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較功遭暗算 負創跳崖逃(2 / 3)

夏平江輕輕挑了一下眉毛,冷冷地道:“這一點我倒略有所思,隻不知對不對?”

無為庵主道:“夏施主的意思……”

“哼,”夏平江道:“大師你對於那位天山冷魂穀怪人煉魂先生的生平傳說,可曾聽說過?”

“啊,”無為庵主忽然雙手合十地宣出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提起的這個怪人,貧尼倒是略有所聞。十三年前,在北天山,貧尼曾無意中與這位前輩奇人見過一麵,那時才知道他……”

說到這裏臉上神色變了一變,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庵主見過了什麼?”夏平江似乎已胸有成竹,繼續追問下去。

無為庵主低眉道:“這位前輩怪人,竟然雙臂盡失,貧尼看時,他正坐在一具輪椅上,由一雙青衣弟子座前服侍——”

“這就是了,”夏平江忽然岔言道:“這正與夏某人所聞相似,這麼看起來,夏某人所聽見的傳說,倒不是空穴來風了!”

五柳先生愕道:“噢,外麵有些什麼傳說?”

夏平江訥訥道:“據傳,這位前輩早年開罪了一個武林中極厲害的人物……為人砍了兩臂,深置於天山玄冰潭之內……不料他非但不曾身死,反倒在寒潭之底尋得了冰雪之氣,練成了‘冰魄玄功’,兼修煉魂之術,乃成了當今天下最富傳奇的可怕人物!”

“啊,”五柳先生訥訥道:“這個情節,老夫倒是不知道了,老夫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大雪山北極嶺。那一次,尚有武林罕見的幾個朋友。見他風度翩翩,英姿颯爽,儼然是神仙人物……哦,說起來,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終南劍客夏平江點頭道:“前輩所言不假,隻是此人受害,卻是在那次與前輩會晤之後。算來,是近二十五年的事!”

五柳先生搖頭道:“太可怕了!據老夫所知,此人早年得享大名,與風、鶴、童、嚴幾位古稀前輩人物,俱被稱為神仙人物,武功可想而知,什麼人又能有這種本領,得以在他身上下此毒手,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太可怕了!”

終南劍客夏平江冷笑道:“這件事,我原來也不相信,隻是對證庵主適才所說,我才敢加以認定,看來確是傳言不假!”

無為庵主驚道:“阿彌陀佛,夏施主你可知什麼人下的毒手?”

夏平江點頭道:“傳說之中,普天之下,似乎隻有三個人嫌疑最大!”

“三個人?”無為庵主一驚,“哪三個人?”

夏平江冷笑道:“我們坐下說吧!”

言罷,率先走向一座石棚,坐了下來。

那石棚倒是天生一處遮陽所在,占地甚大。先時幾個受傷的人都躺睡在此。

眾人陸續走進來坐好,頓時感到一片清涼。

無為庵主等不及地道:“夏施主,這些傳聞實在麼?究竟懷疑哪三個人下的手?”

“庵主稍安勿躁!”夏平江冷冷地道,“這件事關係未來武林安危甚大,難得五柳前輩在此,正好請他分析一下,看看那三個人到底是誰?”

他微微一頓,遂目注五柳先生道:“依前輩看,三十年前的武林天下,能夠敵得過煉魂先生的人,能有幾人?”

“這個,”五柳先生低頭尋思了一下,微微搖頭道:“當然有,隻怕不多……你要我一時舉出他們名字,還真是不容易。”

一旁的青冠客鄧雙溪,冷笑道:“老前輩仁恕居心,平素鮮問外事,自是不知道。

其實,如果據家師鍾四先生說來,這個天底下似乎藏有不少罕為外人所知的奇人異士。”

他嘿嘿冷笑了幾聲,接下去道:“這些人平素與人無爭,武功自成一家,無不功力精湛,其中很有一些至今仍不為人所知的奇特怪人。”

五柳先生自悉他先時對向陽君出手暗算之後,不禁對他印象大惡。

這時冷冷一笑,側目看著他道:“這麼說來,老夫倒要向你這位青城嫡傳弟子請教了!”

鄧雙溪臉上一紅,訥訥道:“不敢,後輩也隻是聽家師閑話中提起,一時好奇,記在心裏,至於究竟有沒有其人,我也不知。”

無為庵主道:“青城鍾四先生,素稱交遊廣闊,莫非令師也聽說過這件事麼?”

“正是,”鄧雙溪一笑,道,“家師不但聽說過煉魂先生負傷之事,而且也同夏大俠所見略同。認為當今天下,隻有三個人嫌疑最大。”

夏平江道:“這麼說來,在下倒要請教了。”

鄧雙溪一笑道:“據後輩所知,這三個人,一個是四明山的一陽神君,一個是東海的青蟒客雷蛟,至於最後一人……卻是一個姓尤的……”

“賢弟可知道姓尤的叫什麼大名?”

“這個……”鄧雙溪搖頭道:“據家師說,這個人行蹤極其詭異,隻知他姓尤,似乎常在川康一帶現身,喜歡穿著一襲火紅色袍子……偶而為人醫治怪病,無不妙手回春,卻又不收病家一文銀錢。據說,這個姓尤的功力足可蓋世,遠遠超過那兩個人。”

“哦,”五柳先生舒展了一下長眉,嗬嗬笑道,“這麼一說,老朽實在是見聞孤陋了,至於鄧世兄你所說另外兩位高人,老朽倒曾有過見麵之緣,他二人功力確實很高,似乎與那位‘煉魂先生’不相上下……”

說到這裏,他偏過頭看著終南劍客夏平江,道:“夏大俠以為如何?”

夏平江點點頭道:“一陽神君與青蟒客雷蛟二位前輩果然是功力至高,足可與那位煉魂先生一較短長,但是以我猜測,他們似還不至於向煉魂先生出手。倒是那個姓尤的……”

“阿彌陀佛,”無為庵主道:“夏施主與鄧少俠這麼一提,倒使得貧尼記起來了。”

夏平江道:“大師記起了什麼?”

無為庵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這個姓尤的……貧尼也曾聽人說起過,此人好像精於一種奇異的功力,能夠吸收太陽熱力,聚於雙掌,百步內外取人性命有如探囊取物。”

“荒唐!”五柳先生搖頭道:“哪有此事?”

夏平江冷冷一笑:“庵主所說不錯,這人的確是具有這種功力,據說煉魂先生曾與此人結仇,那雙胳膊就是壞在這個人手裏的。”

五柳先生吃了一驚:“這人叫什麼名字?”

夏平江搖搖頭:“他真實的名字,沒有人知道,不過一般土著農夫,因常見他跨騎山羊出沒荒野,又因他喜著紅衣,是以都叫他是‘紅羊老人’,此人功力之特別處,就在於他善於借用太陽功力,配之煉魂先生的冰魄玄功,稱得上當世二絕。其怪異出人想象,令人匪夷所思。”

五柳先生遲疑了一下,輕歎道:“這麼看來,老朽的確是老了,武林中發生了這等大事,竟是不知,真是不中用了!”

夏平江道:“那也不是,事實上這麼多年以來,前輩你一直在為著病體而抗拒,自然無暇再顧及其他了。”

五柳先生苦笑著點頭道:“這話倒也不假,看來我該退隱江湖了。”

無為庵主仍然心念著先前話題,繼續說道:“這個紅羊老人,現在到底在哪裏?”

“這可就是一個謎了。”夏平江搖頭道,“隻怕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得出來。”

“啊,這就是了!”五柳先生似乎忽然間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煉魂先生其人度量狹窄,銖錙必較,況且這等血海深仇?這位畢姑娘,既是他惟一嫡傳弟子,自然是負有為師複仇之重任,莫非她……”

終南劍客夏平江點點頭道:“前輩這麼一猜,可就對了,畢無霜的出山,多半是與此事有關。”

“阿彌陀佛,”無為庵主驚訝地道,“她找上了向陽君,莫非有什麼牽聯不成?”

“這就對了。”鄧雙溪大聲道:“莫非那個向陽君金貞觀會是紅羊老人的門下弟子?”

這個猜測的確有點令人吃驚,但是道出了每個人心裏的疑竇。

“不錯。”夏平江點點頭,“這一點正是我想到的。”

“阿彌陀佛!”無為庵主雙手合十,“看起來,的確是錯不了,這個向陽君不是擅施‘太陽神功’麼?其手法正與那個紅羊老人非常近似。”

夏平江冷冷地道:“所以,那位畢無霜千裏迢迢地找他,而向陽君也在千方百計地躲著她……”

無為庵主訥訥道:“對了,正是如此,隻是煉魂先生,如有意複仇大可直接找到當年傷害他的正主兒紅羊老人興師問罪,又何必尋找對方弟子?”

“因為他不知道紅羊老人的住處!”夏平江一語中的地說道,“正因為這樣,那位畢姑娘才會苦苦追個不休。”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認為夏平江這一猜測極是中肯。

夏平江微微笑道:“非但如此,以我所見,畢無霜直到現在也隻能對向陽君心存懷疑,懷疑他是紅羊老人門下弟子,卻不能十分確定。”

五柳先生頻頻點頭道:“是以,她方才比鬥時,會用冰魄神功加諸向陽君身上,希望他在忍耐不住之時,顯露出師門絕功。如此一來,即可為她認定,嗯,這個猜測是對的。”

“前輩所見極是。”夏平江點頭道,“隻是偏偏這個金貞觀十分謹慎,並不輕易現出他的師門絕功,畢姑娘一時拿他沒有辦法。”

無為庵主道:“如果金貞觀果然是那個紅羊老人門下弟子,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也掩瞞不住的。貧尼不解的是,這個金貞觀武功至高,以貧尼看來即使勝不過那位畢姑娘,卻也不會在她之下,何以在見麵之初,就不想與她動手,處處怕她三分?”

夏平江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情形的確是如此……”

無為庵主道:“為什麼?”

夏平江搖頭苦笑。

鄧雙溪卻插口道:“在下倒可能猜出一二!”

眾人情不自禁地把眸子向他注視過去。

鄧雙溪微微笑道:“因為畢無霜有恩於他。”

這一點顯然是人們所不知,而又急欲想知道的。

鄧雙溪道:“據我所知,向陽君金貞觀有一次途經苗疆,罹染了百年罕得一見的桃花毒瘴,返程時中途病倒。性命垂危之際,幸虧遇見了這位畢姑娘,據說畢無霜以她本門中的冰魄玄功,將金貞觀身上的瘴毒驅除幹淨,二人……”

他說到這裏,以手捂唇,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微微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五柳先生甚是費解地看了一旁的無為庵主一眼,無為庵主又偏頭去看夏平江。

夏平江眉頭微微一皺道:“怎麼不說下去?”

青冠客鄧雙溪微微一笑,聳聳肩道:“這個……再說下去,可就有失忠厚了。”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要說下去,“我也是道聽途說罷了,據傳二人經此一段會合之後,竟然結下了深交,曾在黃鶴樓遊玩多日,一路結伴南來……據說,畢姑娘年輕無知,還吃了姓金的暗虧呢!”

無為庵主聽到這裏,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低低地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無量佛,罪過,罪過!”

五柳先生冷笑一聲,搖頭道:“荒唐,荒唐,這定是那好事者造謠生事,損人清譽,老夫萬萬不信。”

夏平江也苦笑著頻頻搖頭,當為無稽之談。

青冠客鄧雙溪道:“這件事後輩起初也是不信,隻是觀諸他二人的行動……不過,金貞觀是在逃避畢無霜這一點是真的。”

夏平江道:“金貞觀所以逃避,是因為了解到畢姑娘的身份,生恐泄露了師門隱秘,使其師受害……”

無為庵主頻頻點頭道:“不錯,這一點可以認定。這麼看來,那位畢姑娘已經認定了紅羊老人是向陽君的師父,無論如何是放他不過了……看來此事正是方興未艾;以後的發展,更不知要演變到什麼地步?”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轉向五柳先生道:“這件事,五柳施主是否可以居中代為化解一下,不要把事情越鬧越大。這麼一來,未嚐不是為武林造福啊!”

五柳先生歎息一聲,苦笑道:“庵主所說甚是,隻是老夫行動不便,年事大了,這件事隻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再說,隻怕我們即使有心化解,也是無能為力,倒不如退而靜觀其變的好!”

夏平江點頭道:“前輩說得不錯,此事涉及他們雙方師門仇恨,隻怕任何人也無能為力,更何況雙方事主都是不易招惹的人物,一旦勸解不當,惹火燒身,豈非更為不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過問的好。”

說到這裏,他遂轉向青冠客鄧雙溪:“鄧少俠既已與向陽君結上了梁子,令師鍾四先生,又在坐關之中,我看,這件事且莫掉以輕心,宜早日返回青城,說與今師知道,早謀對策為好。”

青冠客鄧雙溪冷笑道:“哼,我倒是無懼於他,敝門目下又適當青城集會之日,各方前輩都聚在師門之中,金貞觀不來便罷,真要是來了,卻也叫他來得去不得!”

各人都曾眼見他先時對向陽君之懼怕,此刻忽然又換了另一副麵貌,心中都不禁對他甚是不齒。

好端端的一番盛會,想不到竟然會演變成如此下場。目睹著現場幾個負傷的人,每人心中都罩下了一層深重悲哀。

一片浪花卷向平沙,連帶著舢舨也擱了淺。

船板上的那個黑衣少年,像是才由夢中驚醒一般,突地抬起頭來。

他左右顧盼了一下,才背好了簡單的行囊,拿起棍棒,邁步跨上沙岸。

大片沙鷗隨著他跨上的腳步,驀地揚天飛起,雪白的羽翼閃爍出一片銀白光華,景象十分壯觀。

少年握著棍棒前行了十幾步,打量著眼前情勢,長長籲了一口氣——“江山如此美好,為人當自強不息!”

一番雄心壯誌,就在這時霍地湧上心頭。

足前一方石碑,刻著“江夏地界”四個字。

少年緩緩點了一下頭,心裏忖著:“這一回總算到了鄂楚地麵了。”

這個少年身高體壯,看上去絕不顯得絲毫呆板。他留著時下人少見的長發,寬額厚頷,年歲甚輕,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卻在下頜上蓄意地留有一叢黑黑的胡子,這一叢胡子也許是用來掩飾年歲的。

他就是達雲寺侍奉靜虛上人的僥幸不死的那個“培空”居士,俗家名字叫郭彤。

他雖有誌出家,隻是偏偏與佛門緣分不大,在廟裏住了兩三年的時間,依然是個俗家子,連最起碼的剃度大禮都不曾行過,至今頭上還頂著那“三千煩惱絲”。

靜虛老上人圓寂歸天之後,他好像一下子感到與佛門絕了緣,“達雲寺”無論如何住不下去了。況乎老和尚死前所交待的那番話,每一念及,就好像是一條無形的荊棘,用力地鞭撻著他。

這一口氣實在咽不下去,他才辭別了寺院,一個人闖蕩江湖來了。

也許是在廟裏住久了的緣故,平素習慣了寧靜的生活,此番步入江湖,便顯得不甚合群,最喜歡單獨行動,了無牽掛。

順著這一溜沙岸,他一徑大步向前走來。

遠遠的看見一座亭子,亭角上插有酒簾兒,和風下那招兒隨風招展,襯著大地裏青青的稻禾,勾畫出富庶太平。

郭彤足下加快了步子,卻見亭子裏擺設著幾個座位,正有幾個人在那裏飲酒用膳,一對老夫婦和一個年輕的姑娘在招呼著。

郭彤站在亭前停望了一刻,見那對老夫婦賣的是北方人慣食的煎餅,桌案上擺著幾色鹵味,老婆婆揭開大鍋蓋,鍋裏熬的是紅米粥,香噴噴的逗人食興。

這些日子以來,郭彤早已開了禁,既然不是佛門中人,也就用不著再忌什麼葷,有什麼吃什麼,倒也逍遙自在。

老頭子低頭烙餅,老婆婆切菜,那個姑娘閑坐在椅子上做活計。

她正在繡花,一來一往地拉著絲線,一對鴛鴦已經繡好了一半。一身藍布衣,外麵罩著一件同色圍裙,足下是一雙青布麵子的弓鞋,腰肢細細,臀兒大大,再加上那對黑油油活動亂轉的眼睛,真是好模樣。誰要是被她瞟上一眼,簡直就像是被她勾走了魂兒似的。

座上客,那幾雙紅眼睛,一多半在她身上轉著。

放下了手裏的活計,她緩緩站起身來,對郭彤笑道:“客人請坐,要吃些什麼吧?”

郭彤點點頭,走進了亭子,放下了手上那根棗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