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士君呀!你什麼也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懷疑我!可是,你也不想想,我是局長,領導幹部,在單位有官職官銜,在家裏有老婆孩子,養尊處優慣了,別說我沒犯什麼事兒,就算真的犯了什麼事兒,我能逃嗎?就是能逃,我能逃到哪兒去?這點道理我還不懂嗎?”王士君雞啄碎米般不停地點著頭,連連賠罪……然而,我卻被自己的話震驚了。是啊!我是逃犯,我能逃到哪兒去?
午飯後,我被趔趔趄趄的王士君攙扶著,一溜歪斜晃進了那間盤有火炕的臥室。
王士君一副罪該萬死的嘴臉連連向我賠罪,還拍著我的肩,撫著我的背,對著我的耳朵說了些熱熱乎乎的體己話。他確實醉了,舌頭硬硬的,動作也已變形。他就這樣沒完沒了地與我糾纏著,我幾次勸他回屋休息他都不肯,最後,還是鳳蓮拎著耳朵把他提進了自己的臥室。
不一會兒,傳來拖拉機爬坡一般的呼嚕聲。小別墅在鼾睡聲中靜了下來。我睡不著,兩天來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從走進龍潭山那一刻起,我的靈魂深處就已經感到了某種不測與不安。後來發生的一切,印證了我第六感官的客觀存在,我心理暗示般的先知先覺使我一次次感到了震驚。在水泥地停車場,好像是受到了車輪下冤魂的指引,我鬼使神差地撞上了劉曉的母親,這個曆經了家破人亡的老婦人居然麵對麵地證實了我的身份……在王士君的小別墅,“狗東西”哈特好像嗅到了我的凶犯氣味,暗出奇兵將我摁翻在地……到了晚上,急於趕稿交差的王士君偏又把我這個“某局長”寫進文章發表在《定陵晚報》,使我的行蹤廣而告之於天下,既然魏平川從中嗅出了我的去向,那麼,警方會不會也能嗅出點兒什麼來?現在,王士君又以超人的分析力和洞察力明明白白地將他的懷疑合盤托到了我的麵前,盡管這些懷疑是以“好意”為出發點,以酒醉形式來表現的,但其中的險惡卻已突現了出來……危機逼近,有如一隻吊睛白額大蟲,蔽窺林間,眈眈虎視,隻待一聲吼叫,我的喉嚨就會被咬斷……不行!王士君這裏決不能再待了……但是,我還要等魏平川。
我不知道魏平川今晚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消息?我的案子既然已經將他扯了進來,那麼,我們二人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一定會盡力幫助我的!因為,他幫我,就等於幫他自己。
但不知今晚我與魏平川會商議出一個怎樣的結果?耳邊,王士君“呼呼”的鼾聲源源不斷地湧來。我煩躁不安,不時眯著眼看著手腕上的勞力士手表。從窗口射進屋內的陽光仍然是白白的、亮亮的。我知道時間還早,但我實在躺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來到另一間臥室。王士君還在大睡,嘴巴大張著,身體擺成了一個舒展的“大”字,席夢思床在滾雷一樣的呼嚕聲中微微發顫,“雷聲”中,我隱隱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劈劈啪啪”的聲音,那聲音是從書房裏發出來的。
我沒有驚動王士君,穿過臥室進了書房,鳳蓮果然在書房裏玩電腦,她見了我,燦然一笑,連忙站了起來,似乎有幾分慌張。
我問:“上網聊天呢?”
鳳蓮說:“正聊呢!有幾個固定網友,約好的,每天都是這個時間……網上聊天上癮呢!”她這樣說著,又問我,“怎麼,不睡了?”
我說:“士君這‘雷’打的水平忒高,不比石油工人那一聲吼差多少,地球抖不抖的我不知道,但你們家的床卻顫起來沒完了,我就奇了怪了,他這呼嚕怎麼就震不醒他自己?”
鳳蓮“咯咯”笑:“胡局長挺幽默的!是不是士君的呼嚕吵醒了你?”我說:“不是吵醒,是吵得一直沒睡!”
鳳蓮又笑,笑過後,沉下臉說:“士君就是這麼個人,吃得飽睡得著,別看他寫文章一套一套的,其實是少心沒肺、有口無心的一個人,還自以為是,愛認死理兒,抬起杠來,死人也讓他抬活了!尤其是喝了酒以後,簡直就不是他了……胡局長你是管人的人,別跟他一般見識。”
鳳蓮這番話,仍然是在替王士君賠罪,我搖搖頭說:“士君是我的朋友,脾氣稟性我了解,其實,我喜歡的也正是他的率真和正直。”
鳳蓮聽了,“嘁”了一聲,感歎道:“人是個好人,隻是不會轉彎抹角,知道的不怪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缺心眼兒呢!”
我無心與鳳蓮聊,看了看表,估算了一下下山所用的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對鳳蓮說:“等一會兒,我與一個朋友在山下會麵,今晚,我有可能回來,也有可能不回來,士君正睡著,要是我回不來,你替我跟他打個招呼,就說我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