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棺(1 / 2)

這是無數個反複的日子中的一個,風過早地停歇,天空聚攏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灰蒙,蔚藍也開始變得不那麼純粹。遠處一道奔騰洶湧的流水自西北而來,在山崖間回旋穿過,往東南而去。傲立在河岸兩邊的突兀的山岩上,無數朵白色的飛花在崖壁綻放,展現之後碎作粉塵,四散飄揚,濕潤了寂寥的空間。

有一點黑影在咆哮喧囂的流水河岸,在浪與聲中飄搖,似乎要被這強烈的生命律動吞噬。激流拍擊著,蕩起層層疊疊的波瀾,黑影蹣跚著,往生命的初始而去。

這是一個加冠年輕的男子,於青水河畔,一頭黑發在喧囂的風塵中散作粗糙蓬鬆,黑色的衣袍在歲月的流駛下泛著斑白,又夾雜灰的土,印著青水的痕跡。

他弓曲著身體,背後拖著一口方正的青棺。青棺如同男子的黑衣,沾染了歲月的流光,滄桑中透著本質的純樸。不知何時刻畫的粗淺線條,沉默地記載了屬於它的故事。又如同在夜夜的月華裏浸透一般,青與淡色的白交錯,卻又烙上了獨屬幽冥的暗淡。

仿佛是一個永恒的姿勢,他的雙手在身後拖拽丈許青棺,從未改變過!

而青棺之沉重,青水之浩蕩,與他無關,充斥著血絲的眼望向蒼茫,雙唇閉著,肮髒的臉龐像是剝落的雕刻,亙古麻木。男子茫然地向前行走,似乎是出於本能,不知道他要往哪個方向。而青棺在地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仿佛要割裂大地。

他沿岸而上,與江流相逆,不知走了多久,卻還要走下去。

就在這時,在男子前行的方向,不遠處揚起了塵埃。接著一陣密集緊促的馬蹄聲如擂鼓般傳來,又好似夏荷上起舞的雨滴——一個數十人的馬隊,朝男子這邊而來。

“籲……”

“籲……”

片刻之後,數十個身著金甲的軍士同時勒住疆繩,金甲發出沉悶的聲響,在灰蒙的光照下反射刺眼的金芒。而齊色的戰馬烏毛飄飛,前蹄騰起,朝天空嘶鳴,聲音融入了震耳的流水的奔騰聲中。

一條大道貫通西北東南,此時男子卻與馬隊相峙!他擋住了他們的路,他們阻礙了,他的方向。

“哪裏來的鄉野村夫,擋住軍爺的去路,快閃開!”在為首的中年金甲男子身側,一個魁梧彪悍的軍士開口,聲若奔雷,野性的狂傲沒有絲毫掩飾。

“嗞……嗞……”

身後拖著青棺的黑袍青年卻沒有絲毫反應,仿若充耳不聞,臉上的麻木依然,沒有絲毫變化,仍舊拽著青棺,低頭前行。青棺的棱角與岩石地麵摩擦,尖銳聲要劃破蒼穹。

“你找死……”軍士策馬踏出幾步,奪路而來,手中的長鞭揮舞,在空氣中劃出嘯聲,抽打在黑衣青年身上。

“啪……”然而沒有料想,這一鞭黑衣青年未曾閃躲,被抽翻在地,原本破爛的衣袍又增加一道鞭痕,沾染了血肉。黑衣青年滾出許遠,為地上激起的塵埃吞沒。

黑衣青年遲緩地從地上掙紮起來,仍舊沒有抬頭,麻木地朝青棺走去,黑發散亂地垂在胸前,沒人能看清他的臉。

“晦氣。”軍士見他仍舊如死水一般沉寂,再次揚鞭,狠狠地抽在青棺上,丈許的青棺,被一下抽飛,一股金屬聲嗡嗡響起。而青棺翻滾著,停在崖壁邊緣,下麵是一瀉千裏的湍急水流。

“啪……”軍士第三次舉起手臂,一道翠鳴剛落,青棺墜向激流,幾息之後從崖下傳來撲通一聲,浪花很快就落回水麵。

青棺被渾濁的青水徹底吞噬了。

就在青棺落水消失的一刻,黑衣青年驀然抬頭,眼神掃過這個金甲軍士,露出一絲掙紮,隨後被茫然取代。他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就連掃視金甲軍士的那一眼,也隻是刹那而過,又立即陷入永恒的死寂。

“嗯……?”為首的中年男子劍眉微皺,沉默地望著黑衣青年,眼中閃現疑慮的光芒。

而那為金甲軍士被這一瞬的目光掃過,渾身驟然一顫,他的心神感受到一股冷冽。

“哼……”金甲軍士掉轉方向,朝黑衣青年而去,他的手握著長鞭,再次舉起。

“夠了,赤崖。”中年男子冷聲開口,語氣中帶著不悅。

叫做赤崖的軍士,回頭冷淡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手臂依舊舉起,在下一刻就在落下。

“你敢!”中年男子劍眉凝起,雙腳齊蹬,戰馬飛奔,朝赤崖而去。

但就在赤崖的長鞭要落下的時候,黑衣青年卻宛如失去了支撐,坍倒在地上,似乎已經感受不到生命的氣息。

“回去!”中年男子一把奪下赤崖手中的長鞭,厲聲嗬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