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連累了你,不是為了等我,你也不會困在這裏!”她說。“沒啥!送你,也是我的任務!你怕嗎?”我問。“怕啥?”她反問。“這荒原雪域,幾百裏幾千裏不見人煙……”我猶豫片刻說。
“你是解放軍,身邊有你呢!你是司機,是男人……”她說這話時,居然衝我笑了笑。
我的心忽地一熱,陡然生出一種責任感。我鼓足勇氣默默地望著她,她也含笑望著我,目光裏充溢著信任與鼓勵。
半晌,她突然“格格”笑出了聲。我嚇了一跳。這時,她說話了:
“喂!我發現,你長得有點像《紅高粱》裏的‘我爺爺’,薑文演的,很男人的,真的,不騙你!”
我的心一動。我一直對自己的長相很沒信心。平時,戰友們都管我叫“張大帥”,電影裏,軍閥混戰時期的大帥們大多長得有幾分匪氣,這個外號說明我長得很匪類!久居西北邊陲,我當時並不知道城市的紅男綠女正在猛烈抨擊電影裏的“奶油小生”,而銀幕上的那些“歪瓜裂棗”卻成了他們的追逐對象,“醜星”的流行,在我的情感人生中豎起了一座裏程碑。若幹年後,當白雪媚興濃之中與我傾吐衷腸時,她曾多次抒發過她初見我時的感受,她的話千篇一律,沒有絲毫新意。她說,你長得很醜,但你長得很男人。男人如果很男人,對女人來說也是一種魅力。
當時的白雪媚在我的眼裏很另類,那時我就已經看出,她是一個追風逐月趕潮流的女孩子,通俗地說就是有點瘋瘋癲癲的。
那一天,我們坐在車內說了許多話,不知不覺間,天地暗了下來,雪粒子越來越大,打在玻璃上,“刷啦啦”地響著,為了得到一絲暖和氣兒,我一直沒有關閉汽車發動機,盡管如此,車內還是越來越冷。漸漸地,我感到白雪媚說話的聲音已有點瑟瑟發抖,我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上身套著羽絨服,下身的牛仔褲緊繃著,顯得異常單薄。我暗自責怪自己的粗心,將自己身上的皮大衣脫下來,不由分說裹到她的身上!她起初推辭,後見我很堅決,便用一雙美目柔柔地望著我問:“那你怎麼辦?”
我笑了笑,屈身從駕駛座下掏出一床薄棉被,我說我有這個!夜深了,解放牌卡車的駕駛室很窄小,我忽然覺得一男一女坐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從心理上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便對白雪媚說:“夜長著呢,咱們休息一會兒吧!”
她有些詫異,望望駕駛室,對我說:“怎麼休息?”我說:“你就在這兒,我到車廂去。”白雪媚不依:“風雪這麼大,還不把你凍壞?”我說:“車廂裏有苫布,鐵甲一樣厚,凍不著!”白雪媚還是不依,猶豫地說:“要不,咱倆就在這湊合著一起休息吧!”我那時還是個“黃花小夥子”,很靦腆,臉一下子就紅了,我說:“那多不方便!”
白雪媚見我很窘,便沒有說話……我下了車,夜很黑,風很緊,雪很大。
我躺在了車廂的苫布下,身上蓋著那床草綠色的薄棉被,耳畔是“呼呼”的風聲和雪粒子打在苫布上的“刷刷”聲。我睡不著,不一會兒,我的手腳便凍得麻木了。正在這時,我聽到風雪聲中一個哀哀無助的聲音傳來,那聲音像是一隻小綿羊在咩叫:“張師傅,我怕!你下來好嗎?”
我聽了,心一動,掀開苫布,掙紮著站了起來。風雪像鋼針一樣刺在我的臉上,我用胳膊遮了一下麻木的臉頰,便看到夜幕下的白雪媚如一棵孤獨的幼柳在風雪中搖動著。我跳下車,由於雙腿已被凍麻,我落地時重重地跌了一跤。
白雪媚就是在那時一把摟住我的,她哭了起來,哽咽著對我說:“我怕!我真的很怕,你哪兒也別去,就跟我在一起好嗎!求你了!”
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熱流湧遍全身,我從來還沒有同女孩子這樣親近過。我說:“你別怕,我在車廂休息,是想騰出駕駛室,讓你躺下睡得舒服一些!”
她說:“你幹嗎不陪我呢,嫌我是個女孩子嗎?都啥年代了,你還這麼封建!”
我說:“駕駛室裏太窄小,兩個人不方便,我是好意!”白雪媚用她的小拳頭狠狠杵了我一下:“你這人呆不呆呀,天這麼冷,你讓我怎麼睡!”
我想了想,笑了,連忙與白雪媚相擁著進了駕駛室。我說:“那咱們就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