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虎柙逃猛虎 龍山聚蛟龍(1 / 3)

“我已看出來了他對我所懷的仇恨!”向陽君接著說道,“如果我現在一時心軟,饒過了他……日後必將不放過我……”

“哼!”老和尚幾乎已經沒有氣力了,“這麼說,你是怕他?”

向陽君一聲朗笑:“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金某一生行事隻問正直,不畏其它,也不幹傻事!”

老和尚苦笑了一下,向著一隅的郭彤看了一眼,後者那雙沉痛的眼睛也正在注視著他。兩者目光交接之下,老和尚再也忍耐不住,悲痛的淚水,由他眸子裏汩汩地淌了出來!

向陽君微微一笑:“你很愛這個弟子吧?”

老和尚微微點點頭:“不是……我隻是對他感到愧疚而已!”

“為什麼?”

“因為他雖然是我門下的人……我卻沒有見過他幾麵,更沒有傳授過他一天功夫……”老和尚訥訥地道,“而現在他卻因為維護老朽這條性命,而喪生在你的手裏……

他太無辜了!”

向陽君冷笑了一聲:“人生在世,就是這麼回事,當生者生,當死者死,天道循環。

哼,這一點,老和尚你們佛門中人,應該比我看得清楚。”

“當死者死,當生者生……你說得不錯!阿彌陀佛……”老和尚雙手合十,再次宣著,“南無阿彌陀佛。”

向陽君忽然一笑,道:“生離死別,人生痛苦之事,我料想你們師徒有許多話要說,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麼吧,金某就做一次好人,要你們師徒在臨去之前說上幾句體己話吧!”

他微微頓了一下,冷冷地道:“我就在殿門前佇候,待你撒手西歸之後,再來取他性命!”

老和尚聽了,無限感激地點點頭:“阿彌陀佛,果真如此……你也算功德無量了。”

向陽君那雙銳利的眸子,四下裏打量了一眼,確信郭彤沒法兒闖出此殿。他自信他本人把守門前,一個小小的郭彤插翅難飛!

是以,他毫不顧慮其它,當下右手凝具五行真氣,緩緩地向著一隅的郭彤推出一掌。

這一掌真力貫注入郭彤之後,隻見他身形霍然搖動了一下,頓時血和脈開,恢複了本身行動!向陽君果遵諾言,就在郭彤恢複行動自如之後,身形微微一閃,飄於殿門之外。

門裏門外,有一段相當距離。當他離開之後,佛殿裏隻剩下了老和尚與郭彤師徒二人。

郭彤在他確定筋骨真地恢複行動之後,立刻撲向跌坐在血泊中的靜虛老和尚。

“方……丈大師!”隻說了這幾個字,再也忍不住淚水,“弟子無能!弟子罪該萬死……”郭彤悲痛至極地說道,“這都怪弟子學藝不精,護衛無能。”

“你已經很不錯了!”老和尚鎮定地道,“聽著,三件事你務必遵行。”

“弟子遵命。”

老和尚說話的神情精力,不像方才那等虛弱了,這是他早已儲備而用的。

“第一,我必死無疑,你不可過於傷心,你我有此一緣,已屬佛祖的恩典……老衲甚是欣慰!”

“第二,你千萬記住,不可試圖為我複仇,隻有最最愚笨的人,才會有這個念頭……”

“第三……”老和尚喘得那麼厲害,“第三……你……你還應該記住我關照過你的話……”

郭彤固然沉痛到了極點,聆聽之下倒能鎮定,點頭道:“弟子記住了!”

老和尚眼晴睜得極大,道:“記住……活命第—……拿著我的這串念珠……到鄂省狼牙山七紫坪……去見崔奇,崔……奇……記住我以前對你所說的那些話……記住!”

郭彤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緊緊地咬著牙,牙齒深深地咬進唇肉裏,幾乎都要淌出血來!

他實在忍不住心裏的悲痛,緊緊地握住了老和尚的手,那隻手是那麼涼,使他大吃了一驚。

當郭彤的目光再次視向老和尚時,才發覺他已經死了。

死相很怪,郭彤驚得幾乎麻木了!

隻見老和尚麵黃如蠟,一雙眼皮深深地搭垂下來,整個身軀猶如一塊腐朽的木頭,看上去極其輕微,像是沒什麼分量。在他的一雙鼻孔下,垂下一種白色的東西,像是很濃的鼻涕。

郭彤心裏陡然間升起了一陣子恐慌,六神無主了。

“方丈師父……方丈師父……”

一連搖晃了幾下,老和尚身子紋絲不動。

郭彤由不住伏在老和尚肩上啜泣了起來!

身後微風輕襲,向陽君已然去而複入。

郭彤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老和尚所留交給他的那串念珠,覺得那串念珠的份量是那麼沉重,雖非是金鐵所鑄,卻大別於一般尋常僧人所持用的木質念珠,像是一種玉石雕琢而成。

他已經感覺到向陽君就在身後,但是沒有立刻回頭看上一眼。

“怎麼,老和尚圓寂了?”

“嗯!”郭彤緩緩地點了一下頭,“他死了!”

郭彤仍然沒有回頭。

向陽君鼻子裏哼了一聲,緩緩移步,徑直來到了老和尚麵前。

兩隻精光閃燦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老和尚,他臉上現出極其驚詫的表情。

他突然超前一步,蹲下身子,仔細地在老和尚瞼上打量著,神色甚是莊重。

“想不到他的武功造詣,竟是如此精湛,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知他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使得郭彤對他的行為大感驚訝,不自禁地把目光轉往向陽君的臉。

向陽君手指著老和尚鼻下那兩根鼻涕般的東西,冷冷地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郭彤自忖必死,卻也不再懼怕,麻木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這是本命玉膏,唉唉……”向陽君連續地歎息了兩聲,“想不到他的功力造詣,竟然達到了如此境界;如果再假以時日,必將大成其功,那時候即所謂金剛不壞之軀了!”

郭彤冷冷一笑,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意思甚為明顯,像是在說:“到了現在你還說這些幹什麼?”

然後,郭彤緩緩站起身來,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向陽君目光炯炯地看著郭彤:“現在該輪著你了。”

郭彤哂道:“生死原是不足為惜,隻是我隻覺得就這麼死在你的手裏,有點不太值得!”

“為什麼?”

“因為我們隻是第一次見麵,”郭彤冷冷地說,“我們之間可以說還是那麼陌生……

憑心而論,我們彼此間了解得太少……”

這一問,倒使得向陽君呆住了!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話倒也不假,我們彼此認識得太淺了。”

郭彤冷笑了一聲,道:“就因為我是老方丈師父門下弟子,所以你要殺死我?”

向陽君呆了一下:“那倒也不是,我隻是直覺地感覺到你是一個可怕的人,所以我不能放過你!”

“你已經決定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向陽君道,“快告訴我,你希望怎麼個死法,我一定成全你。”

郭彤冷冷一笑:“你還沒有問我,方丈師父臨死之前,對我說了些什麼?難道你一點也不關心?”

“有什麼好關心的,反正你已難逃一死。”

郭彤道:“方丈師父死前,曾交待我一句話,這一點,我一定要做到。”

向陽君冷冷一笑,道:“這恐怕不是你所能做得了主的,你說出來我聽聽!”

郭彤深深歎息了一聲,道:“方丈師父是一個酷愛自然之士,他老人家希望能夠歸還自然。”

向陽君微微一愣,訥訥道:“原為他是一個自然愛好者——這一點,我倒不知道。”

郭彤道:“所以,方丈師父特地交待我,要將他的屍體暴於自然。”

向陽君哼了一聲,道:“這個好辦,隨便找處荒山野地一拋了事……”

他微微一笑,接道:“這是最起碼的一點小小請求,我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郭彤站起來,雙手合十,微向向陽君一揖道:“謝謝你,既然這樣,在下現在就去了。”

向陽君搖搖頭:“這件事我足可代勞,嘿嘿……包括你的屍體在裏麵,我俱可以一並處理!你大可放心!”

郭彤冷峻地道:“在下不敢苟同,你方才曾經親口答應方丈師父一個最後的要求,想必以足下之聲望,當不至於自食其言吧!”

向陽君想了想:“你小子很聰明,要是下象棋一定很會將人家的軍。不錯,我的確是說過這句話。”

他微微一頓,偏頭想了想,又道:“奇怪,這麼一件小事,還值得老和尚臨終授意麼?”

接著,他心裏暗忖: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陰謀不成?

他走過去伸手把了一下老和尚的脈門,確實證明對方的脈搏不跳了。由於靜虛的本命玉膏下垂,必然是死了。這一點,絕無可疑!

那麼,還能有什麼花樣?

心裏這麼轉著念頭,眼睛移向郭彤的臉。事實上,這個少年人的純樸與武技,對於他可以說根本就夠不成威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豈能容他現出什麼花招?倒不如大方一點好!

郭彤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怎麼,你不肯?”

他冷笑一聲,訥訥地接下去道:“其實,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既然你言而無信,我也無可奈何,隻是……”

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你為什麼歎息?”

“這不關你的事!”郭彤黯然道,“我隻是心裏感到無比的遺憾而已。”

“遺憾?”

“當然,我覺得有愧於方丈師父臨終的托囑。”

向陽君由不住發出了一聲朗笑:“這麼說起來,我倒是要成全你了。哼哼,我金某人言出必行,豈能對死者失信?既然老和尚死前說過這個話,自然要成全他。好吧,他的後事就由你處置吧!”

郭彤一言不發地前去為老和尚整理衣容,然後緩緩地把他的雙手抱起來。

向陽君說:“你這是要去哪裏?”

“後山。”

“後山哪個地方?”

“這個,”郭彤打量了他一眼,“一定要告訴你麼?”

“你要弄清楚,不但要告訴我。”向陽君冷冷笑道,“而且,我還要跟你一起去!”

郭彤搖搖頭:“這……方丈師父臨死之前,並沒有說要閣下護送。”

向陽君一笑:“這可就由不得他了!如何?”

郭彤冷笑道:“既然你堅持如此,我也無話可說,那咱們就走吧!”

說罷,遂向側門走去。

向陽君問道:“為什麼不走正門?”

郭彤道:“前院僧侶眾多,一旦發現了方丈師父身故圓寂,豈不要大亂了?方丈師父交待不許驚動這寺裏的任何人。”

向陽君想了一下,點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唉!”他輕歎一聲,接著道,“就某一方麵來說,老和尚仍不失為一個可敬的長者。”

郭彤理也不理他,大步向後側門踏出,他前進了一段距離,未聽見向陽君的腳步聲,甚是奇怪。回頭一看,發覺向陽君與自己少說間隔著十步開外的距離。

這是一段不算短的距離,他為什麼如此放心?

轉念一想,他心裏也就昭然了。

因為向陽君功力之精湛,他已有所領略,對方所以故意把距離拉得這麼遠,必然是有絕對把握預防他。換句話說,如果認為眼前情況是可趁之機,那就大大錯了。隻要略顯形跡,即可能死在對方極其精湛的劈空掌力之下。

當然,從向陽君方才的表現看,如果有意下手,套句俗話來說,那可真是簡單得如同探囊取物!

好在郭彤並沒有存下這個意圖。

他胸有成竹,一切計劃全在意念之內,當下按照事先與靜虛方丈研究好的策略,朝著一定的目標路線繼續前進。

一前一後,一進一隨,轉瞬間登上了山道。

約莫小半盞茶的時間,二人登上了中峰一個突出的高地。

呼呼的勁風,拂動著二人身上的長衣。當空的驕陽固是耀眼生輝,卻不覺得炎熱。

郭彤抱持著老和尚的屍體來到了一棵拔起當空的巨鬆之下,覺得抱持著老和尚的那雙手有點酸痛,遂將方丈屍身慢慢放下來,一麵用袖子揩著臉上的汗珠。

向陽君目光直直地盯著他:“地方到了?”

郭彤點點頭。

“很好!老和尚的眼光不錯,金某雖然不是什麼五行之術的高人,對於勘輿之學倒也有些涉獵……”

一麵說時,他目光在附近轉了一轉,頻頻點頭道,“好地方,左青龍,右白虎,依山麵水,嗯,此處當係此山龍脈所在之地,老和尚選擇了這個地方,保存他的色身,倒真是好眼光!”

郭彤道:“這地方是方丈師父早已看好了的!”

“嗯!”向陽君讚賞道,“高明!”

郭彤道:“此舉的特別之處,即在孤峰獨峙!”

說到孤峰獨峙時,他的聲音特別強調了一點,向陽君其實早已注意到了,左右看了一眼,最近的鄰峰都在數十丈以外,且峰與峰之間的洞穀,都在千仞高下。

換言之,如果想轉登彼岸,簡直是夢想中事。

當然,來到這裏,向陽君就更為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