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同得了熱症一般,打著擺子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感覺身後伸進一條胳膊,“咣”的一聲,我回頭,不知是誰為我帶上了房門。
一種前所未有的灼熱烘烤著我,這灼熱不知是來自身體還是來自門外。屋內,似乎彌漫著濃濃的煤氣,隻要迸出一星火花,我就會在閃光中轟然爆響。
夜正深沉,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愣了半晌,我才軟軟地躺下來,怔怔地望著屋頂。
燈光慘白,恰如我此時的心情。也許過了一個小時,抑或過了兩個小時,我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這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像挨了蜂蜇一樣倏然坐起,眼花繚亂之中,一個人推門進屋,回手關上屋門後,衝我微微一笑。
是魏平川。我一下子從床上出溜下來。
魏平川示意我坐下,用很正常的聲音對我說:“今晚上,我陪你!”自從“雙規”來到這裏,不管是白天還是夜裏,隻要我休息,不是“娃娃臉”陪我,就是“眼鏡”陪我,說是“陪”,實際上是監視,今晚好了,魏平川親自來“陪”我了。
我眼巴巴地望著魏平川,忐忑不安地坐在了床沿,我不敢說話,用目光問他:“怎麼樣?”
魏平川也望著我,笑了笑,這笑讓我既寬慰又緊張,他湊近我,低聲說:“好消息,西四方城中村改造工程馬上就要進入施工準備階段了,你被‘雙規’,許多工作沒法開展,市長著急,開始過問你的案子了。”
我急切地問:“他怎麼說?”
“大概意思是:有問題快報結果,沒問題快點結案,查無實據的留待以後查,工程等著上馬,拖不得!”魏平川把手放在嘴邊,圈成一個喇叭筒,笑眯眯地小聲對我說。
“那麼,我到底有沒有問題?”“你的問題群眾反映很大,可是,匿名信直接反映的是你跟白雪媚的男女關係和經濟問題,現在,白雪媚死了,死無對證,線索斷了。匿名信是鵬遠公司的人寫的,他們聽說白雪媚死了,沒人敢站出來指證匿名信所反映的內容,線索又斷了,至於你的其他問題,我已經暗中給你抹平了。現在,我正在借西四方城中村改造工程急需你出山這件事兒,爭取盡快給你結案,今天我已經把你這樁斷了線索的案子向市紀委做了彙報,市紀委領導指示我給你寫個結案報告,盡快辦理解除‘雙規’的相關手續,爭取早日讓你出去工作。”聽了魏平川的話,我高興得差點兒昏過去,市紀委對我的“雙規”竟然如此短命和輕率,使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壓抑著自己興奮的心情,以夢幻般的語氣問:“老魏,你不會是在哄我吧?”
魏平川“撲哧”一聲,迸出一個燦爛的笑,意味深長地望著我:“我的胡局長……”那眼光裏分明在說,“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緊緊地握住魏平川的手,默默地注視著他,提著的一顆心漸漸地放了下來。
我說:“兄弟……”他說:“哥哥……”
熱乎乎的一行淚螞蟻一般從眼角爬到了嘴角……第二天中午,短命的“雙規”宣布完結。“娃娃臉”略帶幾分窘迫地將手包、手機、腰帶還給我,抱歉地對我說:
“胡局長,我們紀檢人員查案子跟你們幹工作是一樣的,公事公辦,話語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紀檢人員嘛!幹什麼吆喝什麼,你們並沒有錯!”我說這話時,極力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但嘴角卻忍不住掛了一絲冷笑,在“娃娃臉”麵前,我不知怎樣才能找回我做局長的尊嚴。
我打開了自己的手機,仰著頭、叉著腰給馬長民撥了一個電話……半個小時後,馬長民開車來接我。我想向魏平川辭行,可是魏平川吃完早飯就出去了,或許是為了避嫌吧,他沒有親自出麵送我,“娃娃臉”和“眼鏡”也隻是站在房間門口衝我揮了揮手,並不肯多送一步,更沒有說“再見”。我知道,這些年紀檢幹部也有了點兒公安幹警或監獄獄警的味道,當“雙規”人員結案時,他們也開始忌諱說“再見”了。
我走出夢一般的招待所,又看到了藍的天,綠的野,白的雲。坐在車內,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紀委這一關總算平安地闖過來了,我與白雪媚的經濟瓜葛已不必再掛心,現在,讓我揪心的隻剩下白雪媚的死了,畢竟,這是一起人命案啊!這樣一想,我的心不由得又懸了起來。奧迪車平穩地駛出了營區。“三舅,你被‘雙規’的事兒,咱們局都轟動了,真是人心隔肚皮呀,說啥話的都有……嘿嘿!他們誰也不會想到,還沒過兩天,你就出來了!”馬長民回了一下頭對我說,很輕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