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老人嘿嘿一笑,說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唉!老夫這個地方實在是窮湊和,郭少俠如不嫌棄,入內一敘如何!”
郭彤窘笑了笑,道:“這個——看是不必了。在下此來,是有一件急事……”
“急事?”瘦老人奇道,“在老夫府邸之內會有什麼急事?”
郭彤微微一怔,遂道:“不瞞老先生,可能有一窮凶極惡之人正潛在老先生的府邸……”
“什麼?”瘦老人登時大吃了一驚,“你說什麼人藏在我這裏?”
郭彤皺了一下眉,道:“這件事很難說,不過跡象顯示,這個人很可能藏在這裏!”
瘦老人道:“這個人是誰?”
“老先生你當然不清楚。”郭彤道,“這人殺人如麻,一身武功高不可測,如今官府懸賞通緝在案,外麵早已繪影圖形,任何人遇見他都會有性命之憂!”
“啊喲喲……”一旁的老婆婆忽然插口道,“天呐,意然會有這種事……”
瘦老人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挺了一下身子,冷冷笑道:“郭少俠,你憑什麼說這個人藏在我這裏?”
郭彤道:“這——在下隻是猜想而已,因為這附近各處在下已經嚴密搜查過,沒有任何可疑跡象!”
瘦老人冷笑道:“很可能他跑向別處去了!”
郭彤道:“你老說他可能藏向別處,但這地方更有可能!”
瘦老人想了一下,道:“來,郭少俠,我們進去說話。”
郭彤無奈,隻好跟進去。
那個叫精武的青年,搶著拉了一張椅子過來,請郭彤坐下。
瘦老人在他對麵坐下來,說道:“獻茶!”
即見那個年輕姑娘匆匆轉向裏側,不久轉出,雙手端著一碗茶,姍姍走向郭彤。
“郭先生請用茶!”
郭彤忙不迭答應一聲,站起來雙手接住。
姑娘雙手細白,雖是布衣荊釵落難之中,卻絲毫沒有寒傖小家子氣。
郭彤隻與她接觸了一眼,心裏就通通跳個不止。他由不住又向她看了一眼,湊巧對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看他。四隻眼睛相對之下,姑娘的臉上不禁現出了一些暈紅……
郭彤心裏一陣激動,慌不迭把眼光轉開,一時真有些意態恍惚,暗忖:我這是怎麼了?衝著人家一個姑娘家看個不休,成什麼體統?
心裏想著不經意舉起手中蓋碗呷了一口,卻又險些燙了嘴,差一點把手裏的茶碗摔在地上,那份別扭勁兒可就不用提了!
“嗯,”瘦老人輕輕地咳了一聲,“郭少俠剛才說到的那個人……”
“啊!是是是!”郭彤正襟危坐道,“這人實在可怕之極,如真地藏身在此,老先生合府上下的安危就極為可慮了……”
瘦老人一怔:“這個……我看還不至於吧!”
郭彤道:“如你老人家能允許在下在這裏查看一周,即可斷定他在不在了!”
“阿彌陀佛!”那個老婆婆嘴裏念著,“我說老爺,你還是讓他前後搜一搜吧!”
瘦老人想了一下,道:“好吧,就讓你前後搜上一搜!”
郭彤抱拳道:“謝謝!”
瘦老人道:“且慢!老夫破格讓你在府邸裏搜上一趟,隻是你可千萬不能驚動官府;要不然,老夫這地方就不得安寧了!”
瘦老人發出了一聲歎息,瘦削的臉上顯得很遺憾。
郭彤心裏一動,這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這一家子也很可能是官府查找的對象。
他心裏忖著,偷看各人的表情,果然都顯現著一種緊張,證明他沒有猜錯。
當下,他即點頭道:“老先生大可放心,在下一定遵命,絕不會為府上添麻煩。事不宜遲,在下這就去了!”
瘦老人站起送客,郭彤正要跨出門的一刹那,他忽然道:“少俠且慢!”
郭彤怔了一下,道:“老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瘦老人道:“老夫想起來了,這座先王府第占地頗大,內裏建築格式極為迂回曲折,設非深諳內情之人,很難得窺全豹,不知少俠可曾握有一份詳細地圖?否則……”
“這個——在下倒是沒有想到!”
“不要緊!”瘦老人道,“玉潔,你來!”
原來,那個令郭彤難以去懷的姑娘,名字叫玉潔。
玉潔嬌應一聲,遂姍姍步出。
“爹爹,您是叫我麼?”
聲音清脆婉轉,有如新鶯出穀。郭彤隻覺得眼前一亮,已與那個標致的姑娘照了臉兒,心裏又情不自禁地通通跳了起來。
瘦老人向郭彤介紹道:“這是小女玉潔。”
“噢——玉潔小姐!”郭彤抱拳行了一禮。
覃玉潔襝衽為禮,低低地稱了一聲:“郭先生!”
瘦老人遂向她道:“前些時候,我要你繪製一份王府建築圖樣,你可已畫好?”
覃玉潔怔了一下,道:“噢——還沒有……爹要用麼?”
瘦老人道:“這位郭少使行將搜查全府,我恐他辨認不清,所以想到了你所繪製的房圖……”
覃玉潔道:“哦——這怎麼辦呢?”
郭彤笑道:“姑娘不必費心,在下隻要臨事細心,想必沒有房圖,亦可查出個究竟。”
“不能!”罩玉潔微微搖了一下頭,道,“郭先生,你如果不曾有詳細了解,你是不能走完全府的!”
郭彤一驚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覃玉潔道:“先生有所不知,先祖當年建造這座府邸的時候,曾經用了一番腦筋。
據先祖留下的文書得知,當年建造時,是由一個深通卦學易理的莫先生構圖,和一般建築大不相同呢!”
郭彤點頭道:“原來如此,在下才疏學淺,倒是沒有看出來!”
覃玉潔道:“當然,這其間並沒有什麼詭異驚險,隻是如果不曾研究過原來房屋建造圖樣的人要想從容走遍全境,卻是不能!”
瘦老人覃輝點頭道:“我女兒說得不錯,說一句不怕郭少俠見笑的話,這王府廢邸目前雖屬老夫所有,但到如今老夫還不曾走遍全府!”說時手指著女兒道,“這裏麵,除了小女以外,沒有一個敢隨意進出這座先王府的!”
郭彤一驚,遂向覃玉潔拱手抱拳道:“失敬、失敬,倒看不出姑娘原是個中高人!”
“哪裏——”覃玉潔微微笑道,“先生不要誤會,我隻是瀏覽過先王留下的房圖……
有一段時間,平日常常閱著,故而熟記在心。”
覃輝在一旁歎道:“那張房圖後來不幸遺失,所憑恃者,隻有小女的記憶了!”
說到這裏,他中途頓住,忽似想到了什麼,眼睛注視著覃玉潔道,“這麼吧,玉潔你就陪著郭少俠走一趟,看看府邸裏是不是藏有什麼歹人!”
覃玉潔應了一聲,對郭彤道:“郭先生,這就要去麼?”
郭彤道:“這可給姑娘添麻煩了!”
“不會!”覃玉潔忙接道,“小妹正打算這兩天在府裏察看一番,看看是不是與我記憶中相似……”
郭彤喜道:“這麼說,在下叨擾了!”
覃玉潔道:“現在就去麼?”
“是,”郭彤道,“可以麼?”
覃玉潔點頭道:“可以,郭先生請稍待一下,我去拿點東西!”
郭彤向覃輝道:“老先生義助之情,感戴不盡!”
覃輝笑道:“哪裏、哪裏,這是兩相得便的事嘛!郭少俠你有所不知,這年來常有一些宵小分子,對這座廢棄府第心存窺伺,竟有些無聊人胡謅亂語,造些謠言,說是先王遭劫之後,這府內地下藏有什麼大批金銀財寶。所以……以後的無窮煩惱,你就可想而知了!”
郭彤哂道:“這也是難免之事,一般人想象,貴為王爺,身後自然是非常富有了!”
“嘿嘿!”覃輝麵有怒色道,“先王的家財,早已為昏君抄得一幹二淨,即使老夫每年來的為宦家當,也被清抄一空,哼哼!”
他搖搖頭,不勝懊惱地坐下來,頻頻苦笑不已。
郭彤正要安慰他幾句,卻見那位玉潔姑娘已由裏麵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根淋有油汁的鬆枝。
覃輝道:“還要帶火把麼?”
玉潔道:“爹爹有所不知,裏麵地方大著呢,很多地方還要走地下道,沒有火把是絕對走不得的。”
郭彤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他說話時,意外地注意到,除了這根鬆枝火把之外,姑娘還背著一口款式別致的刀。
這一突然的發現,使郭彤心裏為之一震。那口刀看起來較諸常刀要短許多,略呈弧形,作月牙形狀,刀鞘上裹包著一層黛絨。由於式樣特別,武林中還不曾見過,也就不能認定是用以對敵的兵刃。
因為自郭彤第一眼看見這個姑娘起,就直覺地認定她是個大家閨秀,即使此刻發現了她背上的刀,也改變不了這個想法。
二人步出廳外時,瘦老人覃輝與一幹人也隨同步出。
郭彤回身抱拳道:“覃老止步!”
覃輝微笑點頭,囑咐女兒道:“要有什麼偏差,可不要莽撞行事,回來商量商量再說。”
覃玉潔答應了一聲,即頭前行走,穿過了石門,來到了一片院落。
那院子裏滿是荒草枯枝,前些日的落雪尚未全褪。目光望處,真有滿目瘡痍之感。
覃玉潔正回身探望,容得郭彤走近,笑了一笑,道:“這座先祖府邸,占地數十畝,過去布置亭台樓閣,極盡奢華之能事。自從先祖遭劫,這府邸一度充公查封,後來先祖一位故友慶王爺代為求情,聖上才破格發還……”
郭彤道:“既然如此,又怎會落得現在這種模樣?”
“郭先生有所不知……”玉潔輕輕歎息了一聲,道,“這就是剛才家父說到外傳的那些謠言了,大家都以為當年先王藏有大批金銀珠寶,是以管理這府邸的官員,都想發一筆橫財,將整個府邸敗壞殆盡……俟到朝廷降旨發還時,已經敗壞不堪,再經過百姓一連串地搜索,以致於淪落到今日境界。”
“唉!”郭彤頗為同情地道,“官貪民暴,天下將不得太平了!”
他原想刺探一下覃氏父女受難的冤情,隻是眼前任務在身,卻不敢掉以輕心,話到嘴邊又吞到了肚裏。
覃玉潔看了他一眼,輕輕歎道:“郭先生,請從這邊來!”
她遂轉到一建築物前,順著牆邊直往前進。郭彤跟著她一直走下去,身上就不再覺得寒冷,前行十數丈,便轉到了院子的正麵。郭彤覺得眼界霍然寬敞,才知道王府竟然有這麼大的地麵。
一座座巍峨建築,星羅棋布在廣大的院落裏。盡管是瘡痍滿目、淩亂不堪,然而那種磅礴的莊嚴氣勢卻是顯而易見的。
覃玉潔回眸瞧著他,微微笑道:“郭先生你在想什麼?”
“哦,”郭彤忽然警覺道,“沒有什麼,我隻是頭一次領略到王府這麼大的地麵。”
覃玉潔道:“當然啦……”她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又道,“唉……你眼前所見,隻是這王府衰廢的一麵……卻不曾目睹它的極盛之時。唉,那時的綺麗情景,可不是眼前這番景象所能望其項背的了。”
在她說這番話時,臉上情不自禁地帶出了一片悵惘的神色……
郭彤深深地被她這番情緒感染了!
“聽姑娘言中之意,莫非姑娘曾經在這座王府極盛之時來過這裏?”
覃玉潔點頭道:“我當然來過。”
她說話時,輕輕背倚石壁,杏眼半合,悠悠神往:“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我大概隻有六七歲,曾經同爺爺來過這座府第……”
她含著幾許淒涼的目光,默默地從這片廣大的院落裏緩緩地掠過去。隨著目光的輕轉,往事如煙,美景突現。記憶中的化石,那麼根深蒂固地留在腦子裏……
隨著她夢幻般的目光緩緩掠過,臉上情不自禁地著起了點點笑靨。
然而,這隻是極為短暫的一絲夢痕,很快就消失了,臉上又著上了那層淡淡的輕愁與遺憾。
“唉!”她苦笑道:“我們走吧!”
郭彤不知不覺地被她的情緒所感染,心裏也感到怪不自在的!
覃玉潔在一座寬敞大廳進口處站下道:“啊,我還忘了問你要找的是個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郭彤想了想,不加掩飾地道:“這人姓金,叫金貞觀,身形高大魁梧,十分軒昂!”
覃玉潔點點頭,道:“他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麼可惡?殺過那麼多人?”
郭彤冷笑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覃玉潔微微一笑:“果真這樣,江湖武林中的正派俠士,豈能袖手旁觀?”
郭彤苦笑了一下:“姑娘你哪裏知道這個人的厲害!你不懂的,我們走吧。”
覃玉潔似笑非笑地挑動了一下眉毛,欲言又止,遂輕起蓮步,踏入了一座極其巍峨莊嚴的大廳。
在郭彤忽然目睹著廳內的一切時,不禁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