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君哼了一聲:“你要跟我怎個比法?”
畢無霜微微一笑,道:“那就要看你的了!”
向陽君歎息道:“好吧!”
他身形一轉,“刷”地飄落原處站好。畢無霜幾乎與他動作一致——落下的身子,保持著原有的姿態。
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們都沒有向對方出手,隻是令在場的幾個人看直了眼。一個身上藏有真功夫的人,無須出手動招,舉手投足之間都會顯現出不凡。
看到這裏,現場的幾個老一輩的人物,無不麵現詫異,一個個作聲不得!
高踞在石盤上的那個當代武尊——五柳先生,忽然歎息一聲,頗有感觸地道:“姑娘就是‘西天山冷魂穀’的傳人畢無霜畢姑娘麼?”
畢無霜一雙剪水瞳子,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向陽君,麵現笑靨道:“五柳前輩,非是後輩失禮,實在是這位主兒太滑溜,我好不容易找著了他,生怕他跑了,等到與他交手分了勝負,再向各位前輩見禮,請恕失禮之罪!”
五柳先生笑道:“姑娘不必客氣,今日之會,意義重大,姑娘如果能夠勝過這位金少俠,那麼這根‘武尊玉杖’也就非姑娘莫屬了!”
畢無霜微微笑道:“多謝前輩提醒,不過現在說起來未免有些言之過早!”
向陽君道:“一點也不早,姑娘請出招吧!”
他說著,身軀緩緩矮下了一些,眸子含著無比的精銳,直直地向畢無霜逼視過來。
畢無霜妙目一轉,立刻與對方那雙眸子迎在了一塊兒。彼此之間有如磁石引針,四隻眼睛目不轉瞬地對吸著。
這種“目力交視”之戰,最是耗神傷精,也最能顯示出一個人的功力深淺。眼前二人竟然一上來就選擇了這一門比賽的途徑,倒是出乎人們的意料。
二人顯然都不敢掉以輕心,是以在四隻眼睛對視之下,俱凝聚真力提之於雙瞳,由瞳孔中緩緩逼運而出。
大家自然知道這種交手方式的不凡,尤其是夏平江方才有過一度經驗,更是悉知這種交戰外表溫和而內裏深藏殺招,一不小心就會被對方奇異的力道傷中腦海,萬萬大意不得。
即以此刻而論,向陽君、畢無霜二人一番目戰之下,即使對於這種交手方式心抱“存疑”的人,在他稍待片刻之後,也都立刻感覺出一些不尋常的異態。
就二人傳出的眼神來看,顯然是一“剛”一“柔”——向陽君為“剛”,畢無霜為“柔”。
向陽君目神如炬,隻須注視片刻,即能感覺出那種強烈的外爆之力,使人不敢逼視。
畢無霜卻是不然。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秀麗眸子裏,看上去卻是光華內蘊,皎潔如中秋夜月,並無絲毫迫人之勢。
二人此番對陣,顯然不同於與夏平江先時那般模樣。事實上敏感的人,如身臨最近的夏平江與無為庵主二人,都感覺出大是有異!
就此二人而論,夏平江較為靠近畢無霜,無為庵主較近向陽君。是以,他二人的感觸也就顯然有異。
靠近向陽君的無為庵主,所能感覺到的隻是一團熱氣。事實上,向陽君這個人簡直無異於一個大火爐。
他那座直立筆挺的偉岸身子,仿佛較諸先前漲大了許多,全身上下凡是暴露於陽光之下的肌膚,看上去都血紅如火,由此而散發出的蒸騰熱氣,即使遠在丈許以外的無為庵主也能清楚地感覺出來。
無為庵主不得不向後麵緩緩退了兩步,心裏知道向陽君這個人端的不是好相與,下意識地對於新來的這位畢無霜姑娘擔起心來。
無為庵主的這份關懷之情,似乎是多餘的。
因為畢無霜並不曾顯現出無為庵主所認為的那種窘迫形狀。
看上去,她風采依舊,絕不似先前夏平江所表現的那種神態。
接近她身邊不遠的夏平江,其所能感覺到來自這位姑娘身上的氣息,可就大異於無為庵主了。
向陽君周身如火,畢無霜卻是全身似冰!
傳自她婷婷玉體之外的,是縷縷冷氣寒風,盡管是當空豔陽高懸,那種冰寒侵膚的清新感覺卻至為明顯而親切可人。
終南劍客夏平江立刻吃了一驚,情知向陽君此番果真遇見了厲害勁敵。這位來自天山“冷魂穀”的傳人畢無霜,果然是大有來頭。休論其他,僅就她眼前所施展的這一手“冰魄玄功”,真算堪稱“並世無雙”。
以“柔”克剛,以“寒”驅炎!
顯然,這個畢無霜,是針對向陽君的弱點對症下藥,給予頗為致命的一擊。
盡管理論上如此,然而事實上,畢無霜要想擊敗向陽君這個人,卻是不那麼簡單!
二人以目相視,足足相持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漸漸的,兩個人開始有了一些異動!
向陽君忽然淩笑一聲,向前踏進一步。
畢無霜的身子大大震動了一下,卻依然能保持著原有的“直立”之勢。
“向陽君,算了吧!”她唇角帶出了一抹微笑,“今天你輸定了!”
“那也未必!”向陽君那雙炯炯眸於,依然眨也不眨地盯在對方的身上,說道,“畢姑娘,老實說吧!你千裏迢迢地找尋我,為的是與我比武麼?”
畢無霜目光不眨地逼視著對方,臉上微微現出一些驚訝:“你以為呢?”
向陽君嘿嘿一笑:“我看不見得!”
畢無霜哼了一聲:“那又為了什麼?”
向陽君陡地目光大睜,由眸子裏射出了兩股赤焰!
畢無霜臉上微微一紅,立刻閉口不語。
略過了一會兒,畢無霜臉上才微微又現出了一片笑容:“金貞觀,你好狡猾,隻是我不會這麼容易上你的當,你雖然功力絕高,我卻敢保證,今天你討不到什麼好處,信不信?”
向陽君哼了一聲,道:“那也不一定,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姑娘不可自信過甚!”
畢無霜笑道:“那可要看你是不是肯拿出真功夫來了;否則,你活著離開祝融峰的希望實在不大!”
她說話時,兩手交插著抱於胸前,眸子略一眨動,現出晶瑩的光華,玉立婷婷的身子,遂緩緩地坐了下來!
向陽君頓時麵臨著一種極度痛苦,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全身情不自禁地起了一陣顫動。
畢無霜微笑道:“你如果不現出‘雷火真功’,是無能敵得了我的‘冰魄玄功’的!”
向陽君緊緊地咬著牙,烈日之下交熾著無窮痛苦。
忽然,他身子晃了一下,就地坐下來!
畢無霜一麵運用玄功緊緊地向對方逼視著,一麵冷冷地道:“金貞觀,你既然支持不住,何必深藏不露呢?”
向陽君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說了些什麼。”
畢無霜冷笑一聲:“真的麼?我們心照不宣,彼此心裏有數,我不信你拚著性命不要,還能代你那為惡多端的師門守口如瓶!”
向陽君鄙夷地笑了笑,再一次提聚真力,由他那雙瞳子變幻出淩人的光華!
畢無霜悉知厲害,頓時閉嘴不言。
二人遂在眾目睽睽之下,展開第二回合的“目力交戰”。雙方的身子,看上去有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四隻眼睛緊緊地吸著。
眾人看到這裏,不禁無限稱奇:實在也想不明白,他們之間鬧什麼玄虛!
然而,有一點卻可以認定。
那就是二人眼前正在作一場生死之爭,休看他們彼此僅是目力對視,然而一個練有上乘心法玄功之人,往往可借助透視而傳送真力。功力純厚者更能以此而輸諸真力至對方體內,傷人精氣於無形之間——端的是“殺人不見血”的厲害手法!
在場人雖然剩下不多,可是論閱曆見識,都稱得上各有獨到之處。這時眼見向陽君與畢無霜這番“目神交戰”,不禁生出一番寒意!
眾人俱知道,這種“目神交戰”最是消耗元神精魄,一場戰鬥之下,必將消耗元力至劇。是以,間或有人用以對敵,也隻不過用作探測敵人功力虛實。像這般長時間地互相消耗,端的是未之聞也!
漸漸的,這場奇異戰鬥,升華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向陽君身若磐石、一動也不動,那張赤紅的臉上布滿了一層汗珠,整個頭部像個開了鍋的蒸籠,蒸騰起大片白霧。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他身上那一襲湖青色長衫,已為汗水浸濕。頭上青筋畢現,那副形象固是痛苦之極,那雙直視對方的瞳子,卻是不曾轉動一下。
反之,那位來自天山的美麗姑娘,情形卻輕快多了。
最起碼,她的臉上還能保持著一絲笑容。
向陽君忽然哼了一聲,就見他兩肩向前微聳著迎合了一下,骨筋一聲大響,目光陡然間光華大盛。
對麵的畢無霜身上大震了一下,頓時花容失色!
目睹的人,看到這裏,禁不住吃了一驚!
當此緊迫急變的一刹那,距離最遠的那個青冠客鄧雙溪的手指微微彈動了一下。
向陽君原待站起的身子,驀地打了一個疾顫,嘴裏“啊”地驚呼一聲,倏地轉過頭來,怒目視向鄧雙溪,一口鮮血,再也掩不住,驀地噴了出來!
也就在這一刹間,他身子旋風般地騰身而起。晴空之下,有如一片雲霧般的輕飄,落在一堵凸出四五丈高的巨石之上。
“你——”
向陽君手指著鄧雙溪,隻說了這一個字,第二口鮮血噴了出來!
就在各人心存費解,驚惶萬狀的當兒,向陽君已帶起了一聲長嘯,陡地躍起數丈,大星殞般,直向峭崖絕嶺間墮落下去!
情勢發展得簡直難以預料,那位來自天山冷魂穀的畢無霜想是也大大出乎意外。
隻見她陡然清叱一聲,嬌軀拔飛而起,閃動之間落在向陽君方才落足的大石上。
緊跟著,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之聲,直向著向陽君投身的峭壁絕穀飛身直落下去。
這番景象,不啻使得現場每一個人都看直了眼!
眾人都情不自禁地向崖邊奔去,就連高踞磐石的五柳先生也似乎難以保持鎮定,身形一轉,呼地旋身直下。
大家目睹著那深不見底的峭壁絕澗,心底潛升起一片寒意!
良久,無為庵主雙手合十地發出一聲歎息:“阿彌陀佛,無量佛,善哉,善哉!吾佛慈悲,願能保佑畢姑娘安全不死!”
終南劍客夏平江苦笑著搖了一下頭,道:“難,這等高度,隻怕有一等一的輕功,也不能……”
“那不一定……”
說話的是那位有“一代武尊”之稱的五柳先生。
隻見他一手扶杖,力支著看來行動不便的身子,臉上顯示出極度的興奮的神色。
“夏大俠可曾注意到了?”五柳先生訥訥道:“這對少年男女,似乎都精於練氣之功!”
“啊?”終南劍客夏平江一怔道,“先生之意,莫非認為他二人跳落此萬丈懸崖,尚能不死?”
“正是,”五柳先生一隻手抬起來,微微捋著頜下長髯,“如果我這雙老眼不花,這兩個少年,分明都有輕功中所謂的‘半懸’之功!”
“哦,”無為庵主怔了一下,“半懸?阿彌陀佛,這麼說,他們都還活……著?”
話聲未了,即聞得連聲清叱,緊接著一條人影,有如奔雲怒濤般直由斷崖翻起,刹時間來到麵前,敢情是那個畢姑娘去而複返!
眾人目睹她如此身法,一時都看直了眼!
畢無霜身子一經站定,無限懊惱地歎息了一聲道:“他走了——”
終南劍客夏平江驚愕地道:“不會吧?或許那個姓金的受傷至重,怕是喪生澗底了吧!”
“哼!”畢無霜冷冷一笑,搖頭道,“他雖然受傷不輕,距離死還遠得很。哼,想不到他武功比我想得還要好。這一次給他走脫,再要找著他就不容易了!”
她那雙冷峻的眸子,情不自禁地轉向青冠客鄧雙溪身上。後者在她冷電似的目神注視之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
“你是誰?”畢無霜臉上罩起了一片怒容,“為什麼要乘人不備,暗下毒手傷人?”
鄧雙溪臉上一紅,在各人目光注視之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向著畢無霜抱了一下拳,說道:“在下鄧雙溪,乃是來自青城文彥峰——家師‘鍾四先生’,姑娘料必有過耳聞……”
畢無霜秀眉一挑,道:“四先生大名,我自是久仰。青城名門,武林見重,這些都無須多言;我隻是問你,為什麼要暗中毒手傷人?”
眾人雖然對鄧雙溪起了些疑心,隻是因為鄧雙溪出手動作甚為輕巧,又因他距離比鬥現場最是遙遠,眾人隻是有些起疑。這時聽畢無霜這麼一說,俱一齊把目光向他身上集中過來。
須知武林中,尤其是正道人士,最為痛恨忌諱的就是暗箭傷人。自然,像鄧雙溪這等乘人之危,背後出手,更是為人不齒。
眾人一旦認定,對於鄧雙溪之行為無不輕視。每人的目光裏,不禁帶出嚴厲的譴責之意。
鄧雙溪頓時覺出了不是味兒,幾乎不敢抬頭看人。
他當下輕咳了一聲,步向畢無霜,抱拳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個向陽君陰險成性,當時情形在下生怕姑娘遭他毒手,吃虧上當,所以才……”
“哼!”畢無霜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多謝你的好意,我的事又何必要你操心!你當我是傻子麼?”
鄧雙溪臉一紅,訥訥道:“在下確實是為……姑娘……著想……”
“你還是為你自己著想吧!”畢無霜臉上罩起了一層薄怒,“金貞觀雖然行為任性,下手狠毒,但他為人心術正直,絕不無故欺人;有恩於他的人,他必償報,有仇於他的人也絕不會放過。你今天乘他於危,他豈能放得過你?”
青冠客鄧雙溪聽她這麼一說,不禁觸及隱憂,想到可怕之處,一時臉色大變。
他轉念一想,卻作出一副泰然姿態,朗笑道:“多謝姑娘關照之情,果真那樣,在下倒是求之不得!在下在青城文彥峰隨時等著他就是……”
畢無霜冷笑了一聲,道:“鄧兄這樣就好,我卻要關照你一聲,這件事情隻怕要連及你的師門。據我所知,令師目下正與你們青城幾位前輩閉門坐關,未來一年正當要緊關頭,此時此刻,結了這麼一個大敵,豈非不智之舉?”
青冠客鄧雙溪聽她這麼一說,登時作聲不得!
畢無霜看著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輕歎:“你實在是多此一舉,我好不容易才……”
說到這裏,把話聲吞住,個中情由不欲為外人所知。
當下,向著鄧雙溪苦笑了笑,道:“無論如何,我領了你這個情就是,到時候我必助你一臂之力。”
話聲一停,香肩輕搖,身如飛鳥般地射空直起,僅是閃了一下,就落到了對麵山穀上!隻見她遙遙立於對峰,向著在場眾人舉手為禮,緊接著嬌軀再縱,一連幾個快速的起落便無影無蹤。
五柳先生以下的在場數人,無不是身懷絕技,在江湖上俱為一方推重的人物。
可是今天,當他們相繼目睹過向陽君金貞觀與天山魔女畢無霜身手之後,都覺得自愧弗如!
畢無霜絕妙的身影消逝之後,五柳先生長歎一聲,訥訥道:“畢竟是‘江湖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我們真是老了……”
無為庵主訥訥地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看了這兩位施主一身功夫,貧尼實是開了眼界。隻是今日之會,勝負又當何屬?五柳施主可有什麼安排?”
五柳先生搖了搖頭,道:“這個……看來那根武尊玉杖暫時還不宜送出;隻待此事風浪平息之後,看看他們二位勝負之分,再定取舍吧!”
終南劍客夏平江點頭道:“先生高見,那根玉杖也隻得暫存先生之處了。”
五柳先生長歎道:“未來江湖,誠然是多事之秋,這領袖武林之人,亦當是大不易為。我倒是希望畢姑娘與那位金少俠,能夠平安相處,未來武林則幸甚,否則隻怕……”
“無量佛——”無為庵主甚為納悶地道:“看來畢姑娘與那個金施主之間,似乎有什麼不為外人所知的過節;對於此事,五柳施主可有什麼耳聞?”
五柳先生搖頭道:“這一點老夫也心存納悶,卻是不知詳情。”
他又轉向終南劍客夏平江道:“夏大俠可有什麼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