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二、而今真個不多情(1 / 1)

清晨的陽光如薄紗一般覆過幾分陳舊的窗紙,落下淡淡的窗欞的影。榻上的男子靜靜躺在那裏,臉上的傷痕結了血痂,臉色有些許蒼白。

“吱呀”一聲門開了,男子的手指動了動,耳邊逐漸清晰的腳步聲,接著是瓷器與木頭碰撞的輕微聲響。

他猛地睜開眼睛,那人驚得退了兩步,竟是個孩子,寶藍色對襟小衫,一雙眼裏閃過驚恐之後,是毫不掩飾的笑意,那眉目清冽,不惹塵世。

“你醒了嗎?爹讓我送來了藥,讓我待你醒過來便與你服下。”孩子伸手指了指睡榻旁矮幾上的青花瓷碗,碗中的藥汁散出淡淡的水霧。

“謝謝。”他開口,聲音沙啞地令自己吃驚。緩緩坐起身來,身上所有的傷口都被細細包紮過。他垂眸,端起桌上的藥碗,一飲而盡,口中泛著淡淡的苦澀,各種意識也逐漸清晰。

這場夢有些長,夢裏的人一襲青衣如翠竹般盎然而立,長發高高束起,卻看不清她眉眼,隻記得她笑著,一如記憶中的溫暖。他腳下懸空,唯一的安全來自她的手,來自他們緊緊相握的手。

“好些麼?”

那聲音有些低,帶著濃密的烏雲般的擁擠哀傷,仔細去聽,卻隻餘淡淡冷香。他抬起頭,置下藥碗,門畔的男子一襲白衣滾黑邊,目光淡漠,眸子是灰墨色,唇輕輕抿起,有幾分不自然,最顯而易見的,卻是男子左臉一道幾乎貫穿的傷疤。

他點點頭。那男子便走上前來,抬手搭上他的脈。他微一皺眉,便要縮手,那男子卻輕嗬一聲:“別動。”他一個恍惚,卻也忘記了掙紮,心中有什麼淡淡地閃過,卻瞬間消逝。

“是好些了。”男子輕輕放開他的手,“殿下還是要好生休息才是。”

“你是……”他微微皺眉,此人知道些什麼,又是哪一股勢力的人?

男子微微一笑,傷疤卻更顯猙獰:“在下顏缺。殿下放心,顏某對於殿下的軍隊,殿下的身份,殿下的性命,並無覬覦。殿下安心養傷便是。”

他一愣,回過神時,男子已不見,隻餘那指尖染上的藥碗的淡淡餘溫。

“主上。”宴兒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有事麼?”他見來人是宴兒,便微微笑著,抬眸,眸中安定如常。“秋深了,主上請添衣。”宴兒捧上一襲青色長袍。

“宴兒,你知道,我許久未著青色了。”顏缺接過長袍,唇角滑過一聲輕歎。

“屬下以為,主上尋到風公子,便會回到當初的主上。”宴兒奉上一盞清茶,拂袖之間,塵埃起伏,盡是唏噓。

“若是如此,當初他說相信我的時候,我盡可跟他離開,不顧一切。”顏缺垂眸,指尖輕撫茶盞,“隻是,當俞非晚決定嫁給蕭莫負的時候,便不再是俞非晚了。況且……我並無多少時日了。”

“主上……”宴兒伸手,覆上他的手,那手冰涼,直侵入骨髓的悲傷。

“便是宴兒你,還是放不下吧。”顏缺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陸錚說,你一直心懷歉疚。”

宴兒一驚,卻無言以對,垂下目光,眼前仿佛出現當初煙姨離開時,哭得幾乎脫力的俞非晚。

“其實,我早便原諒你了。”顏缺抬眸,笑得幾分溫暖,“一直沒有原諒你的,是你自己。”

另一處,藍衣的男子側臥在榻上,未幹的長發披散,眼瞼蓋住眸子,分不清喜悲。

門外有一顆小腦袋探進來。

“誰?”

他猛然睜開眼,坐立起來,看清來人後,鬆了口氣:“小子,誰叫你來的?”

“沒誰,自己來的。”他見被發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走上前來,“殿下你從哪裏來?”

“殿下?”風亦棋皺眉。

“娘親要我這樣叫的。”小男孩笑得一臉無邪,“這不是你名字嗎?”

“呃。”他撫額,“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顏小亦。”顏小亦站正之後,嚴肅地說,“顏小亦的顏,顏小亦的小,顏小亦的亦。”

“小亦?”他念著,幾分奇怪,“小亦你過來。”

顏小亦乖乖走過去,風亦棋摸了摸顏小亦的腦袋:“我姓風,叫我風叔便是了。”

“是,風叔。”顏小亦仰起頭,笑眯起來的眼,分外璀璨,“風叔要走了嗎?”

“什麼?”他幹脆將顏小亦抱起來,讓他的眼睛對著自己的眼睛。

“風叔要回來處去嗎?”顏小亦也不懼,就如此看著他的眼睛。

“是。”風亦棋非常肯定地回答。

“那風叔能帶上小亦嗎?”顏小亦十分興奮,“還有爹,娘親,陸叔。”

“呃……”風亦棋黑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