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抬槍傷硬漢 設陣索仇家(1 / 3)

這番景象,看在眾人眼中,都由不住吃了一驚。

風門猝開。

一個穿戴著全副盔甲的武職軍官撲了進來。

緊隨在這名軍官之後的是一小隊子抬持著白木抬槍的兵勇。

這一小隊子兵勇,為數當在十數名左右。

這類抬槍,本朝試用不久,看起來十分笨重。每一支都選用白楊木做槍身,配以幾近丈許長短的一根槍管,份量很沉重。故此,需要兩個人擱置在肩頭上,合力才能移動,另外還有一個手持火把的人緊緊隨著,以備隨時點燃火繩發射槍丸。

這麼一來,每一支槍都得占用三個人。

隨著這名軍官身後的是四支抬槍,算一算當有十二個人。

這名軍官乍一進來,立刻向旁邊閃開,即見身後的四支抬槍,左右各二,倏地分開來。

“呔!”那名武官手指著向陽君大喊一聲道,“大膽的強盜,你還敢殺官拒捕不成?

還不束手就擒,真想死麼?”他手指向陽君對隨後兵勇比劃著道,“給我圍上。”

抬槍的兵弁一聲吆喝,迅速散開來,四支槍由四個不同方向指向正中的向陽君,形成了嚴密的四角包抄之勢。

在場人當然知道這種火器的厲害,此刻見狀,自忖著向陽君這個人必死無疑,一時忍不住,俱大聲叫起好來。

一旁的薑四看到這裏,嘿嘿一笑道:“張營官,沒有什麼好跟他說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就地受縛,一條是送他上西天!”

被稱為張營官的那個武官,聆聽之下,向著薑四抱了一下拳道:“先生說的是,卑座接應來遲,實在罪過之至!”

薑四嘿嘿一笑道:“不遲、不遲,可要小心著點兒,這個人可是紮手得很。”

張營官打了個哈哈道:“就算他是金鋼鐵羅漢,又怎能跟火藥槍子兒拚,薑先生,這件事就看卑座的吧!”

他足下向前跨進一步,手指著向陽君道:“怎麼樣,你可服從?”

向陽君在他們彼此對答之時,臉上絲毫不曾顯現出怒容。這時聞言,更是從容!

“你是做夢!”他訥訥地道,“就憑你們這幾個人?哼,還差得太遠!”

話聲一落,倏地隔空一掌,直向著張營官身上劈了過來。

雙方距離,至少也有好幾丈遠近,隻是張營官感覺出發自對方掌心的沉重掌力,身子蹌了一蹌,明顯地向後退了一步,一時間臉色變得雪白,直覺得右麵肩頭宛若中了利斧般的疼痛。

有了這番感受,張營官實在是忍無可忍,厲聲道:“給我開槍。”

話聲一落,就見連接槍身的那根火線閃了一閃,耳聽得“轟”的一聲大響,大片煙霧起處,鐵砂槍子兒,就像是出巢的蜂群,往向陽君全身射去。

想象中,那個向陽君無論如何難逃一死了。然而,他確實有過人的能耐,火藥抬槍轟然大響中,也正是他雙掌齊出的當兒。

他竟然施展本身所練的乾元罡氣之力,去硬硬地接架對方的槍子兒,實在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為數千百的鐵砂子兒,雖不曾被他所發出的掌力擊落,力勢卻明顯地減弱了。

此刻,隻見向陽君整個身子霍地淩空升起,其勢絕快,有如電光猝閃,隻一下就把全身緊緊地貼在了屋頂上。

就在他的這個動作乍一完成的同時,耳旁遂聽見刷啦一片響聲,鐵砂槍子兒把半麵牆打了個千瘡百孔。

這一槍竟然全數落了空。

緊接著貼在屋頂上的那個向陽君身勢一轉,有如飛雲一片,淩空而下。

也就在這一刹那,那個張營官第二次喝叱道:“放!”

火光再閃,又是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響。

向陽君其時已如神龍天降般地飄落下來,隻是比起對方的鐵砂槍子兒,仍然慢得太多了。

雙方這種快速接合,簡直使人驚心動魂。向陽君設非能化為一陣清風,是萬萬難以逃開這萬千鐵砂罩體的厄運的。

危機的一刹間,見他一雙衣袖霍地向外拂出。

這雙衣袖原本是用來對付張營官這個人的,隻是眼前自然是顧念自身命要緊。

是以,在他雙袖乍然揮出的一刹間,他已將對方照顧到上半身的一片鐵砂子兒悉數地全都卷落在地。

即使這樣,他仍然無能防範下半身的那一半鐵砂槍子。

隨著向陽君落下的身子,眼看著大片鐵砂子兒過處,包裹在向陽君下半截身上的那一襲湖青色的長衫,頓時被打得千瘡百孔,破爛不堪!

一片鮮紅血漬,緊跟著由那些破處滲了出來,看上去簡直是半截血人!

向陽君中槍負傷,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眼看他偉岸的身子,有如一截倒下的鐵塔,直直地倒了下來。

向陽君嘴裏發出慘厲的一聲怒嘯,就像一隻擇人而噬的餓鬼。

他雖然受了重傷,但猶自餘勇可賈。

就見他直倒在地上的身子,狂風般地再次撲起。

這一次事發突然,是任何人也不會料想到的,更不會想到這個向陽君在重傷倒地的情況之下仍然出擊如此快捷。

那個發號施令的張營官同樣未曾料到。

眼看著向陽君竄起的身子,就像一陣風、一片雲。在張營官還未認清來人的一刹那,向陽君的一雙手已深深地插進了張營官的胸膛。

“哧——”兩股血苗子足足竄起尺把高!張營官的身子蹣跚了一下,隨即倒了下來。

就在向陽君掌斃張營官的同時,身勢箭矢也似地穿窗而出。

眼看著向陽君滾出的身子,在地上極其迅速地打了一個滾兒,倏地掠了起來。

就他掠起的姿態來看,傷勢已達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

隨著他高高舉起的雙手,隻一下就攀著了房簷下一根橫出的梁柱。

像是蕩秋幹,一式快速地飛蕩,“嗖”一聲,穿出了三四丈遠,偉岸的強健軀體已經落在了對麵屋頂之上。想是身子過重,以至於大片的屋瓦被他落下的勢子壓了個粉碎。

壯大的軀體,眼看循著那個破洞窟窿直墜了下去!

就在眾人驚心動魄之時,向陽君落下的身子又霍地騰了起來,緊接著,“刷刷刷”

一連四五個飛縱,隱身數十丈院牆之外。

驚魂乍定的那位薑四先生見狀,直恨得連連歎息不已。

薑四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唉,唉!不用再打了,不用再打了!”

旁觀者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團,是時,先前被摔昏了的那個老捕頭鐵羅網晏長川,由一旁一拐一瘸地走了過來。

“四先生,那家夥受傷了……”晏老頭狠狠地道,“一點沒錯,我看見了!”

“我也看見了!”薑四冷冷笑了一聲,道:“可有什麼用呢?他還是跑了!”

“他跑不了的!”晏長川緊緊地咬著牙,“憑他那樣子,是跑不遠的!”

“對!”一個留胡子的捕快接道,“我看他說不定一出客棧就得倒下來!”

晏長川揮著手道:“郭頭兒,你這就帶些人追上去!看見了他,給我格殺勿論!”

那個被稱為郭頭兒的,立刻吆喝手下匆匆向棧外奔去。

薑四搖著頭苦笑道:“沒用了,沒用了……”

晏長川冷笑道:“依四先生之見,又該如何?”

薑四翻了一下細長的眼睛道:“姓金的那身能耐,不是你我所能望其背項的,老兄剛才也領教過了……憑這幾個無能之輩怎麼能行?”

晏長川咬牙切齒地道:“哼!這小子就算他長了翅膀,我看也飛不出江漢地麵。以敝人所見,不如稟明知府大人,發出通緝告示,會同這裏的統兵大人,多派出一些火器營裏的弟兄,咱們給他來個挨家挨戶地搜查,就不相信他能跑了。”

薑四點頭道:“長川這個辦法也許還能行,不過——”

這位府台大人府上的清客,那張臉看上去簡直如喪考妣,“晏老哥,你可曾忘了,你我出來時,在大人麵前是何等自負地誇下海口,這一次敗北而歸,少不得……”

晏長川先是怔了一下,卻又哼聲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不過那廝被抬槍子兒傷了,也是很不容易了!”

這老頭兒說到這裏,由不住挑了一下眉毛道:“隻要他跑不掉,早晚能被咱們給逮著。嘿嘿,說不定還是大功一件呢!”

薑四側視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是我給你老哥澆冷水,憑他的一身功夫,再加多少人,也是無濟於事……”他微微頓了一下,訥訥道,“他的確傷得不輕……而且我看他短時之內不易行動,這倒是一個擒他的好機會!”

“我就是這個意思呀!”晏長川眼巴巴地看著他,說道,“四先生,你的意思是……”

薑四道:“剛才我與他對手的時候,測出了他練有一種奇異的內功。我久聞此人精於太陽神功,在烈日驕陽下,可以平添十分威力,卻想不到在屋子裏麵依然有這等功力,真令人難以想象……”

“先生的意思是……”

“凡是練有高深內功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身上見血!有句話,不知老哥你聽說過沒有?”

“什麼話?”

“血炸一條龍!”

“血炸一條龍?”

“不錯!”薑四不愧出身名門,“還有一個另外的稱呼叫做反潮,你可聽說過?”

老捕頭“哦”了一聲,緩緩地點著頭道:“這個稱呼我倒是聽說過!”他臉上的神色緊接著一振,“怎麼,莫非這個姓金的……”

“不錯!”薑四好像忽然悟到什麼,“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個向陽君眼前隻怕會有如此一步厄運,嘿嘿……弄不好,他的一條命就會喪生在此!”

老捕頭冷笑地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薑四精神一振,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咱們就趕快分頭快找,偵查出他的去向!”

晏長川陰森森地笑道:“你放心,他跑不遠的,就算他跑到天邊,我也能把他找著!”

薑四點頭道:“也隻有看你的了!”

晏長川道:“四先生不用關照,今日一會,此人已與我不共戴天,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不殺他我誓不為人。敝人這就回轉,緊作策劃去!”

薑四苦笑道:“好說,我也要回去了,這裏的殘局就由你老哥收拾吧!”

說完拱了一下手,幹咳一聲,遂獨自步出,留下晏長川愣在那裏,連連翻著白眼—

—他原想把這個收拾殘局的頭痛事推給薑四,卻沒有料想對方倒推給了他!

晏長川吃糧拿餉,比不得薑四的清客身份;薑四可以抖手一走,他卻不行。無奈之下,隻得作一番清點,收拾殘局,硬著頭皮回去據實交待。

夜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休。

郭彤在床上輾轉翻動著,久久不能入睡。日間有關向陽君所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心裏就像是包了一團火。

他曾不止一次地企圖潛到向陽君住處去打探一下究竟,可總是提不起這個勇氣。現在,他終於下了決心,訣計去察看一下,如果對方真是受了重傷,倒是一個下手複仇的機會。

他心裏這麼想著,悄悄披衣而起,攜上長劍,傾聽了一下,才拉開風門,閃身向外。

一陣冷風襲過來,冷得他激靈打了一個寒顫,兩個耳朵痛得刀割般的難受。他順著廊沿下,往前邁進了幾丈,來到了通向前院一處月亮洞門。

圓圓的洞門兩側,各插立著一盞高挑風燈,其中一盞已經被風雨熄滅了,剩下的一盞欲熄還燃,搖搖晃晃散發出一片昏黃光華。

郭彤由於數次嚐過向陽君的厲害,深知對方絕非好相與,又因野鶴崔奇的警告,是以心中存下了戒心,一點不敢大意。

他順著前院屋簷,悄悄地來到後院,認定了向陽君所居住的那間房屋,紙窗黑糊糊的,不見一些兒燈光,也許房間裏沒有人。

正當他意欲向前襲近時,一隻手按在了他肩上:“小子,你還是少惹事吧!”

說話的人聲音放得低低的,聲音熟得很,來者乃是野鶴崔奇。

“老前輩,你也來……了?”

“噓!”崔奇輕輕噓了一聲,小聲道,“來!”

一轉身,順著廊下縱了出去。

郭彤趕忙追上去,崔奇在前領著他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個亭子,郭彤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