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年又有湖北按寮使李天培代福康安私交糧船分運桅木一事,時和珅弟和琳為巡漕禦史,劾奏之,福康安因得嚴旨,並帶革職留任。至是上諭曰:“此案並非和琳秉公劾參,實係聽受和珅指示,為傾陷福康安之計,今和珅籍沒,查出所蓋房屋僭妄逾製,較之福康安托帶木植之咎孰重孰輕?”
尋湖廣總督倭什布奏,漢陽府知府明保例應回避,諭曰:“明保係和珅母族姻親,平日依恃和珅勢焰,在任聲名甚屬平常,從前引見知府時,即蒙皇考鑒其人甚庸陋。查伊出身履曆,經和珅蒙混具奏,亦未令伊遞折清訓,徑赴知府之任,皆朕所深知。明保著即來京,以部員補用。”又諭曰:“近聞京師步軍統領衙門及巡捕五營所管步甲兵丁,在和珅宅內供私役者竟有千餘名之多,實出情理之外,國家設立兵額,原資捕盜緝匪之用,豈可將歸伍之兵供私宅之役,無怪乎兵數日少,盜賊肆行也。”
十九年五月,國史館進呈和珅列傳,諭曰:“和珅逮問伏法迄今已越十五年,始將列傳纂進,太覺遲緩,迨詳加批閱,其自乾隆三十四年襲官以至嘉慶四年褫職,三十年間,但將官階履曆挨次編輯,篇幅寥寥,至伊一生事實全未查載,惟將逮問之後各諭旨詳加敘述,是何居心,不可問矣。和珅在乾隆年間由侍衛洊擢大學士,晉封公爵,精明敏捷,原有微勞足錄,是以皇考高宗純皇帝加以厚恩,奈伊貪鄙性成,怙勢營私,狂妄專擅,積有罪愆,朕親政時是以加以重罰。似此敘載簡略,現陋懲辦和珅之時年分未遠,其罪案昭然在人耳目,若傳至數百年後,據本傳所載,考厥生平,則功罪不明,何以辨賢奸,而昭賞罰。國史為信,今傳後之書,事關彰癉,不可不明白宣示。所有承辦和珅列傳之纂修官,著查明參奏,交部嚴加議處。”尋查明原纂官顧蓴因出差,將稿本交館席煜續辦。命將席煜革職審訊。六月,諭曰:“顧蓴原纂和珅列傳,稿本載有事實四條,皆和珅罪狀,仰奉皇考高宗純皇帝飭諭加以譴責者。葛方晉節去三條,席煜節去一條,其居心實不可問,除葛方晉身故外,席煜前已革職,著即行押解回籍,交江蘇巡撫張師誠嚴行管束,令其閉門思過,不準外出,並留心稽察,如有怨望詩文,即奏聞,將該革員拿問治罪。”
初,和珅於乾隆四十一年入正黃旗,及得罪,仍隸正紅旗。
子豐紳殷德,乾隆四十五年賜名,五十四年尚固倫和孝公主,命在禦前行走。五十五年授散秩大臣。五十六年二月管理禦茶膳房造辦處事務。四月,兼武備院卿。五十八年,調奉宸院卿。五十九年,擢正黃旗護軍統領。六十年,兼內務府大臣。嘉慶元年,總理行營事務。二年二月,兼鑾儀使。八月,授正白旗漢軍都統,仍兼護軍統領,監督崇文門稅務。
四年,因父和珅得罪,大學士九卿等會議革去世襲,諭曰:“豐紳殷德係固倫額駙,且公主最為皇考所鍾愛,自應仰體恩慈,曲加寬宥。若此時將豐紳殷德職銜斥革,齒於齊民,體製亦覺未協。和珅公爵因拿獲王三槐賞給,應照議革去,仍加恩留伊伯爵,即令豐紳殷德承襲,在家閑居,不許出外滋事。”尋於和珅家內抄出正珠朝珠,詢之家人,僉稱和珅往往於燈下無人時私自懸掛,臨鏡徘徊,對影笑語,聲息甚低,人不得聞。奉旨:“正珠朝珠為乘輿服用珍物,豈臣下所應收藏?家人供出和珅情狀,竟有謀為不軌之意,今幸逃顯戮,姑免磔屍,其子豐紳殷德若知有此物不行舉發,當照大逆例緣坐,今經綿恩等訊究,實不知情,加恩免其追問,但不應仍叨世襲,著革去伯爵,賞給散秩大臣銜。”尋,上以和珅三等輕車都尉係伊高祖尼雅哈那巴圖魯軍功所得,仍以豐紳殷德承襲。
七年三月,三省教匪平,諭曰:“固倫和孝公主下嫁固倫額駙豐紳殷德,其品秩原與貝子相等,嗣因伊父和珅身獲重譴,是以將豐紳殷德一並革職,旋經朕格外加恩,授為散秩大臣,今當大功戡定,恩逮親藩,因念固倫和孝公主亦應一體錫予恩施,著將豐紳殷德賞給民公品級,仍在散秩大臣上行走,俾公主同深歡感,以示朕篤念推恩之至意。”
八年,內務府大臣緼布奏,和孝公主府內已革長史奎福呈控豐紳殷德演習武藝謀為不軌,並欲毒害公主,將侍妾帶至墳園,於國服內生女各款,命大學士董浩回京與留京王大臣及緼布會同刑部堂官等悉心推究。旋覆奏,奎福所控各款,惟豐紳殷德在國服內妾生一女審訊得實,餘俱誣控。諭曰:“和珅獲罪重大,中外共知,即肆市亦罪所應得,仍加恩賜令自盡,伊子豐紳殷德旋授為散秩大臣,賞給公銜,朕於和珅父子可謂仁至義盡,在豐紳殷德具有天良,自應感激無地,豈有反生怨望之理。此案綿布奏上時,朕即知事屬虛誣,但所控謀逆情事,案關重大,朕若少露意旨,即使審訊實係誣控,而外間無識之徒,妄生臆度,必以朕過於仁慈,不忍遽興大獄,而承審大臣亦似有心迎合,轉不足以破群疑,而成信讞,當即特派董浩回京,與王大臣等會同秉公研訊。茲據王大臣等連日詳鞫,惟豐紳殷德在國服內侍妾生女一節業已自認不諱,此外如公主疑心飲食下毒,僉供實無其事,額駙與公主和睦,誣妄實屬顯然。至演習白蠟杆始於乾隆五十九年,藉以練習身體,並非起自近日。其私放利債,尚非違例盤剝,即引進高陞,鄭二戲耍棍杆,亦止係少年不謹,所作詩文,經保凝等親至府內查出,封固進呈,多係嘉慶三年以前所作,惟《青蠅賦》一篇係四年在墳塋栽樹,聞外間傳說有大動工程之語,憂讒畏譏而作,詳細檢閱,委無怨望違悖語句,實係奎福因革去長史心懷怨恨,捏詞誣控。今爰書已定,豐紳殷德並無謀為不軌之事,其罪惟在私將侍妾帶至墳園,於國服一年內生女,實屬喪心無恥,前已降旨革去公銜、所管職任,仍著在家圈禁,令其閉門思過,如此懲辦已足蔽辜,其他俱屬輕罪不議。總之,此案如豐紳殷德果有悖妄之處,朕斷不肯因公主曲法姑貸。既經訊係誣捏,朕又豈肯因其怨家造作蜚語遽將豐紳殷德置之重典,置公主於何地乎?著將辦理緣由通諭知之。”
十一年正月,授頭等侍衛,在大門上行走。四月,擢正白旗蒙古副都統,賞戴花翎。十二年二月,調鑲藍旗滿洲副都統。十二月,賞給伯爵銜。十五年二月,因病奏請解任調理。四月,上念其平日小心供職,賞給公爵銜。尋卒,諭日:“昨因豐紳殷德抱病未痊,特降旨加恩賞給公爵,用示眷念,今竟爾溘逝!念係和孝公主之額駙,人素謹慎,著派英和帶同侍衛十人前往奠醊,並齎賜陀羅經被,賞給和孝公主銀五千兩,俾資料理喪務,仍照公爵銜給與恤典,該部祭例具奏。尋賜祭葬。”
豐紳殷德無子,輕車都尉,以和琳之子豐紳伊綿襲。
二、和珅《嘉樂堂詩集》欣賞
1.《遊西山》
乘興來山寺,登臨策杖遊;
峰回失徑路,澗曲壓飛流;
出岫雲生足,憑高日近頭;
蟬鳴千樹響,雨過一天秋;
古壁苔痕漬,荒庭舊句留;
鳥聲喧亦寂,草色碧還幽;
直與塵氛隔,行將牧豎儔;
花香清坐榻,鬆影落棋楸;
極目看無際,探奇意末休;
忘歸渾不倦,把酒樂相酬。
2.《宿龍泉庵》
入山數裏到龍泉,便向僧房借榻眠;
鬆撼半天風雨落,碑橫曲徑蘚苔連;
詩留古壁山靈護,茗煮齋廚柏葉鮮;
惆帳欲歸歸未得,吟鞭搖破碧峰煙。
3.《香界寺》
久聞香界寺,今始到瑤宮;
樓閣連雲漢,丹青奪化工;
山僧迎客履,仙梵落鬆風;
古碣埋蒼蘚,宸章煥碧峰;
靜中千樹雨,寂處一聲鍾;
頓覺超塵外,夷然物我空。
4.《寶珠洞》
古洞寶珠名,天然拔地生;
寺從雲外見,人若壁間行;
俯視眾山小,遙瞻萬裏平;
晴原翻麥浪,絕壑起鬆聲;
老幹齊簷拂,流泉繞砌清;
囂氛隔塵世,林石自怡情。
5.《秘魔岩》
秘魔別去已三年,今又登臨豈偶然;
寺犬不驚知舊客,山僧相喜有前緣;
雲煙幻出千岩雨,水竹偷來半刻禪;
更到盧師石室處,雙鬆蟠曲二龍眠。
6.《登翠微絕頂》
登臨上翠微,恍與世相違;
鬆子隨身落,天花雜雨飛;
鶴穿青嶂去,人帶白雲歸;
憑眺江村暮,炊煙掛晚暉。
7.《遊山乘興口號》
踏穿遊屐意忘歸,乘興尋幽上翠微;
繞樹啼猿驚避客,沿溪芳草綠侵衣;
擎杯絕巚歡呼飲,得句危岩信筆揮;
日暮山中何所見,片雲挾雨逐風飛。
8.《山半有塔寺,因路隔未遊,悵然而返》
歸途山半隱招提,梵韻悠揚隔碧溪;
樹繞寺門曲徑小,塔留孤院亂峰低;
數聲仙磬青林外,一片雲幡夕照西;
我欲言旋遊意倦,硐花啼鳥莫相稽。
9.《遊山歸以詩謝同人》
入山便覺淨塵襟,勝友相邀到梵林;
坐久半窗岩雨過,睡酣一枕白雲深;
不通經語同僧話,且酌壺漿對客吟;
翻悔歸來增悵怏,人間誰複是知音?
10.《同人遊西山諸名勝,見壁上有杜牧之霜葉紅於二月花句,效轤轆體,題七律五首於壁者,因與諸公同賦,效其體韻,亦得五首》
霜葉紅於二月花,秋光隨意滿天涯;
寒煙玉露縈衰草,冷雨淒風染絳葩;
幾片飄零隨塞雁,一林塗抹帶棲鴉;
靜看景色添詩興,憑眺江村半酒家。
秋光點綴似春葩,霜葉紅於二月花;
露濕胭脂千樹紫,雨凝火齊數枝斜;
空林淡抹翻寒豔,小徑濃妝著絳紗;
想是天官嫌寂寞,故教青女散朱華。
遊覽秋山玩物華,停車一望興偏賒;
丹林色奪三春豔,霜葉紅於二月花;
露冷吳江星隱躍,氣森巫峽樹槎枒;
西風有意留詩句,若為騷人點綴嘉。
楓林望處可停車,極目晴皋興更賒;
雨過半叢明晚照,風搖一樹抹殘霞;
露脂香比中秋桂,霜葉紅於二月花;
生受化工頻點染,不教寂寞遜春華。
謾道春來競物華,三秋風雨染晴葩;
晚添熒火參差度,暮亂漁燈遠近遮;
一夜涼颸翻碎錦,滿叢元露濕丹砂;
詩成畫出楓林色,霜葉紅於二月花。
11.《塞秋苦雨》
鎮日濃雲鬱不開,塞雲挾雨去仍回;
空階淅瀝涼孤枕,惟有蛩聲入夢來。
12.《熱河喜晴》
曉起已微晴,依稀曙色明;
塞山凝雨翠,武水瀉流清;
獲刈資農作,盈寧慰聖情;
願同擊壤輩,從此慶西成。
13.《熱河七夕》
翹首星河度女牛,又逢七夕塞垣秋;
騷人亦有閑情緒,索旬還登乞巧樓。
14.《乞巧》
天上橋初駕,閨中靜未眠;
晚妝離戶牖,結伴仰星躔;
采線迎風度,金針向月穿;
庭空花寂寂,人立夜娟娟;
鬥巧籠纖指,爭先輸寶鈿;
寄言兒女輩,守拙可長年。
15.《木蘭二首》
扈獵涉漓岏,秋高紫塞寒;
丹林遮毳幕,蓑草拂征鞍;
縱馬淩雲去,彎弓向月看;
莫嗟行役苦,時接聖人歡。
扈從木蘭幸獵圍,征鞍共逐塞雲飛;
旌旗色雜嶺頭樹,霧霰濕沾身上衣;
策馬不虞峰崱屴,回營喜賜鹿鮮肥;
謾言弱質未嫻射,曾見鵰翎帶血歸。
16.《出哨歸途曉發》
稅駕淩晨發,天寒秋漸深;
霜痕凝淺草,嵐氣界空林;
山有送人意,鴻多別塞音;
途長頻策馬,語響乍驚禽;
殘月淡星影,朝暾破嶺陰;
囤場何處是,煙藹沒遙岑。
17.《即事有感》
獨有風塵客,忙中學閉關;
長年餘案牘,片晷獵溪山;
何藥能醫俗?無錢可買閑;
醉來慵睡裏,又夢鬢毛斑。
18.《遊飛雲岩勝景》並序
庚子(1780年,乾隆四十五年)二月中瀚,奉使過黔,聞飛雲岩勝景,紆道登臨,漓岏怪石,嵌空玲瓏,如雲下垂,如蛟起舞,又如青芙萬朵,繚繞於煙霞紫翠間,疑神工鬼斧亦不能造此瑰異也。爰作七言轉韻四十六句,用誌靈跡,俾後之覽者,知予乘傳星馳,而即景探奇興複不淺耳。
黔州自古千岩抱,誰遣六丁開此道;
絕磴層巒一線通,嶙峋怪石天成造;
而我忽傳空穀音,行行更覺入山深;
此中大有逍遙趣,減卻匆忙於役心;
探奇攬勝恣遊騁,況聞前有神仙境;
遲回玉勒緩絲鞭,馬蹄踏碎鬆杉影;
忽見奇峰拔地生,噴流濺沫響泉聲;
飛雲洞口疑雲起,恍若蒼龍挾雨行;
清風終古難吹去,下有僧人未覺曙;
霧氣朝朝鬱不開,何年古佛錫飛來;
靈根幻出黃金相,貝葉封成碧玉苔;
危亭傑閣懸岩半,望之縹緲煙霞燦;
仿佛如同羽化升,歸來翻恐紅塵絆;
分付仆童讓我先,今朝平地忽登仙;
家中雞犬勞相挈,客裏琴書莫浪捐。
忽然一陣巒風起,飄拂長林聲震耳;
恍如棒喝頂門驚,喚醒癡迷悟方始;
禪機豈可妄相求,我對石言石點頭。
絲縷牽纏塵網重,溪山笑傲宦情收;
涼汗沾肌嵐氣冷,從茲更覺發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