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生死關頭(3 / 3)

丁玲微微一歎,接道:“不用自相責備,這事情如何能夠怪你,縱然那毒蛇不咬我,我也難以活過今天……”

她輕輕的歎息一聲,臉上橫溢出無比的溫柔纏綿,緩緩伸出右手,抓住徐元平,接道:

“江湖上都說我鬼穀二嬌心狠手辣,如蛇如蠍……”

徐元平道:“傳言終歸是傳言,在下並無此感……”

丁玲接道:“多謝你的誇獎,事實上我所做的事,確然有些毒辣,人家說我們,決不是憑空捏造。”

徐元平響了一聲,想不出適當之言回答,隻好輕輕的咳了兩聲,支吾過去。

丁玲道:“但我妹妹是無辜的,我們姐妹雖然相親相愛,但生性卻是大不相同,她天真純潔,心地善良,常常規勸我做事要留人一步,但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每當事到臨頭,就不禁的下了辣手,剛才我明明知道你殺易天行有失英雄氣度,但我仍然苦苦勸說。”

徐元平道:“姑娘為在下安危而謀,那自是又當別論。”

丁玲抓著徐元平的右手,突然增加了幾分勁力,接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我?”

徐元平道:“隻要我力所能及,決不推辭!”

丁玲緩緩一閉星目,兩顆競晶的淚珠順腮而下,道:“我活了不足二十歲,但卻造了很多的孽,我不怕死,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唯一使我記在心中難以螟目九泉的事,是我那可憐的妹妹沒人照顧,她三歲的時候,就死了媽媽,那時候我不過六歲吧!

我們日日同食,夜夜同宿,十幾年須爽未離,如今她雖得良師嗬護,傳授絕技,但她一旦知我死訊,定然痛不欲生,我爹爹因為練習一種獨門陰功,養成一種冷僻古怪、六親不認的脾氣,對妹妹從未有過一點錯愛情意……”

徐元平似已從她言語之中,聽出了一點苗頭,輕輕一歎,垂下頭去。

丁玲緩緩把嬌軀慣了過來,徐元平看她一副楚楚可憐、嬌弱無力的樣子,不忍讓她捧著,也不忍讓她難過,隻好輕輕張開雙臂,抱著了她玲瓏的嬌軀。

丁玲輕輕歎息一聲,道:“我知道你心裏感覺到十分為難,但我已經決要死了,這是我生平中第一次求人,也是我最後一次求人……”,兩行清淚,順腮滾了下來。

徐元平有生以來從未遇到這樣的事,也從沒有一個人這樣的相求過他,隻覺一股熱血在胸中浮動,心中有著無比的受用,也有無比的痛苦……

丁玲輕輕的仰起頭來,看他呆呆的望著天空出神,知他在鄭重的考慮這件事。

她聰慧過人,幼小就在險惡的江湖上走動,她年紀雖是不大,但卻見過了各色各樣的人,她心中明白凡是不願輕作承諾的人,一旦答應下來,那就在他的心靈之中,埋下了一根鐵樁,這諾言永久不變……

徐元平似是忽然有了決定,長長籲一口氣,目注丁玲,說道:“我答應作,這一生一世,都把她當作親生的妹妹般看待。”

丁玲慰然一笑,緩緩的閉上眼睛,夢似地說道:“我知道,你答應了,那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嶽,不論滄海幾變,你的諾言卻永遠不會更改……”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姑娘大誇獎我了……”。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不過,我如死了,那就無法照顧她了,我既要報父母之仇,還有一件大事要辦,這兩件事都異常艱困,我很可能心願未完人先補……”。

丁玲歎息一聲,幽幽說道:“你如果現在把殺了,那就完成了一件心願。”

她輕輕啟動星目,看到徐元平凝重的臉色,接道:“我又說錯話了,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做事要光明磊落,不像我這樣尖刻,詭詐。”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你現在怎麼樣了?”

丁玲道:“快啦!就要死了。”

徐元平膝然說道:“你自己覺著,沒有救了嗎?”

丁玲斬釘截鐵地說道:“沒有,你不認識那條咬我的毒蛇嗎?”

徐元平搖頭道:“不認識!”

丁玲道:“那蛇叫作白線娘,是很少見地毒蛇,不論何等武功高強的人,也無法抗拒它口中的劇毒,傳說此蛇沒有一定的父母,是一種雜交而生的毒蛇,每一次生出兩條,一雌一雄,雌蛇滿身白紋,雄蛇滿身白斑,雌蛇絕毒,雄蛇奇淫……”

她臉上忽然泛現出一層羞紅,別過頭去,把粉頰埋入了徐元平的懷中,接道:“所以,武林中下五門中人物,視它有如奇珍異寶。”

徐元平啊了一聲,暗道:“這麼說來,她必死無救了,縱然沒有救活之望,我也該一盡心力,宗老前輩最喜玩蛇,定然有解救毒蛇咬傷之能……”

心念一轉,雙手一拍懷中丁玲,準備過去拍活宗濤穴道……

隻覺丁玲抱在身上的雙臂一緊,說道:“你要幹什麼?”

徐元平道:“我去拍活宗老前輩的脈穴,要他來替你療毒。”

丁玲道:“太晚了,此蛇中人後,至多活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不用多費心了!”

徐元平暗暗歎道:她身上三陽氣功餘毒末除,已在內腑凝結成傷,如今再被蛇咬了一日,兩毒並發,別人縱是有救,她也沒有救了。

隻聽丁玲輕柔的聲音,起自耳際,道:“你抱緊我點好嗎,讓我死的安心一些。”

徐元平歎息一聲,還未來得及開口,丁玲已搶先說道:“你歎什麼氣?”

徐元平道:“我看著你即將離別人世,卻無能施救,心中實是難安。”

丁玲忽覺心髒一陣劇烈的跳動,心中暗道:完了。輕輕合上雙目,說道:“快啦,我已經感覺到了,再把我抱緊點!”

徐元平暗暗忖道:她就要死了,我豈能再以世俗禮教的束縛傷她之心,當下雙臂加力,抱緊丁玲嬌軀。

低頭看去,隻見她臉色鎮靜,微笑如花,毫無一點死亡的恐懼,甚至連一點毒性發作的痛苦也看不出,心中暗暗讚道:人雲視死如歸,她可算當之無愧,想我徐元平預知死亡臨頭之際,也難有她這樣一份從容和鎮靜。

荒野的秋風,吹飄著丁玲被散的長發,簇簇的樹葉聲,和著她均勻的呼吸,一陣陣少女的幽香,撲火徐元平鼻息之中。

一個嬌豔如花的少女,正當她散發著青春的容光時,卻突然要離開人間,這是一件多麼令人傷心的事啊!

奇怪的是死亡前竟沒有為她帶來一點悲搶和憂傷。

但見日光移動的樹影,又向前推進了一尺,默算時間,已過一頓飯工夫之久。

凝神聽去,隻覺她呼吸均勻,毫無半點死前的跡象,倒像是春夢正酣。

嫩紅的臉色,依然是嬌豔欲滴,嘴角間櫻唇微綻,笑容依舊。

徐元平愈看心中愈是懷疑,暗自忖道:人死前氣絕,心脈行血均將靜止不動,她呼吸照常,眉展色豔,哪裏像要死的樣子,當下把手臂搖了兩搖,低聲叫道:“丁姑娘,丁姑娘……”

丁玲緩緩睜開墾目,望了徐元平一陣,茫然問道:“我死了嗎?”徐元平搖搖頭道:

“不會吧!你一點也不像要死的樣子啊!”丁玲忽然挺身而起,掙脫了徐元平的懷抱,舉手理理散發,道:“奇怪呀……”她舉起右手,輕啟櫻唇,咬了一下食指,接道:“我真的沒有死啊!”

徐元平道:“江湖上盛傳你們鬼穀二嬌詭計多端,看來確實不錯……”丁玲急道:“那白線娘絕毒無比,咬人必死,我為什麼不死呢?”徐元平笑道:“你沒有死,倒是把我嚇的心驚肉跳……”。

丁玲接道:“不信等一下你問係老前輩,白線娘咬中人後,還有沒有救?”

徐元平心中一動,忽然想到,達摩真經上一句真訣,極剛則柔,若有所悟的啊一聲,道:“我明白了。”

丁玲急道:“你明白什麼?我要是故意騙你,叫我不得好死!”

兩行珠淚,奪眶而出。

徐元平笑道:“休息什麼?我沒有說你騙我呀!”

丁玲拂拭一下臉上淚痕,道:“真奇怪,為什麼我不死呢?”

徐元平笑道:“二毒兩相衝,各失其性,醫道上有以毒攻毒之說,大概就是這個原理了,你體內留有三陽氣功之毒,和這白線娘劇毒有著互相克製之妙……”。

丁玲賜了一聲,道:“是啦,白線娘毒屬於純明,那三陽氣功,卻是陽剛的武功,兩毒侵體,陰陽相克。”

徐元平笑接道:“就是這個道理啦……”。

忽然想到了答應丁玲之事,不禁默然一歎,懊而往口,大步直向神丐宗濤走去。

宗濤和易天行仍然靜靜的躺在地上,但兩人一般的滿麵紅光,似是神誌已複,都正在暗中運氣打通受製脈穴。

徐元平伏下身去,暗運內力在宗濤胸前推拿了一陣,宗濤突然長吸一口氣,挺身坐起,目光一掃易無行,笑道:“他還得見時才能醒來?”徐元平還未來及答話,易天行忽的挺身而起,接道:“不勞宗兄費心!對宗濤怔了一怔,道:“易兄功力果然是高過老叫化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如果兄弟不計身受內傷之害,一盞熱茶之內,可以自解受製脈穴。”

徐元平對易天行自通脈穴,心頭甚為驚駭,暗自忖道:“此人武功,果是高人一等。”

易天行緩緩站起身子,目光掠過丁玲投注到金老二的身上,冷笑一聲,道:“金老二,你過來!”

金老二身於一額,但卻又不敢違命,慢步走了過來。

徐元平雙肩一晃,橫跨五尺,擋住了易天行,大聲喝道:“你功力是否已複?”易天行道:“已複八成。”

徐元平道:“好,現在我可以動手了。”呼的一掌“神龍出手”直擊過去。

兩人已動手相搏過一次,對彼此的武功,心中都已有數,出手一擊,用出了七成以上的功力。

易無行橫向一側讓開,反手一招“冰河開凍”橫裏擊來。

徐元平左手一招“穿雲掌”硬接了易天行反手一擊,長嘯一聲,欺身而上。

易天行右手一招“指天劃地”幻出一片掌影,想把徐元平欺攻而進的身子擋住,哪知徐元平的身法奇奧,竟然避開了易天行護身掌影,直逼身前。這奇奧的身法,不僅使易天行大為一駭,就是旁側觀戰的宗濤,也為之心神一振,隻覺他那巧妙的一轉,任何一招也無法封擋得住。徐元平一數近身,這時兩手齊出,左掌右指,交相迫攻,修忽之間,劈了五掌,點出四指。

這五拿四指,不也迅塊絕倫,而且毒辣無比,指裝大穴,掌取要害,每一招都足以置人死地。

易天行被那一氣嗬成的快攻,迫得連連後退,躲過九招,人也剛好退了九步,到了一座高大的青墳前麵。

這青塚四周,滿生著尺餘左右的青草,易無行被迫得退入了草叢之中。忽聽宗濤大聲喝道:“住手。”縱身一躍,直撲過來。

徐元平、易天行聽得宗濤大喝之聲,都不禁為之一怔,齊齊向完濤望去。

但見家濤迅如電奔一般疾射過來,掠著易天行衣換而過,右手揮處,在易天行身後一抓,又迅疾向後退了三步。

易天行怕他突然出手,傷了自己,早已暗中運功戒備,蓄勢相待,見家濤迅快的向後退了三步,才鬆下戒備之心。

轉臉望去,隻見宗濤手中抓了三尺多長,酒杯粗細,滿身白點的一條毒蛇。

他見多識廣,一眼之下立時認出那是絕毒無倫的白線娘,不禁暗道一聲慚愧,忖道:如我剛才突下辣手,宗濤定然逃不過我那致命的一擊;但我勢非被身後毒蛇咬中不可,此蛇毒性奇烈,我也難逃此蛇毒吻之下……

他心中千念回轉,但麵上卻仍是裝的若無其事一般,拱手笑道:“家兄俠名果不虛傳,如非宗兄相救,兄弟今日勢非喪命這毒蛇口下不可。”

神丐宗濤冷然一笑,道:“當今武林之世,隻有老叫化和作為難,數十年來,你本有甚多機會可把老叫化置於死地,但你都手下留情,放放生路……”

易天行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宗濤輕輕的咳了兩聲,接道:“不過你並非是心地仁慈,隻不過是為了要保持他善的麵目而且,殺了老叫化,害怕暴露你的偽善麵目……”

易天行談談一笑,道:“家兄隨便說什麼,兄弟仍然感謝今日一番相救之情。”

宗濤道:“老叫化相救於你,並無讓你感謝之心,隻望你今後能真正改過向善,表裏如一,作幾份有益於天下蒼生之事。”

易天行仰頭望天,若有所感的沉思了一陣,忽然縱聲笑道:“目前天下武林人物,聯手結黨,要合力對付我易某一人,宗兄這些話,不覺著說的晚了一些嗎?”

徐元平冷笑一聲,道:“你所作所為,人人得而誅之。天下英雄,被你一騙數十年,如他們能早些聽宗老前輩之言,聯手把你除去,也不致讓你多造惡孽。”

易無行仰頭看著天色,說道:“看你剛才不肯暗中下手傷我的份上,姑且放你一條生路,現在趕快走吧!”

徐元平怒道:“別人怕你嚇唬,但我徐元平卻是不怕,接掌!”

呼的一招“起鳳騰蛟”直劈過去。

易天行大聲笑道:“天下英雄人物中,也隻有你配和老夫動手,來的好。”一同避開,反臂點出了三指,把徐元平迫退了兩步。

徐元平心中暗道:此人武功當真是高,這點來三指,無一不是暗含拂穴截脈的手法。一提真氣,還了五掌。

這五招都是慧空大師口授《達摩易筋真經》上的武功,招招暗藏大力金剛拿勁,也把易天行迫的退後兩步。

易天行微微一皺眉,說道:“你和少林派淵源很深,這五掌都是佛門十八羅漢掌中招術,暗藏大力金剛拿勁。”

話說完,人也欺身攻來,左掌橫掃,右拳直未。

徐元平隻覺他一擊之中,暗藏了甚多詭奇變化,一時間想不出破他之法,不敢硬接他的招術,縱身一側閃去。

易天行道:“果然是識貨之人,為何不硬接老夫這一招‘平反乾坤’?”

徐元平冷笑一聲,左掌虛空一揚,右手五指鬆鬆握拳,平胸擊來。易天行呆了一呆,隻覺這一招,乃生平末見之學,隱隱覺到那鬆握五指中,暗藏著極厲害的殺手、變化,竟然也不敢硬接,雙腳微一用力,疾向後飄退五尺。

徐元平道:“易天行,你為什麼不接我這一招‘五弦齊彈”?”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好一把‘五弦齊彈’!”縱身一躍直衝過來,掌勢平胸斜斜劈來,接道:“娃兒,試試一招‘風雷並起’如何?”徐元平大聲喝道:“有何不可?”右手一揮,硬向易天行誰來掌勢上迎去。易天行冷笑一聲,手掌去勢陡然一沉,五指一張,由直拍變為斜切。徐元平拿勢一搖,拇食二指,突然圈了起來,但又迅快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