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邊走邊談,不覺間已走出七八裏路,到了一處岔道所在。
丁玲轉身對宗濤躬身一禮,說道:“老前輩請多保重,晚輩就此告別了。”
宗濤還未來得及答話,徐元平已搶先答道:“丁姑娘要到哪裏去?”
丁玲道:“我要回鬼王穀去……”
徐元平道:“你內傷未愈,如何能獨自行動?”
女道:“我傷勢雖重,但在一兩個月之內,還死不了,埋骨桑梓,總比要死在外麵好些。徐相公日後有暇,能到玄武宮去,看望我妹妹一次,也不枉她對你一番懷念之情。”默然一笑,轉身向南而去。
徐元平縱身三躍,攔住了丁玲去路,說道:“姑娘身負內傷,如何單身上路?”
神丐宗濤突然接口說道:“天玄牛鼻子,乃當今武林療治毒傷的聖手,咱們再到玄武宮去要他替你療治傷勢就是。”
丁玲搖頭笑道:“我中了三陽氣功,內腹直氣凝結成傷,南海門下那鬼丫頭,給我藥物之時,已料到我難以按她所囑養息,金針過穴,把我凝結的傷勢,逼入內腑,我未能按時服藥養息,致內傷轉成痼疾,不瞞幾位說,我早已難再和人動手,天玄道長曾經看出了我負有內傷,他把我叫到一側,替我把脈之後,告訴我還有三月好活,而且在這三個月之中,還要心情歡愉,要不然壽命要少一半,幾位好意丁玲拜領了……”
宗濤道:“這麼說來,天玄牛鼻子也束手無策了。”
丁玲點頭笑道:“他親口告訴我,早回鬼王穀,還可埋身桑梓。”
宗濤歎息一聲,道:“無怪那牛鼻子肯收小鬼女作徒弟,而不肯收你。”
丁玲道:“那也不是,我妹妹心地善良,一派天真,待人誠心誠意,不善虛假,而且她練我們本門內功基礎不深,容易改變,我已病入膏育,收了我也不能傳他絕世武功。”
徐元平仰臉望天,神情沉痛地道:“姑娘如不是照顧在下療傷,如何會和綠衣麗人相遇,追根究底禍由我起,我如不能想法子療治姑娘內傷,不但變成了言而無信之八,且將有負一番相救之恩。”
丁玲想不到他對自己意這般的情意深重,隻覺心頭一甜,接道:“這如何能夠怪你,隻怪我過去作孽太多,身遭天譴,能聽你這番話,我已經心滿意足……”。
她緩緩把目光移注到宗濤等臉上,羞泥一笑,道:“我已是快死的人了,難免言詞失檢。”
宗濤笑道:“江湖上都說鬼穀二嬌,麵和心冷,手段毒辣,殺人盡在輕顰淺笑之中,今日一看,傳言到是未必……”
忽聽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傳了過來,一個遙遙的聲音說道:“師傅,你老人家在這裏,害得弟子一陣好找。”
宗濤轉眼望去,隻見何行舟快馬加鞭,如飛而來。
他仍然穿著一身華麗的衣服,神色間驚喜交集,但那匹長程健馬,卻跑的滿身大汗。
宗濤皺皺眉頭,道:“你跑來幹什麼?”
何行舟一躍下馬,說道:“弟子今日如果還找不到師傅,那就……”。目光移注到徐元平臉上,突然一呆,接道:“你還沒有死嗎?”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怎麼?你很希望我早些死?”
何行舟喃喃一聲,道:“奇怪呀!這是怎麼回事呢?”
查玉冷笑一聲,接道:“你這人毛病不小,大驚小怪的幹什麼?”
何行舟想起過去在碧蘿山莊之中,也是遇上這幾個人,不但被戲耍的不亦樂乎,而且還幾乎丟了性命,如非有金牌在身,借宗濤之力,擋了一陣,隻怕現在已屍骨化發,不覺心中一寒,回頭對宗濤深一揖,道:“弟子奉了金牌令份,找尋師博,限期歸根,今日是最後一無限期,如果再遇不上師博,勢非受責不可。”宗濤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何行舟道:“師傅和師娘相訂之約……”
宗濤臉色一整,說道:“你回去吧!除非你師叔願先把金牌交回,老叫化決不再和她晤麵。”
何行舟先是冷笑一聲,但立時又換成一副笑臉,說道:“金牌令偷乃咱們金牌門中無上權威之令,難道師傅也要違抗嗎?”
丁玲突然插口說道:“金牌令諭能管到家老前輩,難道還能管得到我們不成?”
何行舟呆了一呆,縱身躍上馬背,一抖韁繩,那健馬衝出去二丈多遠,然後又勒馬轉過身子,高聲說道:“師叔命弟子轉達金牌令諭,限師傅十日之內,趕往碧蘿山莊,如有違背,以欺師滅祖大罪論處!”
說完話,也不持宗濤答話,帶轉馬頭,放馬疾奔而去。
查玉例臉望了宗濤一眼,道:“徐兄,咱們下次再遇上此人時,非得把他結果了不可。”
暗中觀察完濤神情,看他有些什麼反應。
哪知宗濤恍似未聞其言,神情冷寂,呆呆站著,他在考慮著一件極大的難題……
徐元平輕輕歎息一聲,道:“看來人生在世,誰也難免煩惱,以宗老前輩的豪放,也有著無法解決之苦。唉!隻是每個人的際遇不同,煩惱也就各異了。”
丁玲側臉對宗濤道:“係老前輩,咱們早些走吧!”
宗濤輕輕啊了一聲,道:“走吧”!當先向前走去。
大家心中都似是有著極沉重心事,一時間默默無言。
走約四五裏路,宗濤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來說道:“你們先到孤獨之墓去,老叫化去辦件私事,隨後就到。”
徐元平道:“老前輩可是要和你那師妹見麵嗎?”
宗濤搖搖頭,還未來得及答話,忽聽一聲高昂的佛號,一群身披裝晨,肩負祥杖的和尚,陡然間從路旁一片雜樹中轉了出來,攔住去路。
當先一個身被黃色袈裟的和尚,單掌立胸,欠身說道:“諸位施主,不知哪個姓徐。”
徐元平微微一怔,挺身而出,道:“在下姓徐,諸位師父可是少林寺中的嗎?”
那當先的和尚道:“不錯,貧僧正是嵩山少林本院而來,施主大號可是元平二字嗎?”
徐元平目光如電,掃掠群憎而過,隻覺這些人麵目陌生,無一個相識之人,緩緩點頭道:“徐元平正是在下,有勞諸位大師父跋涉相尋了。”言下之意,他是知道少林僧侶們,正是為他而來。那身披黃色袈裟和尚,他是想不到徐元平這等言詞坦蕩,不禁微微一怔,道:“保施主決人快語,貧俗等甚是感佩;但不知施主有何打算?”
徐元平奇道:“這要問你們了,你們跋涉風塵,苦苦相尋在下,不知是何打算?”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徐施主既然敢挺身而出,為何又不敢承認其事?”徐元平道:
“什麼事?”
那和尚修養甚好,仍然心平氣和地說道:“徐施主曾經取了我少林一件鎮山之寶,不知是交還貧增帶回呢?還是同去一見我們掌門方丈?”
徐元平道:“在下不知取了貴寺什麼鎮山之寶?”
那和尚微觀懼色,道:“施主是當真不知見?還是故意相問?”
徐元平道:“自然當真不知。”
那和尚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戮情劍!”
徐元平冷笑一聲,道:“戮情劍乃在下所有之物!不知和貴寺何幹?”
那黃在和尚怒道:“明明是我們少林慧空先師所有,怎麼成了你的東西,難道還想訛詐不成?”
徐元平笑道:“不錯,戮情劍雖是慧空大師之物,但他打賭輸給在下,貴寺之中,隻有一人可以向在下討回!”
那黃衣和尚笑道:“不知是敝寺中哪位大師?”
徐元平團團一笑,豪壯地說道:“慧空大師!”
身著黃色袈裟的和尚一時之間,未能想出他話中含意,不加思索地答道:“可惜敝寺中慧空大師,已經圓寂扳依我佛了。”徐元平道:“那戮情劍乃慧空大師輸給在下,除了他複生之外,貴寺中再無人能向在下討回那支戮情劍了。”
那黃衣和尚怒道:“這麼說來,小施主是有意同敝寺為難了?”
金老二道:“平兒,不必代人受過,把事情真象告訴他們吧!”
徐元平回頭望了金老二一眼,搖搖頭,堅決的對那黃衣和尚說道:“請大師上複貴寺方丈,那戮情劍已是在下之物,如想討職,隻有先把在下……”
那黃衣和尚一頓手中排杖,接道:“貧僧受命而來,小施主如不肯把我情劍交付貧僧帶回,隻有委屈大駕,隨貧俗等,去見敝寺方丈,小施主有什麼話,對敝寺方文說吧!”
徐元平冷笑一聲,道:“在下既沒有竊取貴寺之物,去見貴寺方丈,豈不成了笑話。”
黃衣僧人道:“施主既不肯去,說不得貧僧等隻好動手相請。”
徐元平大步向前走了三步,說道:“諾位大師盡管出手!”
那黃衣和尚看徐元平赤手空拳,也放下手中禪杖,大步而出。
隻聽身後一聲阿彌陀佛,一個身著淺藍僧袍和尚,大步而出,低聲說道:“師叔暫請住手,弟子有話稟告。”
那黃衣和尚怔了一怔,道:“你有什麼話說?”
藍衣僧人道:“掌門方丈之命,隻要咱們找出徐施主的下落,並末要咱們押解他去見掌門方丈,弟子之意,不如和這位徐施主訂下後會之約……”
那黃衣和尚微一沉吟,合掌對徐元平道:“小施主豪風俠膽,自非怕事之人,貧憎千裏跋涉,追尋小施主的行蹤,既能相遇,總算有緣,但望小施主訂下後會之約,貧俗也好回報敝寺方丈,屆時親向施主討劍。”
徐元平皺皺眉頭,沉吟了半晌,道:“好吧!十日之後,咱們在孤獨之墓相見。”
黃衣和尚合掌答道:“施主言重九鼎,貧僧就此告別。”探手拉起地上禪杖,率領群增,急奔而去。
宗濤目往群僧急急而去的背影,笑道:“好啊,加上少林群僧,孤獨之墓這場好戲,就更熱鬧了。”
丁玲忽然微微一笑,道:“家老前輩不用再去找令師妹了…
…”宗濤道:“什麼?”
丁玲道:“何行舟騙你的。”
宗濤道:“小鬼女胡說八道的什麼?”
丁玲笑道:“老前輩一向看不起我們鬼王穀中的人,對我們姐妹倆更無好感;晚輩對老前輩俠行卻是久已仰慕,如有所知,無不奉告。何行舟如若真要老前輩十日之內趕往碧蘿山莊,卻不會把咱們的行蹤,告訴少林寺中和尚,就晚輩推論令師妹可能就在附近。他急急而去,分明要兼程趕往稟告咱們行蹤,心中卻又耽心咱們行動迅速,追趕不及,故意泄露咱們行蹤,先讓少林寺僧侶他們攔擋一陣,以爭取時間。老前輩如若不信晚輩之言,不妨在此稍候一陣,一個時辰之內,何行舟定然會帶人追來。”
徐元平道:“不知姑娘何以能斷言咱們行蹤是何行舟故意泄露於少林寺僧侶。”
丁玲笑道:“徐相公請仔細看看四周形勢,當可同意賤妾之見。這片雜林緊依道旁,少林寺中和尚如向咱們迎麵而來,遙遙可見,如說他們早已在林中休息,決不會一開口就問哪位姓徐。依此而論,必是何行舟先行追上這些和尚,泄露了咱們行蹤,那些和尚才沿抄捷徑,趕到此地而來。”
查玉笑道:“丁姑娘推斷不錯。”
丁玲回目望了宗濤一眼笑道:“宗老前輩如果願和他們相見,不妨就在此地租候片刻,如果不願和他們相見,盡可加快腳程遠走。”
正說之間,徐元平忽然歎息一聲,道:“姑娘所料不差,他們已經追上來了。”
轉臉望去,隻見正東方四匹快馬風馳電掣而來,那快馬之後,風塵滾滾中,隱隱可見幾條人影,放腿緊追。
人比馬決,不大工夫,那馬後人影逾越馬前,直向幾人停身之處奔了過來。
宗濤歎口氣,道:“小鬼女果是才智過人,老叫化今天算佩服你了。”
丁玲笑道:“好說;宗老前輩過獎了。”
幾句話完,那兩條人影,已然到了三丈左右,正是十年前名滿中原武林的駝、矮二叟。
兩人一齊收住了腳步,四隻眼神卻盯注在徐元平的臉上,神色間滿是驚奇。
徐元平被兩人瞧的不耐,冷冷說道:“你們瞧什麼?”
駝、矮二叟還未來得及回答,四匹位馬已經衝到。
第一匹馬上坐著碧蘿山莊的莊主王冠中,第二匹馬上坐的何行舟,另外兩匹馬上坐著兩個黑色勁服,佩帶兵刃的大漢。
王冠中也把目光投到徐元平臉上,瞧了一陣,笑道:“原來閣下還在人世?”
徐元平正要發作,忽然想起丁氏姐妹初見自己時的神情,也和這些人一般模樣,不禁暗自一笑,道:“托福,托福。”
王冠中忽然輕輕歎息一聲,目光緩緩由宗濤、丁玲臉上掃過,說道:“諸位準備到哪裏去?”
宗濤一皺眉頭,道:“這個你也要管嗎?”
王冠中道:“兄弟想和這位徐兄弟單獨談幾句話,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徐元平笑道:“別說談幾句話,就是動手相搏幾招也無不可!”
王冠中大笑道:“徐兄豪氣幹雲,武功高強,在下一向佩服。
不過,王某並未存有和你動手之心。”一帶馬頭,向前飛馳而去。
徐元平縱身急追,眨眼間兩人已遠離群豪數十丈外。
王冠中忽然一點馬蹬,身子由馬背騰空而起,半空一個大轉身,頭下腳上,直對徐元平撲去。
徐元平一吸丹田真氣,向前疾衝的身子,突然停了下來,左掌護胸,右掌蓄勢待敵。
王冠中將近徐元平時,忽的一挺身子,輕飄飄的落在徐元平身前三尺之處,笑道:“汪湖傳言,閣下已死在天玄道長拿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徐元平笑道:“傳言一點不錯,但事情卻半真半假。”
王冠中道:“恕在下難解閣下言中之意。”
徐元平道:“我如死在天玄道長手中,現在哪裏還能和你說話,但其事確然是有,不過我沒有被他打死而已。”
王冠中道:“是被掌力震暈了過去?”
徐元平道:“也可以這麼說吧!”
王冠中神情嚴肅地說道:“但你這一場假死,卻引起了江湖上一場風波……”
徐元平奇道:“此話怎講?”
王冠中道:“徐兄死訊傳到碧蘿山莊之時,在下師妹還未深信,她說徐兄不是早天之相……”
徐元平哦了一聲,道:“你可是說那紫衣少女?”
王冠中道:“不錯,徐兄看她人品如何?”
徐元平證了一怔道:“這個,在下很難評論。”
王冠中歎息一聲,道:“但徐兄行蹤忽隱,死訊就愈傳愈盛,在下師妹由全然不信,到半信半疑,兄弟暗差鐵騎,訪查句日,終於找到了徐兄的屍體。”
徐元平道:“我好好活著,怎麼找到了我的屍體?”
王冠中輕輕歎息一聲道:“荒草叢中有一具腐爛的屍體,年齡和衣著都和你完全一樣,而且那屍體就在你傳言中喪命之處。”
徐元平道:“有這等事?”
王冠中抬頭望著天空中飄浮的一朵白雲,神情黯然地說道:“唉!如我當時能多加思考,或不致造成大錯,可悲的是那時我竟然也有些心神紊亂,竟錯把腐屍當你……”
徐元平道:“咱們毫無交往,更談不上什麼情義。那屍體縱然是我,王兄亦大可不必為在下之死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