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女笑道:“縱然那墓中沒有孤獨老人錄遺的武功,你也可以偽造一本秘錄,欺騙世人,用以炫耀同濟,籠絡人心。”
易無行拂髯大笑,道:“不論猜的對與不對,姑娘這等高人一等的卓見,仍然使在下敬服。”
紫衣少女道:“至於你第二個用心,那就險詐無比,駭人聽聞,我看不說也罷!”
易天行臉色一變,但刹那之間,又恢複鎮靜之色,笑道:“姑娘盡管清說。”
紫衣少女道:“你要措孤獨之墓的驚險布設,一網打盡武林高手……”
楊文堯長長一歎,接道:“好辦法,世人誰都知那孤獨之墓中機關重重,入墓之人,九死一生;但誰也按耐不下好奇之心,隻要能接得邀請之柬,勢非冒險赴約不可。”
易天行突然對那紫衣少女拱手一禮,道:“得蒙指點,茅塞頓開,姑娘之才,確有過人之處,可惜的是……”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到查子清和楊文堯的身上,眉宇間泛現殺機。
楊文堯接道:“可惜被兄弟和查兄聽到了?”
易無行淡淡一笑,道:“兄弟為使此一秘密不致外泄,隻有殺兩位以滅傳言之口。”
查子清道:“易兄想的雖是不錯,隻怕事實上難以如你之願。丁炎山傷雖未死,鬼王穀一定不肯就此罷休;冷公霄乃千毒穀主之弟,穀主決不致袖手不理乃弟受傷之事……”
易天行大笑接道:“除了千毒、鬼王二穀之外,還有你們楊家、查家二堡……”
那紫衣少女身軀忽然向前一傾.舉手按在額角,說道:“我頭痛死了,梅娘扶我上轎。”
梅娘伸手,把那紫衣少女抱了起來,送入小轎之中,放下垂簾。查玉急步奔了過去,高聲問道:“你頭痛得很厲害嗎?”
垂簾中傳出那紫衣少女微弱的聲音道:“你要耐心的等我,我要先走一步了……”
一陣和風吹過,查玉隻覺秋日已殘,嚴冬將至,因此在他心底深處,突地泛起了一陣濃重的寒意。
他呆望著這垂簾的小轎,逐漸在秋風落葉中遠去,逐漸消失無影。西落的殘陽,雖然仍留戀地拖著它長長的影子,但她畢竟去了,匆匆地來,匆匆地去、來時沒有帶著什麼,去時,卻似已帶去了查玉的生命與靈魂。
良久,他黯然歎息一聲,忖道:“她若是真心對我,為何對我這般輕視,要來就來,說去便去,難道她不知道我的感覺,不知道我會難受嗎,她若非真心待我,那卻又是為什麼要對我如此……”他本乃絕頂聰明之人,是以在如此深沉的迷惑中,猶能冷靜地為自己分析,但不管他如何冷靜,紫在少女那似有情又無情的言語,都仍時時刻刻在他耳畔響著。
易天行手持長須.目光一轉,突地哈哈笑道:“查世兄此刻心裏,是否還在想著那位驚世豔豔,並世無雙的女子!”
查玉呆了一呆,隻聽見易天行又自朗聲笑道:“查世兄是否在心中暗自猜測,不知道這女子是多情,抑或是無情!”他突又長歎一聲,搖首道:“真真假假,愛愛恨很,真為難了你。”
查玉心房跳動,麵色厲變,隻見易天行語聲未了,突地拂袖轉身,走了開去。
他緩緩走到楊文堯身前,嘴角又複泛起了一絲難測的笑容,緩緩道:“至於楊兄你的心裏麼……嘿嘿,想必是在思忖,不知今日能否生離此處。”
楊文堯心頭一震,但目中卻淡淡道:“是嗎?”
他目光一掃,便已將當場情勢看清,那些黑衣人以及四老、六童僅都遠在一邊,一時之間,萬萬無法趕來,是以他心中極為鎮定,深知單憑易天行一人之力,絕對無法將自己困在此間。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此刻敝下棋都遠在三十丈外,以他們的腳力,縱然兄弟呼喝,亦無法在刹那之間趕來,是以楊兄此刻必定十分鎮靜,深信單憑在下之力,必定無法留得住兄台們的大駕,是嗎?”
他輕描淡寫地反問一句,楊文堯心機縱然深沉,麵色亦不禁為之一變,冷冷道:“易兄卓見,當真叫人斂佩的很,隻是在下愚昧,實在還沒有如此遠見。”
易天行仰天一笑,道:“兄弟雖無知人之明,但對楊兄作的心意,卻自信還不致猜的太錯……”,笑聲一頓,突地抬手劈出一掌。
楊文堯目光轉處,隻聽“呼”的一聲,一股掌風電奔而來,自身側掃過,其強猛罡烈之力道,竟是自己生平未見。
回首一望,但見遠遠的荒草砂石,竟被他這遙遙一掌,擊的四散飛揚,就連那蒼蒼古柏的樹幹,亦自劇烈的震蕩起來。
耳際間響起了一聲悶哼,查子清向前移動的身軀,疾快的向後退了三步。
楊文堯心頭劇烈的一震,他意識到這一掌才是易天行真實的功力……
隻聽易天行哈哈大笑道:“查兄自覺有沒有能力接得兄弟之掌,如果查兄自信有能力接得在下之掌,那就盡管請便。”
查子清滿臉凝重之色,一語不發的緩步走了回來。
顯然,他對易天行相詢之言,無法回答。
楊文堯身軀一個輪轉,閃到查子清的身側,和他並肩而立。
易無行目光如電,一掠兩人冷冷地說道:“兩位可要聯手一試兄弟的掌力嗎?”
楊文堯仰天長長吸一口氣,道:“如若易兄苦苦相迫,兄弟等不得不一試銳鋒了。”言詞之間,一派無可奈何之情。易天行麵色肅然的向前走了兩步,道:“兩位都是極為熟悉武林情形的人,兄弟有幾句相勸之言,不知兩位是否肯聽。”
查子清道:“大丈夫於死不屈,兄弟等目下雖然陷身在易兄重重包圍之下,但也不甘心忍受屈辱。”
暴天行笑道:“兩位世請放心,兄弟決無強人所難之意……”
他忽然拂髯一歎,道:“南海門的勢力,已經深入中原,那紫衣丫頭扶絕世智慧,和詭異的武功,欲問鼎中原武林霸業,可笑我中原武林同道,都還像沉睡正酣,毫無警惕之心……”
楊文堯一皺眉頭道:“易兄不是和南海門相訂有約,先謀孤獨之墓中的存寶,再共圖武林霸業二分天下,怎的又忽然改變了心意了?”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兄弟如若真要和那紫衣丫頭聯手結盟,隻怕眼下兩位不是橫屍濺血於此,亦將身受重傷就縛了。”
查子清、楊文堯雖聞此言不大順耳,但仔細一想,倒是實請,不用南海門下之人出手,單是易天行的手下,就足以使兩人傷亡當場。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默然不語。
易天行略一思忖接道:“兄弟直言出來,或有傷到兩位之處,甚望兩位大量包涵……”
查子清道:“在下和楊兄,自信還有點容忍之量,易兄請說不妨。”
易天行道:“千甸總一句,中原武林同道如不早謀結盟,必將為南海門那紫衣丫頭所用,她可以兵不血刃,把中原武林攪成一個互相殘殺的慘局。”
查子清沉思了良久,道:“易兄話是不錯,但此事關係整個武林,並非兄弟和楊兄一二人力量能予解決。”
他雖已聽出易無行話中弦外之音,但卻不願由自己口說出來,故作聽不懂的樣子。
易無行微微一笑,道:“此時此地,已非身份顏麵之爭,兩位故作不懂,兄弟隻有明說了!”
楊文堯、查子清聽他一開口,就揭露了兩人胸中之秘,不禁臉上一紅。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眼下南海門的勢力,尚未在中原開展,據兄弟所知,他們眼下能夠算上高手的,不過六七人而已。如若查兄、楊兄,能夠捐棄成見,和兄弟攜手合作,對付南海門中人物,決不致輸與他們。”
查子清哈哈一笑道:“易兄話是不錯,隻是捐棄成見一事,說來容易,作來甚難。”
易無行道:“這麼說來,兩位是不願和兄弟合作?”
楊文堯道:“不是在下不願和易兄合作,而是易兄心機太深,實令我等難以相信。”
易天行道:“不知如何兩位才能相信兄弟?”
查子清道:“這個,很難說清楚了。”
楊文堯道:“兄弟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易兄確有和南海門為敵之心。”
易無行道:“願聞高論。”
楊文堯道:“那紫衣少女眼下走的不遠,咱們追上前去,易兄如能先和他們動手,在下和查兄立時出手相助。”
易天行笑道:“兩位可是覺著咱們眼下的實力,定能勝得南海門嗎?”
查子清道:“以兄弟所見而論,南海門中最是難纏的,是那滿頭白發的老嫗,除了那老嫗之外,其他之人,均不足畏。”
易天行道:“兄弟之見,和查兄略有不同。”
查子清道:“兄弟洗耳恭聽高論。”
易天行歎道:“兄弟顧慮的倒是那紫衣丫頭,其人不但智慧絕世,而且行動言詞之間,都教人莫測高深。”
查了清道:“那紫衣少女麼……”
楊文堯笑道:“分由令即對付!”
易無行道:“對付南海門,除了武功之外,還得有一番詳細策劃才行,如若兩位願和兄弟共圖大舉,不妨到兄弟行舍之中休息一下,順便食用一餐酒飯,也好借機計議一下,對付南海門的辦法”
楊文堯道:“易兄盛情,兄弟等卻之不恭隻好叨擾。”
易無行拱手說道:“兄弟走前替兩位帶路了。”轉身向前走上。查子清目光一轉,隻見四老六重和那些黑衣人已齊齊退走,不禁膽氣一壯,伸手一把抓住丁玲,大步隨在易天行身後而進。
走約四五裏路,到了一片滿生翠竹的山溝中。
易天行遙指那翠竹林中隱現的屋頂樓角,笑道:“這就是兄弟的行舍了。”微一欠身,長揖肅客。
且說徐元平背負金老二,一陣急奔,一口氣跑出了十幾裏路,回首不見有人追來,才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放下背上的金老二,無限悲苦地叫道:“叔叔,叔叔。”奄奄一息的金老二,慢慢的睜開了一雙失去神采的眼睛,淒涼一笑,道:“孩子,扶我坐起來,我有幾句緊要的話,要對冰說。”
徐元手搖頭苦笑道:“叔叔傷勢慘重。此刻不宜費神說話,先療治傷勢要緊。”
金老二苦笑道:“你不用多費心了,除了你爹爹之外,當今之世,知道易天行隱秘最多的就是我了,他必欲殺我而後甘心。所以,他下手極重,趁現在我還有一口氣,把幾句緊要之言告訴於你,你也可知道你爹爹如何的死去。”
徐元平道:“這些都已由三叔父告訴我了,而且我也曾聽過易天行親口所述,雖然中間還有幾點疑竇未明,但那不關緊要,易天行是凶手,已是千真萬確的了。”
金老二道:“唉!孩子,我目下半身已經麻木了,除了易無行或有能救我之法外,當今之世,隻怕再也沒有人能夠把我由必死之路拖回來。”說完一聲長歎,又緩緩閉上眼睛,好像他說這幾句話,已用盡了他的氣力。
徐元平看他閉上雙目之後,臉上的肌肉動也未動一下,一副等死的神態,不禁心頭一震,暗道:“他心中已存了必死的念頭,縱然給他服用下起死回生的靈丹,也是難以收效,必得先行讓他動了求生之念,然後才能設法救他……”
心念一動,黯然道:“易天行點穴手法雖然毒辣,但如說除他之外無人能解,那倒未必見得……”
金老二團著雙目,搖搖頭,道:“你不用白費心協……我已經不行了!”說話有氣無力,一副生機全絕,行將就木的神情。
保元平忽覺一陣幽傷,泛上了心頭,隻覺天地之間,所有的人,都棄他而去,心中一陣激動,熱淚奪眶而出,淒然說道:“叔叔當真要棄我不顧,撒手而去嗎?”這幾句話,字字句句由肺腑中彈震而出,語音神情,充滿無比的痛苦,無比的淒傷。
金老二那緊閉的雙目,突然睜開,眼中神光閃閃,歎道:“易天行的獨門點穴手法,不但別人難以解救,而且慘酷無比,全身經脈,逐漸硬化而死,行血不息,經脈硬化,那痛苦實非常人能夠忍受。孩子,我縱然願忍受痛苦,但無人能解他點傷的穴道,也是枉然!”
徐元平道:“容小怪一試,叔叔心存求生之念,小倒或可奏功。”他近來武功大進,把慧空口授的“達摩易施真經”原文,逐漸的融會貫通,想到真經上有一段易筋說髓之法,或可用來療治金老二的傷穴。
金老二雙目眨動,肅然說道:“好吧!你就試試看!”他被塗元平的誠摯感動,啟發了求生之念。
徐元平精神一振,抱起金老二,就附近選擇了一片隱僻所在,立時運起功力,推拿起金老二的傷穴。
他一麵默誦真經原文,字字求解,一麵耗消真元,以透肌過膚的真氣,推拿金老二的傷穴。兩個時辰之後,人已經累的全身大汗,頭暈腦脹。就在他頭昏力盡的當兒,同時把經中原文含義融通於胸。他仰起臉來。長長吸一口氣,使昏昏欲睡的神智為之一清,默思經文含義,不禁心神微震。
原來經文中的推拿脈穴手法,雖可療冶金老二的傷勢,但必須連續三十六時辰的不停推拿;中間雖有小息,但雙手不能離開那受傷脈穴。徐元平自忖成就,難以連續不絕三十六個時辰推拿金老二的穴道,何況這三日三夜之久的時間裏,無能抗拒任何襲擊,隻要一個普通的人,都可把兩人一齊殺死……
一直閉目側臥的金老二,忽的睜開眼來,望著徐元平滿頭滾落的汗水,不禁黯然一歎,道:“孩子,你很累嗎?”
徐元平心頭一凜,振起精神答道:“平兒已想出解救叔父受傷穴脈的辦法了……”
金老二道:“孩子,為難你了!”
徐元平裝出歡愉的微笑,道:“不過需要時間稍長,還要叔叔多多忍耐。”
金老二道:“這一點不用你擔心了,我要看你手刃易天行蓄大哥大嫂報了仇,才能死的瞑目九泉。”
徐元平怕他看出自己疲累之態,趕忙說道:“在療治傷勢之時,叔叔需得閉上眼睛,絕對不能隨便睜開。”
金老二微微一笑,道:“好!平兒,你不要太累了。”緩緩閉上雙目。徐元平仔細看去,隻見他臉上泛現起一片祥和冷靜,似是對徐元平療治他傷勢一事,充滿著信心。
他仰起臉來,長長吸了兩口氣,心中暗道:徐元平啊,徐元平,當今之世,你隻有這樣一個親人,不論如何的艱苦,你也要把他救活,縱是力盡而死,也該在所不惜……,當下一振精神,雙手加力,又開始在金老二身上推拿起來。
他身上汗水如雨,滾滾而下,精神上也感到無比的困倦,在恍忽的神智中,一直清晰的記著,手指不能停下……,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保元平突覺全身一涼,暈迷的神智突然一清。抬頭看去,隻見滿天烏雲,不知何時,已經下起雨來。
隻聽金老二微弱的聲音,傳人了耳際,道:“平兒,天可是下雨了嗎?”
徐元平道:“是啊環過叔叔的傷勢,必需要一口氣療好,雖然下雨了,咱們也不能移動。”
金老二道:“唉!孩子,這不是太苦了你嗎?”
徐元平道:“平地隻恨本身功力不夠。不能在短時間中,替叔叔存好傷勢……”
金老二道:“本知要多長時間,才能療好我受傷的脈穴。”
徐元平暗暗忖道:我如直言相告於他,隻怕他會想到很多困難之事,看來隻有騙他一騙了。當答道:“要一十二個時辰吧?”金老二長長歎息一聲,不再言語。
徐元平低下頭來,在衣袖上擦拭一下汗水,當他抬起頭來,忽沒項頸之間一涼。
他覺出那森森涼意,不似雨水,不禁心頭一凜,困倦之意,頓然消去。一陣輕微的疼痛,一行鮮血,緩緩由項預間,滴落在地上。他意識到一把鋒利的兵刃,正架放他的項頸上,而且已劃破了他頸上的肌膚。
但他輕輕的咳了一聲,施展傳音入密的工夫,問道:“你是誰?……”,忽然心中一動,怕對方答話的聲音,驚動了金老二,急急又接了一句道:“作施展傳音人密的功夫和我交談,別驚擾了病人。”
身後果然傳過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你可猜想得到我是難嗎?”
徐元平仔細分辨那聲音,甚覺耳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