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將軍。”
他回過頭,那白衣的男子正淡淡笑著望著他,一張臉被一道傷疤深深破壞,如同上好瓷器上的一道裂痕。
“顏先生。”楚昭華轉過身來,笑容溫和,目光清亮,更似一個書生,勝過手持長戟的沙場修羅。
“楚將軍到哪裏去?”顏缺走上前去,目光並不避諱地落下,笑著卻令人感覺不到絲毫親近。
“元將軍約末將去他的營帳談事情。”楚昭華仿佛絲毫不在意,依舊笑得溫和,溫和到挑不出絲毫差錯。
“本來還想約將軍去聊聊,看來是顏某挑錯了時機。”顏缺語氣裏雖是惋惜,灰墨色的眸子裏卻沒有絲毫情緒。
“無礙,顏先生,來日方長。”楚昭華施一禮之後,轉身離去。
顏缺在他轉身之後緩緩斂了笑,目光深深地望著他離去。
“夫君。”宴兒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起風了,回去吧。”
沉默許久,他才淡淡答一聲:“好。”
書案後立著一名男子,一身輕鎧,泛著生鐵的光芒。隻是站在那裏,便是說不出的肅穆,無人敢擾。
他的目光凝在羊皮地圖上,朱砂圈住的位置,便是蛟龍窟。
“風亦棋。”他一聲輕歎,“隻可惜我們隻能站在對立麵。”
記得初時一役,那人是風發意氣的王爺,領兵三千,卻膽敢叩開離國的邊境。直至真正對役的時候,他才知道麵前的這個人並不簡單。韜光養晦十餘年,若不是離皇感覺到威脅先行動手,他,是絕不會暴露自己的。
終是為情所困罷了。
為情……
他目光溫柔了些許,想起了那天所見的背影。那……不會是她吧。當看見空蕩的牢房的時候,他便該當明白,那不過是小妹的陰謀。
隻是……當看到那個背影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發現,那個本該忘記的人,隻是驚鴻一瞥,便能輕易擾亂他的心緒。他才知道,原來忘不掉,放不下的,終究是自己。
“葉朔風?”她笑著念出他的名字,“葉公子想要什麼?”
“這個。”他微笑著,目光溫柔如水,拿起一盒胭脂,隻看胭脂盒便知不是凡品,盒上刀工繁複地刻著雍容的牡丹。
“公子送給心上人?”她掩嘴一笑,醉人的風情。小心地接過胭脂,置入錦盒。
“是送給姑娘的。”他依舊笑了,取出銀兩,“答謝姑娘喚在下的名字,令在下第一次聽見如此悅耳的念法。”
她亦並不驚訝,收下胭脂,福了身:“那麼葉公子便記住小女子的名字吧。小女子名喚程煙月,程途多陌路,煙縷似吾鄉,猶見今夜月,誰家搗衣忙。”
“在下牢記了。”行一禮之後,他看著她的眼眸,那裏麵倒映著他的笑,他看見自己的笑意漸漸地落進眼底,。
初見,也許一切便注定。
她如此平靜地對他說:“葉朔風,我恨你。”然後轉身離開。風揚起她的挽紗,一抹清淺卻濃重的紅,壯麗而決絕。
此生,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吧?
他握緊手中的胭脂盒,上麵的牡丹紋脈清晰地印入他掌中,纏綿亙久的痛。
他亦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吧?寧願相信著。
相信他在想她的時候,她亦能夠察覺。
“煙月……”他念著她的名字,笑得溫柔,傷痛,都斂在眼底。
“殿下在想什麼?”
風亦棋抬目,看見白衣的顏缺,一道貫穿的傷疤在他臉上顯得無比猙獰,而他的眉目卻清晰得有些陰鬱。
“怎的今日顏先生親自送藥來?”風亦棋站起身,接過顏缺手中的藥碗,請顏缺坐下。
“內人今日身體不適,顏某便替她來送藥給殿下。”顏缺坐下,淡淡笑著,灰墨的眸子裏從來沒有情緒。直至發覺他唇上的不尋常的白,顏缺的手幾步可見地抖了一下。
“殿下傷口又惡化了嗎?”
顏缺伸手想要把脈,手卻堪堪停在空中,像是失去生機的枯枝。
“不必勞顏先生費心了。”風亦棋站起來,目光很冷,透著倦怠,“軍中自有軍醫在,本殿的身體,他們會負責的。”
呼吸一滯,手猛地握成拳,緩緩收回。顏缺垂眸,眼中莫名的情緒閃爍:“顏某……明白了。殿下請好生休息,顏某便先告辭了。”
看他轉身離去,風亦棋忽的跌坐在榻上,冷汗自額角落下。那些傷口全在刁鑽角度,並不傷他性命,卻疼痛難忍。顏缺的確是個好大夫,傷口好得飛快。隻不過……現在他還不能好起來。若他好起來,便無法得知誰是軍中細作。而且……他日日喝了顏缺的藥,若是好起來,那麼,希望他死去的人必將對顏缺不利。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令他受創。
他,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