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蓮聽了,有些不解:“胡局長你是不是生士君的氣了?”我說:“說哪裏話!感謝還來不及呢!”鳳蓮很過意不去的樣子,還想說什麼,我擺手製止說:“我剛才已經說了,今晚沒準兒還要回來的!即使不回來,也隻是陪朋友在山下的招待所住一夜,明天我還是要回來的,我的假期長著呢,所以,送行話、客氣話鳳蓮你不要說好嗎?”
鳳蓮說:“要是這樣,我就什麼都不說了。”我再次看一眼手表,對鳳蓮說:“時間到了,我該下山了!”鳳蓮將我送到院內,囑咐說:“既然朋友來龍潭山,就讓人家到我們這裏來坐一坐,現成的酒,現成的菜,也有住的地方,幹嗎非要住招待所?”我說我們有事兒商量!鳳蓮便無語,默默地將我送到下山的小路口。我說:“鳳蓮你回吧!”
鳳蓮點點頭,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好像是鼓起勇氣對我說:“胡局長,士君還睡著,你如果就這麼走了不再回來,就是還生士君的氣,我沒法向士君交代,將來回了定陵,街麵上咱們就沒法見麵了,你可千萬要回來呀!”
聽了鳳蓮的話,我有幾分感動,想起這兩天鳳蓮為了照顧我,顛前跑後,忙上忙下,不由心頭一動,忍不住朝鳳蓮揮揮手說:“放心吧!我肯定回來!”
我知道自己決不會再回到王士君的小別墅,也決不會再留在龍潭山,我不忍心欺騙鳳蓮,但是,我不得不這樣對她說;因為,王士君的分析已經基本上確定了我的逃犯身份,酒醉心裏明,我並沒有把王士君的分析作為酒話來對待。
再見了!迂腐中透著睿智的王士君。再見了!平和賢淑、風韻依然的鳳蓮。
我懷著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情感踽踽踏上了那條明快的下山小路,很快沒入了綠樹的傘蓋之中。
我忍不住再次回過頭,透過樹葉的枝丫,看到鳳蓮的身影映在小別墅一角的白色牆壁上,此時此刻,我的心裏忽然湧上一股暖流。
世外桃源坐落在人間仙境,也許,此一去,一生之中再也無福消受了。想起自己負案在身,倉皇在逃,真有點悔不當初的感覺。小路蟒蛇一般逶迤爬向山腳。樹木、草叢、巨石、腐葉在我腳下徐徐映來,又慢慢隱去。林間,間或有一兩隻小鬆鼠童子拜佛般捧著鬆果細細地品味,一雙大眼睛平靜地望著氣喘籲籲的我。
我貪婪地望著這山這水,一草一木,忽然間生出了幾分眷戀之情……一個多小時後,大汗淋漓的我走到了山腳下,踏上了通往水泥地停車場的小柏油路。走過路邊的一個山坳時,小別墅所在的坡梁閃現出來,側臉仰頭望去,在深深的山巒林海中,小別墅已小的像一個沙盤上的模型。我又回過身,沿著腳下的路順勢望了一眼身後,站在我的位置上看,樹深林密,看不見馬架子所在的那道坡梁,但我知道,通往龍潭山主景區的這段柏油路在經過通往王士君小別墅的小路後,向前不足三百米,便要經過馬架子所在坡梁的山腳,再向前走上一段路才步步登高,進入去龍潭山主景區的石板台階。我還知道,在柏油路轉為石板台階路的入口處,有一塊籃球場大小的平地,這是供遊客上山或下山休息的地方,砌有石椅、石凳、石桌、涼亭等。不過,那裏人來人往,不是我和魏平川說話的好去處。
時間還早,我沿著小柏油路不緊不慢地走著,身體雖然疲憊不堪,但樣子卻極其散淡。
太陽就要落山了,從山上下來的遊客累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三五成群地從我身邊經過,向水泥地停車場方向走去。
太陽終於在西山逝去最後一抹光暈。天漸漸黑了,小柏油路終於冷清了下來。愈來愈濃的山間夜色中,我獨自一人在山腳下徘徊,不時駐足觀望。等人的滋味真難熬。
我忍不住再一次抬手看表,已經是晚上八點三十分。我長歎一聲,坐在了小柏油路路邊的一塊青石上。星星在夜空中眨巴著眼,幽暗的天光下,大山黑黝黝,猶如一塊凝重的鐵幕。
死寂。隻有路邊五六米深的溝壑裏,溪水淙淙地流。魏平川怎麼還不來?難道他臨時有事兒絆住了腳?難道他在路上出了什麼事兒?難道他也被市紀委“雙規”了……我想入非非。
屁股下的青石冰一樣的涼,涼到了我的心,血液好像凝固了,我忍不住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