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1 / 3)

撥雲見日,噩夢醒來是早晨。可李光陽並未見到那燦爛的朝霞,甚至連晨曦也未見到。因為今天是陰天。老寒腿一遇到陰天,特別是連陰天,就會疼的。李光陽的腿連關節炎都沒有,但他感到腿如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心也有點疼了。人雖然喜歡做夢,但夢境隨著天明會很快消失的。能記住夢境如若不是夢裏向你昭示什麼,那麼,你就是具有特異功能、記憶力超人的人。平時記性大於忘性的李光陽,卻神奇般的把夢記得一清二楚,雖然夢做得很“浮躁”,夢中那朦朧的畫麵卻曆曆在目。他不敢回味,想從腦海裏把它摳掉,但越是這樣,畫麵反而越清晰。“媽的,掃興!”李光陽罵了一句,邁著沉重的腳步去街上吃早點去了。

天陰得如同水碗,抬頭望天,似乎能看到雲彩眼兒那一汪汪欲滴的水在蕩漾,陰得就像嫩得一掐就會滴水的嬰兒的臉,隻不過是一個陰沉沉的,一個紅撲撲的。李光陽要了兩根油條一個茶葉蛋一碗豆腐腦,風卷殘雲、秋風掃落葉般三下五除二吃得一幹二淨。他如吃搶飯般不是怕天下雨把自己淋成落湯雞,而是急著去討好馬飛雁。從昨晚那掛斷的響聲判斷,恐怕馬飛雁的臉比天還陰。人往往就是活一張臉,這不僅是說自己要長臉,活得有頭有臉,而且說的還是別人給不給自己臉麵。誰都不願看別人的臉色行事,誰也不想看到別人那如喪考妣般的臉。夫妻之間如此,情人之間也是如此。一張冷若冰霜的臉與一張喜笑顏開的臉是有別的,臉上的表情不僅反映出當事人的心情,而且也表現了他對你的好與壞。李光陽太知道馬飛雁慣常於板臉子了,他不想因為一句話鬧得兩個人都不愉快。所以,他得主動出擊,讓壞事變成好事。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讓李光陽沒有想到的是,他回到局裏一見到馬飛雁,馬飛雁沒有給他難看的臉。見李光陽朝自己辦公室走來,馬飛雁主動上前搭訕:“李書記,你忙不忙,不忙我去給你彙報一下工作?”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馬飛雁不僅語調溫和,而且眉目傳情。李光陽雖然知道當著局裏人的麵是馬飛雁做給大家看的,但從言談舉止上看,昨晚帶給馬飛雁的不愉快似乎早煙消雲散了。這讓李光陽有點受寵若驚,他馬上賠著笑臉說:“不忙不忙,我去你辦公室。”說著就進了馬飛雁的辦公室。

李光陽一進屋,馬飛雁抬起腳往後輕輕一勾把門關上了。當然,沒鎖死,還留一道縫,虛掩著。在封建的中國人眼裏,男女在一起難免授受不親。人們的心理正如魯迅所言:“一見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國人的想象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飛躍。”所以,為避嫌,男女兩人單獨在一個辦公室時,大都是開著門的,而且還把聲音說得大大的。領導找女下屬談話,考慮到影響,領導都會讓門開著。即使談一些“內部消息”,也小心謹慎。當然,心裏坦蕩蕩的人,是不在乎這些小節的。正大光明,心裏無鬼,不怕別人說三道四。平時,李光陽來馬飛雁屋,或是馬飛雁去李光陽的屋,都會開著門,或虛掩著門。除非兩個人在辦公室裏偷情,才把門關死。

李光陽一看馬飛雁沒把門關死就知道今天馬飛雁不會找自己的事兒,就嬉皮笑臉,沒話找話地說:“昨晚發給你的信息收到了嗎?真是對不起,要不是夢見潘正秋那老……我就不會心情不好。哎,飛雁,有潘局長的消息了嗎?”邊說邊往沙發上坐。

馬飛雁邊給李光陽倒水邊歎息,在飲水機上接了一杯水端給了李光陽,然後,說:“光陽,你別介意,不是我脾氣不好,也不是非得對你發火,我真為潘局長擔心。咱們局就像炸開了鍋。你聽到了嗎?局裏的人都在喋喋不休地議論,說潘局長這回有喝不清的清酒。潘局長今天還沒有任何消息,電話關機,沒人知道他去哪裏了,家裏人都快急死了。”說罷,怕人聽見似的,扭頭望了望門口。

李光陽一覺醒來大天老光了,簡單一洗漱就去街上喂肚子了,局裏人誰來上班誰沒來,誰說什麼,他一點不知情。不過,能想象得到,一局之長被紀委叫走了,至今未歸,裏麵肯定有名堂。按常規,要麼潘正秋是和紀委的人執行一項秘密的行動去了,要麼就是被紀委的人給關了起來。現在,人們議論紛紛也在情理之中。當然,李光陽並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和潘正秋的命運是緊密相聯的。馬飛雁一說,他也無法跟沒事人似的,擔心地問:“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大家都咋議論的?”

馬飛雁望李光陽一眼,有氣無力地說:“都咋嚼舌頭根子?巴望潘局長下台的,幸災樂禍,說潘局長活該。同情潘局長的,也不把情況弄清,就抱怨人家咋就進去了?潘局長隻不過被紀委叫走了,咋就進去了?聯係得有鼻子有眼兒,連平時不大吭聲的人,也說得唾沫星子亂飛。真是服了,人的舌頭真是一把軟刀子!”

“嘴是圓的,舌頭是扁的,還不想咋說咋說?嘴長在別人身上,誰還能給人家縫住?關鍵時候才見人心啊!”李光陽感慨道,“人他媽的都這樣,人得勢的時候,恨不得叫人家為大爺,失勢的時候,就又踩踏人家。人心真是個不可琢磨的東西啊!哎,飛雁,潘局長到底犯的是啥事兒,你打聽出來了嗎?”

馬飛雁把眼一瞪,咄咄逼人地說:“你咋也這樣想?誰說潘局長犯事兒了?別人不懷好意,咒潘局長下台,你也跟著瞎打哈哈。潘局長真是出事了,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多動動腦子,別人雲亦雲!”說罷,緩了語氣,接著又說:“也許人們不是空穴來風,無風不起浪嘛!昨晚我不是給你說了?我感到過了年一上班,潘局長表現得有些不對頭,太反常。過去,紅光滿麵,仿佛整天有使不完的勁兒。現在你看他的樣子,整天無精打采,心事重重。沒有事兒他不會這樣,我了解他。可是,他又不告訴我。唉!誰知道他到底犯了啥事兒?我有一種預感。”

李光陽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微笑一下,說:“什麼預感?女人就會多愁善感,感情用事。潘局長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自有公論,他有沒有成為黨的腐敗分子,也會有個說法。你操那麼多心弄啥?人死屌朝上!好了,別想那麼多,說不定今天上午潘局長就回來了。吉人自有天相,把心放肚裏吧。”

馬飛雁像個被掐了翅膀、團團亂轉的綠頭大蒼蠅,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一根煙工夫後,駐足看了李光陽一眼,無可奈何地說:“但願如此吧!”

每遇大事,各懷心態,這大概是人之常理。七兒八孫,百人百性,對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斷標準。心之所向,大概與自己的喜好有關,更與自己的利益有關。潘正秋的何去何從與經責局的每一個人都有關。綁在潘正秋這駕馬車上一塊兒跑的人,都不希望潘正秋翻車。如馬飛雁之流。與潘正秋是生死對頭的人,無不希望他受牢獄之災。趙進科卻是介於兩者之間。不管誰咋想,事情都不會按人們想象的軌跡來走,它有它的軌道。所以,潘正秋到底有沒有事兒,隻能拿事實來說話。

不管怎樣的心態,經責局的人都把潘正秋的事兒掛在了心上,關注著事態的發展,八仙過海般地打聽著潘正秋的消息。然而,又一天過去了,仍杳無音信。一天未停止的議論開始升溫,就像林子裏那一群群的麻雀,天一放亮,就嘰嘰喳喳開了。人們的議論幾乎是伴隨著謠言四起而升溫的。因為,沒有潘正秋的任何消息,善於想象的人們就展開了想象的翅膀,比作家還善於聯想,浮想聯翩,甚至是異想天開之後,就冒出許多比小說裏的故事還精彩的“可能”來,這種“可能”大都冠以謠言的名字。善於捕捉生活細節的作家這個時候一定會在敏感地觀察著人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