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2 / 3)

人們就像議論當年的“SARS”(非典)一樣,神乎其神地說著潘正秋的逸聞軼事。有無數個“想不到”被摁在潘正秋的身上。其中,有一個“想不到”終於應驗了,那就是“想不到這回他潘正秋被‘雙規’了”。又過了一天,組織上派人來經責局宣布組織決定:“鑒於潘正秋有重大的經濟問題,組織上決定對他進行‘雙規’。決定,由趙進科任代理局長,主持經責局工作。”

一石擊起千層浪,浪湧一池春水!不過,對經責局的人來說,這千層浪並非指潘正秋。潘正秋被“雙規”早被某些預言家所言中。這千層浪指的是趙進科。誰也沒料到,在班子排位中,處在潘正秋與安佳琪之後的趙進科居然成了代理局長。於是,人們在議論潘正秋感到寡淡無味的時候,話頭又轉向了趙進科。各種臆想又加在了趙進科身上。有的說,趙進科省裏有後台,代理局長非他莫屬。有的說,趙進科眼睛活,嘴巴甜,會來事,人可靠,政治上成熟。也有的說,趙進科有能力,代理局長該是他的。當然,也有的說,潘正秋被“雙規”是趙進科下的甕中捉鱉之套,進而為了“篡黨奪權”。

這一石擊起的千層浪,還指的是馬飛雁與李光陽心海裏的千層浪。開始他們也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打死也不敢相信它會是真的,隻不過是“往最壞處打算,朝最好處努力”罷了。一旦預言成了銅牙鐵齒般的“金口玉言”,首先從感情上就難以接受。所以,他們的內心極不平靜,思想最為複雜,想象也更為豐富。

馬飛雁參加了緊急會議,當她一聽潘正秋被“雙規”、趙進科是代理局長,腦海幾乎成了空白。接下來,台上的領導說了些什麼,趙進科如何表態,她一概沒聽進耳朵裏去,隻看到主席台上宣讀文件的人兩片嘴唇上下動著,就像過去的無聲電影。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此刻是發直發呆,就像醉漢那雙迷蒙的眼睛。臉上那對酒窩盛滿了愛恨情仇般,在沉寂的臉上顯得毫無生機。會議結束人走樓空了,她才六神無主地出了會議室的門。

李光陽到底是男子漢,有淚不輕彈,一個被“雙規”一個被提拔的消息像兩個巴掌對自己左右開弓,雖然內心有苦辣酸甜,五味雜陳,臉上熱辣辣的,而且嚴肅得跟拉長的驢臉,但表麵還不失一個班子成員的風度,正襟危坐,一言不發。隻是不時拿眼瞟著下麵的馬飛雁。他看出來了,雖然馬飛雁沒有如喪考妣一般,卻也如同被丈夫拋棄的怨婦,痛苦萬狀。看著可憐的美人如此被風吹雨打,李光陽很幽默地一下子想到《非誠勿擾Ⅱ》裏的“離婚大典”場麵。中國向來是成者英雄敗者寇,那麼,能不能逆向思維,反其道而行之,來個雖敗猶榮?把屢戰屢敗改成屢敗屢戰,一字之差,精神可嘉。潘正秋既然大勢已去,那麼,再悲傷能有力回天?隻能化悲痛為力量,一蹶而振。台上的李光陽作著這樣的哲學剖析,頗有點自得其樂。心想,人就得拿得起放得下看得開,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仕途也是坎坷多變。想著,就想起了趙本山與範偉的小品《心病》裏趙本山對人生的感歎,不由得在心裏複製起來:“人生在世屈指算,最多三萬六千天;家有房屋千萬所,睡覺就需三尺寬;總結起來四句話:說人好比盆中鮮花;生活就是一團亂麻;房子修得再好那也是個臨時住所;那個小盒才是你永久的家!”

會議很快散了,馬飛雁的心也散了。落在最後的她一出會議室就一頭紮進李光陽的辦公室。她真想和李光陽抱頭痛哭一場,可,這是上班時間,而且是在李光陽的辦公室裏。雖說局裏有不少人知道她與李光陽那非同一般的關係,但她還是不想讓人們看出來,最起碼不能讓同事們撞個正著。前些年自己與傅登魁的偷情,與潘正秋的偷情,都被趙進科偷聽到了,由於自己及時處理,沒造成太大的影響。現在正是自己在仕途上走上坡路的時候,不能出岔子。衝動是魔鬼啊!所以,馬飛雁表現得還是比較理智。她眼睛紅紅的,望著李光陽默默無語。

此時無聲勝有聲。李光陽也知道馬飛雁心裏不是滋味,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也許,此刻,沉默是金。他給馬飛雁倒了一杯水,先勸她喝口水,看馬飛雁很聽話地喝了一口,然後,不痛不癢地說:“事已至此,隻能說明潘局長造化不好,點兒背運氣低。唉,誰有啥法子,人背時鹽罐兒生蛆、喝水塞牙縫、放屁砸腳後跟兒。”

李光陽雖然說得很平靜,馬飛雁聽起來卻像是在說風涼話,覺得李光陽是哪壺不開拎哪壺,氣不打一處來,把水杯往茶幾上一蹾,氣呼呼地說:“還撒尿打濕鞋該逼歪呢!李光陽,我警告你,別挨批評不撿地方。現在啥時候了,還看人笑話?要設身處地地替別人想一想,假如被‘雙規’的是你,看你說話腰疼不腰疼?飽漢子要知餓漢子饑,懂嗎?”

看馬飛雁如發怒的母老虎,李光陽自感失言,趕緊賠笑臉解釋說:“我的馬姑奶奶,本人絕沒有看人笑話的意思,絕對沒有。就不說咱們和潘局長是利益共同體,最起碼我是個有良心有修養的人吧。他人落了難,我沒有同情心?我是說,胳膊擰不過大腿。既然組織上盯上了,而且這麼決定了,肯定有組織上的道理,咱生氣有何用?把人氣死也不會有人給咱償命。”

“說的都是屁話!”馬飛雁怒氣衝衝地說,“難道組織上就沒有錯兒?要是沒有錯,‘反右運動’中錯劃了那麼多‘右派’又是咋回事?別太相信組織,組織上的話也不是千真萬確,組織上也會製造冤假錯案的。什麼是組織?組織其實就是某些人在把持著。你別太天真太幼稚了。牢獄裏有句話叫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而實際上呢?是‘坦白從嚴,抗拒從寬’。隻要政治不清明,啥時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李光陽知道,組織是政治的代言人,搞政治運動那年月,以階級鬥爭為綱,自然就會冤枉一些好人。現在是民主社會、法製社會了,一切都好了起來。再一想,也覺得組織上有它的不公之處。現在的社會風氣並不是多好,幹部腐敗現象仍很嚴重。既然如此,組織上就不可能沒有一點問題。可以說,經是好經,都讓歪嘴和尚給念歪了。他看了馬飛雁一眼,感到無話可說,一個勁兒地讓著:“喝點水,有話慢慢說。”

馬飛雁真拿李光陽沒辦法,愛愛不起來,恨恨不起來。她瞅了李光陽一眼,平靜地說:“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我原以為紀委找潘局長是問問情況,大不了提醒潘局長幾句,讓他以後注意。一局之長嘛,誰有那麼幹淨?誰知他有嚴重的經濟問題!光陽,他是不是貪汙受賄了?你是紀檢書記,有沒有接到這方麵的舉報?到底是啥經濟問題?”經責局雖然不是什麼大局,權不高位不重,但也有滋生腐敗的土壤。局本身沒有多少油水,跟清水衙門沾點邊,想貪汙沒有多少銀子可拿,受賄倒是有便利條件。經責局跟紀委性質差不多,是對經濟部門進行經濟監督的。如果被監督對象有問題,他會拿錢買平安,用錢來擺平的。錢能通天,有錢能使鬼推磨嘛!不過,據跟潘正秋的接觸,發現潘正秋隻好色不貪錢。潘正秋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是,“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多少錢是多呀?”潘正秋常引用的一句話就是,“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常唱的一首歌就是李麗芳的《得意的笑》,雖然唱得有點南腔北調,但是前兩句“人生本來就是一出戲,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名和利啊,什麼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唱得很投入,也很到位。平時和同誌們開玩笑的時候,他也會學著小沈陽的娘娘腔說:“眼睛一閉,一睜,這一天兒就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這一輩子就過去了。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什麼呢?你知道嗎?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人沒了,錢還沒花玩。”他的嚴重的經濟問題到底是啥呢?李光陽搖了搖頭,說:“我也弄不清楚。誰知道潘局長他平時搞什麼名堂。再說,我來的時間短,根本不抓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