的書就這麼疊放在一張張相連的木頭桌子上,成了一條又一條的棋盤格狀的在腰間延伸出來的書香公路。書的封麵都有些殘破或是發黃,書頁的四角也不聽話地翹了起來,五顏六色的,像是著色盤鋪滿在我們眼前。那真的好漂亮啊,我想。我就愛老東西,老的衣服、老的家具,就連老的書的陳腐味道,也比新書的新鮮印刷味,吸引我多了。我們就像在迷宮裏的孩子般,由右往左,又由左往右來回不斷繞著,非把每條道路都繞了一遍地,悠遊在書市間的慢活享樂。
在書市旁空地廣場上,有個四五人的街頭樂隊,那時我們雙腿一盤,就在他們麵前坐了下來。他們看似毫無經過排練的Freestyle 的Jam 著音樂,小鼓聲清脆地響著,大提琴手靈巧地來回拉著他厚重的弦,迸出了沉穩老練的樂曲,喇叭手口中的金色喇叭在陽光下特別耀眼驕傲地高亢吹奏著,還有位老兄最妙,拿著兩個媽媽的炒菜鍋一上一下地合著成了個怪形怪狀的鐵鼓,拿個鼓槌就敲了起來,打底了低音悶哼的Bass Line。幾首歌過去了,他們也沒怎麼抬頭,也沒在意人們似的,就好像在自家的車庫,幾個大男生,玩著自己喜歡的音樂,用自己的有趣方式度過一個無聊午後那樣的,是我們闖進他們家車庫了,闖進了,就可以偷他們的自由自在,也就得貢獻些零錢吧,默默放在他們麵前那隻愛理不理的鼓袋上。
轉個彎繞進大橋底下。全世界的大橋底下好像總是在進行一些偷偷摸摸的勾當,或是至少,離經叛道一點的事。大橋底下是個奇幻殿堂,牆上布滿了繽紛絢爛的塗鴉藝術,有已經完成了的、正在進行中的,以及正在被覆蓋過去的各色塗鴉,就像是場龍蛇雜處的博覽會,充滿了各種風格、各式字體,卻也都理所當然、並存著而無礙彼此。年輕男孩們穿著板衣板褲,在橋下的上下坡間溜著滑板,毫不畏懼地練著一個又一個高難度滑板動作,一直摔又一直爬起,一個一個從我們眼前飛躍起彈跳,再重重“碰!”摔在硬梆梆的瓷磚地板上:“唰唰唰唰……”的回音不間斷地流竄在這橋下小小空間。
我繼續跟著小精靈的步伐,一張張照片像是連環漫畫一樣,把故事逐漸串聯起來。
倫敦之眼不愧是世界最大的摩天輪,每一顆摩天輪就像個十坪大的小房間,可以承載至少二十個人吧,走進門後,不會有一般摩天輪的幽閉不能呼吸的壓迫感,反而像是來到了一個四麵貼著擬真3D 壁紙的房間,腳下踩著很踏實而穩固的地板,不搖也不晃的、幾乎可以讓人在裏麵跳繩了的安全感。
我跟他找了個角落,貼著透明落地的玻璃,摩天輪開始緩緩爬行了。
就這樣,同樣的三百六十度景色,不同的角度,感受完全不同,慢到幾乎感覺不出來的速度,泰晤士河的風景在眼前像幅卷簾一樣,一點一點展開。低角度的時候,想伸手去抓,看起來就在眼前的美景,真實清晰而靠近,想往上爬,景色越來越完整,卻也越來越遙遠,事不關己的,自己的角色從參與者變成了旁觀者,拿起相機拍下來的那一瞬,想著的也隻是,可以向朋友炫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