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平探臂撿起地上銀劍鐵扇,高聲說道:“怎麼連兵刃也不帶走!”於成回過身來,仰天哈哈大笑,其聲悲壯,直衝霄漢,直持笑聲停下,才冷冷說道:“在下從此棄劍,告別江湖,尋一處深山大澤,以度餘年歲月,要此兵刃何用!”
金老二突然插嘴說道:“平兒不可太過拘謹,於兄乃性情中人,說一不二,既有追隨之心,必是出自衷誠,你如太過拘泥於世俗之見,那就辜負於兄一片摯誠了。”
徐元平真情激蕩,雙手捧著鐵扇銀劍,緩步走了過去,沉聲說道:“徐元平初出茅廬而且身負血海沉冤,而價人又是名蓋當世武林的神州一君,報仇之事,渺渺茫茫,但此仇又是非報不可,於兄相隨兄弟,有害無益……”
於成朗聲大笑道:“在下生平之中,從未對人生過敬佩之心,既生敬佩,雖為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如非公子相救,於成縱有十條命,也早已葬送在那古墓之中。”
金老二正容道:“平兒,於兄一片誠意,你如再要推辭那就未免有些矯情了,快些答應下來吧!”
徐元平遞上手中銀劍鐵扇,說道:“於兄這般相愛,愚弟卻之不恭,但我們要平輩論交,兄弟相稱,在下才敢答應。”
於成略一沉思,道:“這個……”
金老二道:“我們武林中人,素不講求稱呼,於兄也不可太過固執。”
於成接過鐵扇銀劍,正容說道:“這麼吧!在下仍以公子相稱,以重主仆之分,至於公於如何稱呼在下,自行請便。”
金老二大笑道:“這樣最好不過,咱們各交各的,在下還是和於兄,兄弟相稱……”
忽聽汪汪幾聲狗叫,巨犬突然轉過身去,向前跑了數丈,重又停了下來。
金老二微微一皺眉頭,望著徐元平道:“眼下武林之中敢和神州一君為敵之人,隻有一個神丐宗濤,此人冷傲無比,盛名震江湖,肯這般和你相交,實是異數,這畜生已等的不耐,想必有緊要之事,咱們也該去了。”
三人一齊轉過身去,隨在那巨犬之後,向前奔去。
翻越過三座山巔,到了一處十分隱秘的幽穀,但見火光熊熊,神丐宗濤正自麵壁而坐,手中拿著雞腿大嚼。
三人一直走到係濤身前,躬身說道:“老前輩傳箋相召,不知有何示教?”
宗濤大大的啃了一口雞肉,一麵大嚼,一麵說道:“老叫化不是寫的清清楚楚要你看熱鬧嗎?”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不知要看什麼熱鬧,還望老前輩見示一二。”
宗濤咽下口中雞肉,說道:“說來話長,包你好看就是。”抬頭看看天色,接道:“天已不早,咱們該走了。”站起身子直向正北走去。
徐元平還想追問,卻被金老二輕輕拉了一下衣角,隻好默默不言。
神丐宗濤在前翻過一座山嶺之後,腳步逐漸加快,他走的盡都是荒僻小徑,很少人跡,幾人都不由自主的施展開輕身功夫。但見前麵帶路的宗濤,愈走愈快,到了最後,簡直疾如劃空疏矢一般,徐元平近來功力大進,還不覺出什麼,金老二重傷未複,於成功力難及,隻跑得兩人汗流泱背。
徐元平回頭瞧了兩人一眼說道:“老前輩請走慢一點好嗎?”
宗濤停身,望望天色說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們一會再走。”說罷,盤膝坐在地上閉目休息。
金老二和於成趕了上來,手不停揮的擦著臉上的汗水,緩緩走動了一陣,才在原地坐下。
眾人坐息了約半個時辰,神丐宗濤一骨碌站起身子,道:“時光不早了,咱們走,”人已領先向前奔去。幾人走了一陣,翻越過幾處樹叢,夜色中見屋脊重疊隱著一座極大莊院。
他正想開口、神丐宗濤突然一矮身,搖手阻止徐元平,轉臉對金老二利於成輕聲說道:“今晚雖有熱鬧可瞧,但正戲上場,還不是時候,你與於成暫且找處地方隱起,我與這娃兒先去瞧瞧再說。不論在院之中發生了什麼事,兩位都不可擅入在院去,四更之後,仍不見我們回來,兩位先到正北方十裏左右,一座小土地廟中等候。”
說完話,也不待兩人回答,忽然一挺身,飛起了三丈多高,夜色中直向那座巍峨任院之中射去,一起一落,人已到五丈開外,而且起落無聲、衣不飄風,聽不到聲息。
於成輕輕一歎道:“久聞神丐宗濤之名,今日一見果是不虛,單是這份輕功,就足以震駭武林……”
話還未完,突見站在丈餘外的徐元平,緊隨著淩空而起,半空中連打幾個轉身,也落出四五丈遠。
但見兩條人影閃了幾閃,隱入夜色之中不見。
金老一二一拉手成隱入草叢中間,低聲說道:“易天行作事謹慎無比,這在院四周說不定早已經理下暗樁……”,一言未畢,突聞管弩驚風,兩人停身左側八九尺處,一棟高大白楊之上,飛出一支灣箭,直向那在院之中射去。
於成抬頭看了那白楊樹一眼,隻見樹高在四丈以上,枝頹葉落,乍看去絕不疑會有人在樹上守望,不禁低聲罵道:“神件一君果是狡詐的報,竟然在這枝頹葉枯的白楊樹上,埋下暗樁。”
金老二低聲接道:“咱們想個法子先把發現咱們的這處暗樁起了再說。”
於成道:“此樹四丈多高,如若想爬上去,不讓敵人發覺,甚是不易隻有用暗器把他打下來了。”
兩人正自計議,突見一團黃影由四丈多高的白楊樹上直摔下來。距實地尚有兩丈多高之時,橫裏疾飛過來一條人影,雙臂一伸,把掉下來的黑影接在手中,輕放在一撮深草之中,拔身躍起直向那莊院撲去。
但見來人一襲長衫背上斜背兵刃,一晃而失.身法之快,不輸神丐宗濤。
於成皺了皺眉頭,附在金老二耳邊問道:“金兄見多識廣,可知這來人是誰?”
金老二搖搖頭道:“此人太過迅速,夜色朦朧中我也無法看清楚地的麵貌……”他略一沉吟之後,又適:“當今武林之中,能有此等身法之人,有限的很,大概總不出……”,話還未完,忽聞衣抉飄風之聲傳來,趕忙停下口來。
偷眼望去,隻見兩個手執單刀的勁裝大漢,疾奔那高大白楊樹下,抬頭問道:“為什麼發出響箭,可是發現了什麼動靜麼?”
那樹上埋伏之人,已被人用見血封喉的絕毒暗器打死,所以,兩人一連問了數聲,仍不聞相應之聲。
隻聽那走在後麵的大漢說道:“隻怕出了毛病,我爬到樹上瞧瞧去。”
那當先之人突然一拉那說話之人衣袖,轉身伏下身子,緩緩地向那在院之中走去。
於成拔出鐵骨折扇,低聲對金老二道:“如果讓這兩人回入莊院,隻怕不妥,咱們分頭施襲把他倆點倒。”
金老二道:“不要慌,用不著咱們動手,這兩人絕難走過三丈。”
於成知他見識比自己廣博甚多,心中雖還有些不信,但卻不便追問,付道:“看你推斷如何。”
心念尚未息下,果見前麵兩人一齊摔倒地上。
於成回過頭來,低聲說道:“金兄果是料事如神。”
金老二微微一笑,沒有答話。但見一條人影,疾如海燕掠波一般,疾躍而過,一閃而逝。恍惚之間,隻覺那人身材嬌小,似是女子,但因對方身法過快,一時難以確定。
於成呆了一呆道:“好歹毒的暗器,發時無形無聲,中人立即死去,在下在江湖道上闖蕩了幾十年,還未見過這樣歹毒的暗器……”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是啦!是查家堡的蜂尾毒針……”
金老二搖搖頭,笑道:“查家堡蜂尾毒針雖然歹毒,但尚不致中人即死、見血封喉,而且查家堡除了老堡主查子清外,難再找身負這等輕功之人。”
於成道:“剛才那施放晴器之人,可是一個女子嗎?”
金老二道:“不錯,男人身材絕不會那等嬌小。”
且說徐元平緊隨宗濤身後,到了那莊院外麵,宗濤拉了徐元平一把,隱入暗處,低聲道:“神州一君易天行武功高不可測,而且手下高手甚眾,咱們可能會被人發覺,如果自覺難以再隱藏身子之時,不妨堂堂正正的現身出去,神州一君為人最重麵子,隻要他不親自出手,危險就小了一半。”
徐元平聽這位素來自負的武林大俠竟然這般慎重起來,心中大是驚奇,暗忖道:以宗濤這等身份的高人,竟然也這般稱讚神州一君的武功,想來那易大行的藝業定是有驚人之處了。
宗濤看他沉思不言,又接春說道:“如非生死交關,最好別和神州一君動手……”,雙眉微一聳動,人已貼壁飛起,落入牆內。徐元平一提其氣縱上牆頭,但見一片漆黑,神丐宗濤人跡已遝。他抬頭打量一下四周景物,縱身向院內躍去。
這座廣大的莊院中,除房屋櫛比,樓閣聳立外,都是高大的梧桐、榆樹,陰氣森森,不見一點燈火。
深秋的夜風,吹拂著樹上的黃葉,更增加了這荒涼莊院的陰森氣氛,徐元平默然站了良久,突然想起那夜丁鳳帶自己去的一所跨院落,那裏滿置盆花,而且房中布置華貴無比,或許住的有人。
他暗中調勻真氣,伸手摸摸懷中戮情劍。四下打量了一陣,看準路線和落腳之處,一提真氣,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迅快絕倫的直奔過去,一口氣穿過了一座四五丈寬的庭院,飛落在屋麵之上。低頭看去,各室門窗緊閉,毫無有人跡象,心中不覺大為生疑,暗道:此等情景,哪似有人住的地方,不知神丐宗濤要我來瞧的什麼熱鬧。
但轉念又想到以家濤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絕不會說出謊言,微一沉思之後,抬頭辨認了一下方向,直向正東躍去。又越過一重院落,果然找到了那處滿置盆花的小跨院。這座精致的跨院仍和過去一般雅致,盛放的菊花,飄過來陣陣花香,但那兩扇房門,仍然緊閉著。
徐元平暗暗忖道:這院中盆花,如果無人修整,絕不會是這般整齊的,從這跡象看來,這座小跨院是經常有人來了。
徐元平雙足做一用力,人如離弦弩箭一般,落在那雅室門前。舉手一推,兩扇房門應手而開,但聞一陣脂粉幽香,迎麵撲襲過來、不禁心頭一凜,暗道:這雅室分明是女子閨房,上次由丁氏姐妹相暗而入,眼下我孤身一人,如何能夠隨便進去,當下呆了一呆,愣在門外。
忽聽房中響起了一陣微弱的呼吸之聲,緊接著又是一陣被褥移動的聲音。這兩種聲音,都異常低微,如非耳目靈敏之八,很難聽到。徐元平心頭一驚,不自覺的失聲問道:“什麼人?”
他失聲之後,立時驚覺,身子一閃,隱入門後暗處,心中驚道:我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靜夜中,隻袖傳播甚遠,如果這靜院四周埋伏有人,定然會聽到我這一聲呼叫。一念及此,趕忙暗提真氣,蓄勢戒備。哪知過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之後,仍然不見動靜,倒是室中的那輕微的鼻息之聲,時時可聞。
這時,徐元平已確知空中有人,而且依那微弱鼻息之聲判斷,可能還是一個女人,隻是不知是否真正的在熟睡中。
大約過了一杯熱茶工夫,仍然不見動靜,探頭向外望去,隻見繁星閃燦,夜靜似水,心中大感奇怪,暗道:如果神州一君易無行真的在這莊院有所聚會,何以這等大意,毫無防範。
忽聽一陣嚶嚶之聲,傳入耳際,似是那熟睡之人夢見了什麼歡樂或愁苦之事,喃喃囈語。
這一陣嬌婉嚶聲,使徐元平確定了這寶中熟睡著的是一個女子,。動中暗自忖道:這寶中既然有女子熟睡,我徐元平豈能停留其中。正待舉步出室,忽聞一陣輕咳從院中飄傳過來,緊接著響起了一陣步履聲。
徐元平趕忙又縮回門後,慌忙中抬頭望去,隻見屋角處錦帳低垂,一人擁被而臥。
他隱隱還記得那屋角之處放有一張雕花木棍,但他為人磊落,所以入室之後,始終未向那屋角瞧過一眼,此刻,為形勢逼迫,不得不尋找藏身之處,但聞那步履之聲愈來愈近,已到室外石級之上,不禁心頭大急,慌忙中一提真氣,身子淩空而起,躍落橫梁之上。他剛剛藏好身子,突見火光一亮,房門口出現了兩個大漢,一人勁裝佩劍,一人身穿長衫。
隻聽那身穿長衫之人說道:“那女娃就放在此宣嗎?”
那勁裝佩劍之人似是甚怕那身穿長衫之八,左手高舉著火折子,躬身答道:“不錯不錯……而且此女容貌豔絕坐寰……”。
那身穿長衫之人冷哼一聲,接道:“哪來的這多廢話,快帶我瞧瞧去。”
那勁裝大漢口中應了聲,大邁三步,人已到那雕花木榻前,左手高舉火折子,右手掀開低垂錦帳。
徐元平隱身在橫梁之上,隻需微一轉臉,立時可把那錦帳中橫臥玉人,瞧個毫發不遺,但他覺得此事有愧於心,竟是不肯轉臉相望。
隻聽那身穿長衫之人,長長出了一口氣,讚道:“果然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天上仙子,人間尤物……”。
那勁裝佩劍之人,也不覺的歎息一聲,接道:“此等絕世容色,任是鐵打銅鑄之人,也要為之怦然心動……”。
兩人這般交口稱讚,徐元乎也不覺怦然心動,暗道:世界之上,當真有這等美麗的人嗎?不自覺地轉頭望去。
火光照射之下,看的甚是清晰,隻見一個身著紫衣的少女,麵向外側臥榻上,發散枕畔,色凝桃花,翠眉如黛,瑤鼻櫻口,果然天香國色,秀絕塵衰,不覺瞧的一呆。
隻覺此女似曾相識,但一時之間,卻又無法確定是否真的相識。
隻聽那身穿長衫之人無限惋惜地道:“此女走可邀得莊主青睞,如再能從她身上獲得南海門下奇書,定會得到莊主厚賜,你們要好好的看守著她。”
徐元平心中一動,暗道:果然是她!徐元平雖和這紫衣少女相見數次,但他始終沒有仔細的瞧過她一眼,腦際之中隻留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情影,隻知她長的十分美麗,尤勝丁氏姐妹幾分,但究竟容貌如何,他卻全無印象,所以初見之下,隻覺似曾相識,但卻不敢確定。
這時,那勁裝佩劍之人手中的火折子,已經燃盡,隻聽他啊喲一聲,火焰一閃而熄。
原來這兩人都為那紫衣少女豔絕的容色吸引了心神,一語不發,呆呆地站在塌旁欣賞,直到火折燃盡,燒到手上,才霍然驚覺。黑暗之中,隻聽兩聲長長歎息,隨著步履之聲,出門而去。
徐元平待兩人去遠之後,縱身躍下橫梁,緩步走到那木榻之前,正待伸手去抱那紫衣少女,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男女接受不親,君子不欺暗室,我與她素無交往,縱然存心光明,旨在救人,但也不能不防瓜田李下之嫌。”心念及此,腳步為之一頓,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徐元平正感為難之際,忽聽低垂錦帳之中,傳出那紫衣女嬌婉的聲音道:“哼!男女授受不親,君子不欺暗室,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你站在我臥榻之側,瞪著眼睛瞧我幹什麼?
不要臉!”
徐元平被她罵的一股怨氣直衝上來,身子搖搖欲倒地退後兩步,接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絕無不敬之心。”
低垂錦帳之中,又傳來那紫衣少女的聲音道:“瓜田李下,雖無不良之心,亦有非分之嫌,看你這個樣子,就不像知書識禮之人。”
此女言鋒犀利,句句字字,如刀似劍,隻罵得徐元平如受眾矢歡心,一種被委屈的感覺,使他全身顫抖,心情激蕩,反而愣在當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呆了良久,才恭恭敬敬的抱拳一揖,說道:“此等之事,甚難解說,在下存心惟天可表,但姑娘誤會亦非不當,失禮之處,尚望大量海涵……”,轉過身子,大步向外走去。
隻聽那低垂錦帳之中,又傳出那紫衣少女嬌脆的聲音道:“你自鳴男子漢大丈夫,見危規避,也不覺著羞見天下英雄嗎?”
徐元平怔了一怦,暗道:這倒怪了,怎麼她相罵之言都是我心中想到之事,當真罵的入木三分,又叫你無言反辯。
他本走到門口,又不自主的停了下來。回頭望去,隻見那紫衣少女已經擁極坐起身子,一時之間,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沉默了半盞茶工夫,才想起幾句話來,說道:“姑娘已陷身龍潭虎穴,要及早離開此處才好,在下言盡於此,姑娘肯否聽信悉由尊便。”說完,又轉身向外走去。
忽聽那紫衣少女冷笑一聲,說道:“站住!”
徐元平人已出了室門,聽得她喝止之言,隻好又停了下來,當門一立道:“姑娘還有什麼話說?快些吩咐,在下還有要事。”紫衣少女似是突然受了甚大委屈一般,氣的哼了一聲,立時別過頭去。
徐元平見她轉過頭去,不理自己,深感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呆了一陣,說道:“姑娘如無吩咐之言,在下就此別過了。”
隻見那紫衣少女緩緩躺下身子,麵裏側臥,望也不再望他一眼。徐元平心中雖覺她生性冷傲難以相談,但又覺她處境險惡已極,必須早些離開,當下說道:“姑娘處境險惡,還是早些離開此處的好!”
那紫衣少女聽了徐元平的話,當下頭也不轉的答道:“我死了也不幹你事,哼!你別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