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晚輩有一事相求老前輩,不知老前輩能否答應?”
宗濤笑道:“你說吧!隻要者叫化能夠辦到,決不推辭!”
徐元平目光閃閃,投注到丁玲身上,道:“老前輩請即帶著你的義女立即離開此地,晚輩才能安心一戰!”
宗濤笑道:“老叫化這一生中,可算得相識滿天下,知己無一人,年登古稀,才遇上了你這位忘年之交……”
徐元平黯然一歎,道:“晚輩未習劍道,但憑胸中一點記憶,和人動手,勝負之數,可想而知。老前輩俠名滿武林,犯不著陪我作此一戰。”
易無行似是被徐元平豪氣宗濤的至情所感動,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沒有勝你的把握,不過我卻習過劍道一門武功,咱們生死勝敗的機會各占一半!如果你有事待理,咱們不妨把此戰延緩一些時日,訂個後會之約。”
隻見丁玲大步奔了過來,直衝到宗濤身側。
宗濤皺皺眉頭,道:“你來幹什麼?”
丁玲婉然一笑道:“幹爹不走,我也不要走了。”
徐元平看她背上的金老二,隻餘下奄奄一息,不禁心頭一陣感傷,緩步走了過來。
丁玲緩緩把在背上的金老二交給徐元平道:“我三叔身受重傷,必須及時療治,我必須留在這邊照顧他的傷勢……”
徐元平接過金老二,背在背上,接道:“有勞姑娘之處,在下深銘肺腑,異口定當補報。”右手一揮戮情劍,大喝道:“避我者生,擋我者死。”奮身一縱,直向外麵衝去。
他衝出的方向,正是拂花公子所守,此人雖非渾渾噩噩,但因幼小就在父親餘蔭庇護之下,縱橫於白山黑水之間,養成一種目中無人的性格,眼看徐元平徑向自己停身之處衝來,不覺大怒,長袖疾揮,飆然拍出一掌。
徐元平健腕振處,戮情劍劃出一片冷芒,橫掃劍氣劈向了拂花公子揮擊而來的長袖,右肩一抬,硬接了拂花公子拍來的一掌。他躍起的身子,吃拂花公子那強猛的掌力一震,由空跌落實地。宗濤一皺眉頭,雙肩晃動,直搶過來,準備出手救援。
忽聽拂花公子大叫一聲,身子忽然向後退了四五尺。
神丐宗濤看的一怔,停下了腳步。
他閱曆豐富,一望之下,已然看出拂花公子是被徐元平的內家反彈之力所震。易天行心中微生凜駭,暗道:這等強猛的反震之力,除了玄門罡氣之外,隻有佛門中般若禪功,才能有此威力……書思之間,忽覺杖風嘯空,拂花公子身後四個五旬左右的老人一擁而上,四隻蛇頭杖,一齊掃出。
徐元平劍眉怒聳,星目圓睜,在四人排山倒海的蛇頭杖進擊之下不退反進,戮情劍一招“天河倒瀉”,幻起層層青芒,護住身子。隻聽一陣金鐵交鳴,四支蛇頭杖,一齊被從中斬斷。徐元平神威大發,反手一劍,橫削過去。他手中的寶劍雖短,但劍上放射出的青光,長及數尺,揮動之間,劍風襲人。四個老人想不到一合之間,兵刃就被人削去,微一怔神間,劍風已直逼過來。四人驚愕之間,一齊縱身後退。徐元平神威凜凜,飆然又發一劍。青芒輪轉,劍風直逼六尺開外,四周之火紛紛向後退去,讓開一條去路,徐元平措勢破圍,疾奔而去。
那紫衣少女目睹徐元平的神勇,忽然茫然一歎。
這歎息淒涼無比,使站在她身側的查玉,心神為之一動。
但那歎息聲仍然維繞在耳際未絕的當兒,那重重黑紗中,又傳出來那紫衣少女憤怒的聲音道:“胡一書,快截住他!”
胡矮子胡一書眼看徐元平去勢如箭,無論如何都難追趕得上,心頭一急,大聲喝道:
“站住!”
這一喝幾乎是用盡他全身之力,聲如雷鳴,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徐元平人已到七八大外,聽得他大喝一聲後,突然停下了腳步。胡一書喝聲出口,人已一飛縱而起,徐元平剛剛轉過身子,胡一書人已追到。他已目睹徐元平的武功,哪裏敢存大意之心,長袍一撩,探手摸出一支金筆。
徐元平一臉茫然問道:“你幹什麼?”
胡一書對徐元平的豪壯之氣,早已心折,當下金筆一擺,說道:“在下奉令領教閣下幾招武功!”
徐元平奇道:“你奉誰之命?”
胡一書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我們小姐了。”
徐元平道:“可是那穿紫衣的少女嗎?”
胡一書恭恭敬敬地說道:“南海神叟之女,身份何等等貴,你怎能隨口胡說。”
徐元平呆了一呆,仰臉望著天上的悠悠白雲,自言自語地說道:“她為什麼要攔我呢?”
一股寂寞的感覺,襲上心頭,隻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自己相高的那麼遙遠,生身的父母、教養的恩師、還有那賜恩如山、情義似海的慧空大師,一個個都逝別而去……
他感覺自己是這樣的孤寂,茫茫的人海中沒一個知己,丁玲在自己準備和易天行決一死戰的時候,竟然把金老二交還自己,似乎這些人和自己交往。都有著另外的用心,一旦麵臨艱苦、危險時,立時情義全絕,獨善其身。徐元平陷入了所有的英雄、豪傑都無法克服的痛苦寂寞、冷落之中。他有著被世人遺棄的感覺,這感覺愈是英雄的人物愈是強烈。他悲慘的身世,淒涼的經曆,使他的被冷落的感覺,尤比他人強烈、敏感。
如果,這時胡一書突然一筆點去,徐元平勢非被傷在金筆之下不可,但他卻沒有突然下手,搖動一下金筆,高聲說道:“戰陣之間,生死一發,你在想的什麼心事?”
徐元平似是被他的喝問驚醒,目光轉投胡一書身上,說道:“你想和交手,並非什麼難事,等我去問問她,咱們再動手不遲。”胡一書怔了一怔,道:“你去問誰?”
徐元平道:“我問那紫衣少女,我和她無冤無仇,為什麼要你出手攔截於我?”說完一笑,大步直向前麵走去。
胡一書看他那一笑中,流現出無比淒涼,英雄氣短,使人油然而生酸楚之心。
胡一書自命不凡,昔年縱橫大江南北,數十年未選過敵手歐駝子、胡矮子,被江湖武林同道並稱為駝矮二叟,聲譽卓著一時。他有著甚大的成就和聲譽,也同樣受過英雄的寂寞,他深深領會到徐元平那微微一笑中流現的愁苦和寂寞。
那笑容給他的感受,十分強烈,他不自覺的向一側橫跨三步,讓開了去路。徐元平昂首挺胸,豪氣飛揚的大步而行,在百道目光注視之下,更顯得他的神武,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不少人為他的膽氣、英風心折,但有幾人知道這樣豪情懾人,鐵膽俠風令人心折的英雄人物,內心中卻是無比的虛空,無比的寂寞……那紫衣少女麵上垂遮著重重的黑紗,沒有人知道她是否也把目光投在徐元平的身上。但她卻有無比的鎮靜,徐元平眉宇間泛起的怒意,和那凜然低人的豪風,經過之處,無不紛紛避到一側,替他讓開了一條去路,但那紫衣少女卻亭亭玉立原地,動也不動一下。秋風吹起她紫色的衣袂。
徐元平直逼那紫衣少女身前兩尺,兩道淩厲的目光,像閃電一般,盯注在她的臉上,他是要穿過那蒙麵黑紗,看清她臉上神情,是喜是忽。滿頭白發的梅娘,站在三尺開外,她已提聚了全身的功力,扶杖而立,隻要徐元平一有不利那紫衣少女的舉動,立時將以排山倒海之勢,衝擊過去。
這時,全場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徐元平和那紫衣少女的身上。那緊衣少女突然開口說道:“你瞧著我幹什麼?快滾開去!”徐元平突然揚起手中的戮情劍,道:“你罵哪個?”
那紫衣少女嬌若銀鈴的聲音,透出重重的黑紗道:“你敢殺我嗎?”
徐元平呆了一呆,垂下高舉的戮情劍,冷笑一聲,道:“好男不跟女鬥,我也懶得問你了。”轉過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那紫衣少女嬌軀突然向後退了兩步,全身顫抖,倒在了查玉懷中,低聲叫道:“梅……
娘……殺……了……他……”
她的聲音不停的抖動,這幾個字,似乎用了她全身的氣力,話出口後,人已暈倒在查玉的懷中。
梅娘竹杖一點,白發飄飄地喝道:“截住他。”
駝、矮二叟齊應了一聲,猛向徐元平撲了過去。
梅娘卻大邁一步,走到了那紫衣少女的身側,問道:“孩子,你怎麼了?”舉手按在她前心之處,滿臉都是焦急之情。
胡一書金筆疾點,一招“鳳凰點頭”金筆幻起了數點光影,直向徐元平點未過去。
歐駝子卻疾發一記掌力,帶起了一陣嘯聲。
徐元平右手斜斜一揮,戮情劍蕩起一道青虹,封住了胡一書點來金筆,飛起一腳“魁星踢鬥”,迫退了歐駝子撲來的身軀,冷冷喝道:“我和兩位無仇無恨,不願和你們動手……”
歐駝子大聲喝道:“動手相搏,強存弱亡,哪裏還有不願意這回事。”兩掌交替搶攻,倏忽之間,連發了四拿。
胡一書揮筆例攻,金筆化為點點寒芒,追得徐元平一連後退三步。神丐宗濤手提一鬆樹枝,急急奔了過來,高聲喝道:“譽滿武林的駝、矮二叟,合手對付一位後生晚輩,你們要不要臉?”
歐駝子突然停下手,目注宗濤,怒聲說道:“你如不服氣,不妨上手試試!”
徐元平回目一顧宗濤,說道:“老前輩請站開去,別管晚輩的事。”神丐宗濤微微一征,道:“什麼?”
徐元平淒涼一笑,道:“今日之局,晚輩已四麵楚歌,南海門無緣無故的要和我動手,老前輩犯不著陪我樹此強敵。”說完之後,也不容宗濤答話,接道:“刀劍無眼,兩位要當心了!”
三人交手不過二招,已是生死驚險,觸目驚心。
這時,那暈倒在查玉懷中的紫衣少女,經梅娘施展推它過穴的手法一陣推拿,吐出長長一口氣醒了過來,緩緩挺身坐起。幾滴鮮血,由那重重覆麵的黑紗上,滴落在查玉身上和她紫色的衣服上。查玉自那紫衣少女倒臥在懷中之後,全身如觸電流,有一種極特殊的感覺,心中想著她那絕世無雙的容色,鼻息間嗅到一陣陣醉人的清香。玉人在懷,心波蕩漾,心中也不知是苦是樂,他幾次用手指捏住那紫衣少女複麵黑紗一角,想揭開再瞧瞧她動人的美貌;但見梅娘施救時沉痛神情,強自按耐下心中的衝動。
當他眼看紫衣少女醒來後,滴出的點點鮮血時,心頭才大感震動,迷亂的神智驟然一清,急急說道:“你受了傷嗎?可是徐元平暗發內力,震傷了你的內腑?”
他已對徐元平的武功十分佩服,覺著以他的武功,足可無聲無息的發出暗勁傷人。
那紫衣少女搖搖頭說道:“不是,如果他動了手,隻怕我已……”,忽然覺著說溜了嘴,趕忙往口不言。
凝目望去,隻見徐元平疾如流星的背影,閃了兩閃,消失不見。原來駝、矮二叟在兩把交接之下,已然知道對方武功高強,再加上戮情劍的威力,想攔住他,決難辦到。兩人微一猶豫,徐元平已借機換奔而去。他的身法迅快絕倫,去勢如箭,眨眼之間,人已到四五丈外。神丐宗濤眼見徐元平已脫圍而去,低聲歡丁玲說道:“咱們也該走了!”縱身而起,一連幾個飛躍,直向正東而去。丁玲自知輕功難以和徐元平、宗濤相比,在場之人,不論哪一個要追截於她,都非難事,故而並未隨宗濤而行。
梅娘手扶竹杖,緩步走益駝、矮二叟,冷冷說道:“兩位平時都是極為自負的人,聯手合力,也攔不住一個不過弱冠之人,實在替我們南海門丟人現眼。”
這幾句話,說的甚重,隻聽得駝、矮二叟個個麵現羞愧之色,垂首而立。
那紫衣少女慢步行來,歎一口氣,接道:“梅娘,不用責備他們了,那人的武功,實非他們能敵;而且他手中又有削鐵如泥的寶劍,更是如虎添翼,而且人已走遠,追趕不及,再說他們幾句,也是無補於事。”
梅娘一頓竹杖道:“下次再和他們相遇之時,我該親身臨敵了,免得節外生枝,再被他逃離開去。”
紫衣少女道:“他的武功很奇怪,我們每次遇到他時,他都像進步了很多,一個人天賦再好,也不能有這等驚人的進境!”
梅娘嗯了一聲,道:“不錯,這確叫人百思難解。”
這時,易天行也緩步走了過來,查子情、楊文堯卻仍站在原地不動。原來他們擔心再陷入易天行的天罡陣中,所以不肯涉險,遠遠的監視著那些黑衣人的舉動,隻要對方一有舉動,立時見機而逃。丁玲自付已無逃走之能,索性也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查玉一直跟在那紫衣少女的身後,寸步不離,那緊衣少女移動一步,他就跟上一步。
拂花公子目睹群豪一場龍爭虎鬥,心中狂激之氣減了不少,默然不言的和易天行手下的四老六童站在一起。
易天行走近那紫衣少女跟前,拱手一禮,笑道:“姑娘相囑之事,在下無不遵辦,不知咱們的合作前約,是否有效?”
紫衣少女道:“此一時,被一時,前約縱然有效,但相約內容,也得有所修正。”
易天行道:“姑娘隻管提出,隻要在清理之內,在下縱然吃些小虧,也不要緊。”
紫衣少女道:“你這般遷就於我,隻不過想早進孤獨之墓,人墓之後……”
易無行微微一笑,道:“姑娘多慮了。”
紫衣少女道:“你不用對我多用心機,那孤獨之墓中除了機關布設之外,還另有其他的埋伏。”
易天行道:“什麼埋伏?”
紫衣少女道:“我仔細看那戮情劍匣之上的原圖,覺出有幾個地方很奇怪,應該有機關布設才對,但卻沒有,這和那其他地方的精巧布設大相違背。不過,我一直也無法想得出來,必需要身臨其境,才能觸動靈機。”
易天行目光環掃了四周一眼,道:“姑娘估計咱們進入墓中,破除各機關,直達核心,這一去一回,大概要多少時間?”
紫衣少女微一沉思道:“如果事情順利,十二個時後以內就可退出古墓……”
易天行接道:“如果事情不顧利呢?”
紫衣少女道:“那就難說了,三天五日,很難預料,但卻不致超過七日。”
易無行道:“姑娘如果有興,咱們今夜就進此墓如何?在我計算之下,三日內難有武林高手趕來,除非他們早日聞得風聲,已經動身來此,現在行途之中……”
那紫衣少女不容他說完,立時搖頭接道:“平分孤獨之墓中存寶,那是進入墓後的事,入墓之後,生死難卜,縱然幸存,隻怕那時候你已不肯聽我之命了。”
易天行笑道:“在下不過是珍視、尊重姑娘的才智,如若說到聽命,未免有傷大雅了。”
紫衣少女緩緩伸出手來,扶在查玉的肩上,格格嬌笑道:“你急於早進孤獨之墓;謀得墓中存寶,不外兩種用心……”
易天行笑道:“不知是哪兩種用心?願聞高論。”
紫衣少女回過臉去,低聲對查玉說道:例令尊和楊文堯過來。”
查玉略一猶豫,急步奔了過去,說道:“爹爹、楊叔父,請去一趟。”
查子清一皺眉頭,道:“什麼事?”
查玉道:“那緊在姑娘要揭穿易天行進入孤獨之墓的用心,請爹爹和楊叔父作個見證。”
楊文堯目光轉動,打量了四周一眼,見四老六童和那些黑衣人環站一惻,列隊而立,心中一寬,笑道:“事關武林大局,咱們就過去聽聽吧!”他微微一頓,回頭對查玉一笑,低聲說道:“你要好好的用心了,莫讓好花落別家,不但你可得一位如花嬌妻,貴堡如能得到南海門全相助,號令天下武林,並非什麼難事。我這做叔叔的也可附隨驥尾,在汪南為貴堡略盡綿力。”
查玉道:“晚輩一介武夫,隻怕難以入雀之選。”
談話之間,已到了那紫衣少女和易天行不遠之處。
楊文堯輕輕咳了一聲,拱手說道:“姑娘相召,不知有何見教?”紫衣少女笑道:“特請兩人來作個見證。”
查子清道:“什麼見證?”
紫衣少女緩緩退到查玉身惻,提高了聲音說道:“易天行,你那兩種用心,一是想從孤獨之墓中找到那孤獨老人遺留下的武功,習成絕技,以遂爭霸武林之願……”
易天行笑道:“當今之事,又誰能確知那孤獨老人把生平的武功,錄留在孤獨之墓,姑娘才智一向使在下敬佩,但這幾句話,卻有些捕風捉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