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的時候,她曾經走過那條山路幾次,現在周遭黑壓壓的,就平添了許多恐怖的意味。腳下的路狹窄陡峭,布滿濕滑的苔蘚,路邊不時橫亙出一根在雨中顫抖的枝椏,白日裏林深樹密、山花絢爛、賞心悅目的天然風光,在這暗黑的雨夜,都變得陰森可怖,被濃重的夜色和暴雨扭曲成異常詭異的姿態。
心裏發毛、頭發都豎起來,藍虞兒自我催眠般反複念叨著:“邵洛邵洛邵洛……”
念著他的名字,想著他在等她,隻有這樣才能給自己足夠的勇氣,才會暫時忘卻害怕。
道路越來越難走,腳步越來越沉滯,像灌了鉛似的,拎著的袋子因為疲倦,也變得更加沉重。
四周,除了變小的雨水敲打樹葉的嗒嗒聲,什麼都聽不到,目光所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很冷很餓很累……可邵洛在等她,不管怎麼艱難的路,她都必須走下去。
依稀聽到前麵水流嘩嘩的聲音,是一條小河,藍虞兒記得它剛沒過自己的小腿,河水清澈,白日裏能清晰見到裏麵的鵝卵石和通體透明、骨架纖毫畢現的小魚。
可現在,小河已經不是小河,變成了一條寬闊的大河,湍急、渾濁的水流打著看不見底的漩渦,呈現在眼前。
從上遊奔瀉而下的水還在不停地湧來。
藍虞兒短暫的猶豫了幾秒鍾,她在學校裏曾經學過遊泳,就是遊得不怎樣,現在如果掉頭返回,繼續走大路,那麼,天亮之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回到家。
想見到邵洛、很擔心他,一分鍾都不能等,她扔掉袋子,沒有脫鞋——不知道水中暗藏著什麼尖銳的東西,或者會不會遇到水蛇、水蛭,她必須給自己最妥貼的保護。
慢慢試探著走進河裏,摸索水流下的石塊,水很冰很冷,從小腿處流過,打了個冷顫,再跨一步,一腳踩空,幾乎摔倒。
嘩啦!水花濺起,左右搖擺了幾下,努力在水中保持平衡,終於踩到一塊實地,站穩了身子。
渾濁的泥水已經漫至前胸,藍虞兒倒吸一口涼氣,看著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打著漩渦的看不見底的水流,試探著往前慢慢走,走出四五步遠,腳下猝然一滑,轉瞬間就栽倒在水裏。
水刹那沒過了頭頂,藍虞兒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腥臭苦澀的水,惡心得整個胃直往上翻攪,冰冷的感覺瞬間浸透全身,她努力睜大眼睛,但水如此渾濁、夜色如此深沉,她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
多年前學來的泳技根本發揮不了作用,藍虞兒用力蹬著水,企圖把頭探出水麵,但水底下似乎有東西拉扯著她,吸引她往下墜。
難道是暗流處的漩渦?這個想法一下子跳進她腦海,幾乎讓她感到絕望。
空氣在急劇消耗,肺部緊繃起來。身上的衣服吃了水,重重地拖著她下沉。
藍虞兒拚命蹬著腳,水流嘩嘩地從身邊淌過,奇怪的,她竟然不再覺得冷,隻感到肺部有什麼燒灼了似的疼,力氣仿佛流光了,越來越累,越來越疲倦……無力地掙紮著,腦子變得混亂起來,很想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她浮不起來了,她要沉下去了,她要葬身在這荒涼的山中,這無人知曉的地方,被吞噬,那個人甚至不會知道……
喉嚨被扼住了般,窒息……
不,不能死在這裏。
邵洛還在等她。
除了她,他沒有人可以依靠。
她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可她不能丟下邵洛……
“洛陽的洛。”
“對不起……我沒有錢。”
“我們交往吧。”
“我是不懂得愛也不會愛的人,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嗎?”
“因為沒有被愛過啊。”
……
那是——誰的聲音?清純如水,就像暗夜裏滑落瓦楞的雨滴。
“我已經得到想要的一切,是時候和你分開了。”
“我不再需要你了,所以不想再應付你。”
“我沒有討厭你,隻是想離開你。”
……是誰?是誰吐出最殘忍的字眼?每一個字都好像一把刀子,生生割裂她的心髒。
即使這樣,即使這樣的殘忍無情,還是不能不愛他,還是不能停止愛他。
藍虞兒都覺得自己對他的愛太下賤,可她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心。現在,終於要放棄他了嗎?把那樣一個無助的邵洛丟在這個冷酷的世界上?他要怎麼活下去?要怎麼繼續以後的人生?會被怎樣的侮辱和踐踏?
河水的轟鳴在耳膜中流竄,肺部就快爆炸了,藍虞兒在水中翻騰著,邵洛的影子在腦子裏固執地閃過。
就要失去了,就要抓不住了……
邵洛……眼睛裏有什麼滾落,她不甘地在水中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