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邵洛黏藍虞兒黏得很緊,甚至不是她喂就不肯吃藥、不肯吃東西、不肯喝水……夜裏也要拉著她的手睡覺,就像嬰兒離不開自己的母親。
突然變成貼身膏藥的邵洛讓藍虞兒很不適應,躺在他身邊,未免胡思亂想,睡不安穩。夜裏擔心他蓋著被子會不會太熱,撩開一點,又擔心後半夜氣溫下降後他會不會冷。
幾天下來,久久未有的感冒竟然找上她,早晨起來就鼻塞、頭痛,趕忙找了幾片藥吞下去,害怕傳染給他,也不敢去看他。
於是,惹來護士的抱怨無數,他不吃藥、他不喝水、誰給他按摩,他就用嚇人的眼光惡狠狠瞪誰……
藍虞兒硬著心腸,堅持到晚上,聽到第十幾次抱怨時,實在忍無可忍,憤懣不已地出現在他房間裏。
她究竟欠了他什麼?要被他這樣折磨,連生病了休息一下都不可以。
見到她,邵洛眼睛先是一亮,然後像個負氣的孩子,嘟嘴皺眉,迎上他烏黑的、受傷的瞳子,藍虞兒滿心的惱火一下子泄得幹幹靜靜,接過夏護士手上的水杯喂他。
他看樣子渴極了,一氣喝了大半杯,發出愜意的嗚咽,然後不滿地瞪她,裏麵隱約有些莫名畏怯的意味。
“我生病啦,不想傳染給你啊,”藍虞兒解釋。
邵洛悶悶地,不吭聲,他還穿著昨天的針織衫,領口吃東西的時候蹭髒了,藍虞兒皺著眉頭從衣櫃裏找出洗幹淨的棉T恤給他換上,然後把袖口挽起來,免得等會兒再弄髒。
“醫生說你應該做些色彩和形狀的基本訓練,他們都不能肯定你大腦受損傷的程度到底有多少,所以製定了個恢複訓練的計劃,暫時先試試,”藍虞兒說,“你等我一下啊。”
她匆匆忙忙跑出去,很快返回來,雙手背在身後,故弄玄虛地說:“你猜我給你買了什麼?”
邵洛歪頭,皺著眉頭,似乎苦惱地思索著。
靜靜等了幾秒鍾,藍虞兒伸出手來,是一盒五顏六色的橡皮泥,她前幾天托進城的鄰居買的。
這個村落太偏僻,采買東西要到二十幾裏外的小鎮。
邵洛沒有半分歡喜的表情,不屑地挑了挑眉。
“你隻要隨心所欲,想怎麼捏都成,我們就當做遊戲、打發時間,好不好?”藍虞兒打開盒子,拿出塊藍色的橡皮泥、撕掉塑料包裝給他,甜甜地誘哄。
邵洛看著手中的橡皮泥,手指久久不動彈,看樣子毫無興趣。
“其實挺好玩的,”藍虞兒覺得自己的語氣非常像幼兒園的阿姨,在哄小孩子做遊戲,自己拿了塊白色的,捏捏捏……本來是想勾起他的興趣,誰知捏著捏著,慢慢地竟也捏出個三角耳朵、圓臉、圓滾滾身子、四肢短粗的小東西,貼上幾根胡子,活脫脫就是隻小貓,興奮地舉給他看,“可愛吧?”
邵洛轉過頭,擺明了不屑。
藍虞兒泄了氣:“你不喜歡啊,那你喜歡什麼?我買套積木好不好?你不是喜歡房子嗎?下次我們玩建築積木?”
他麵無表情。
藍虞兒失望地把橡皮泥放回盒子裏,去取他手裏那塊——訝然發現他的手指竟然在動。
臉上雖然依然毫無表情,但手指的確在動。
一瞬間的感動幾乎讓藍虞兒落下淚來,她用無比虔誠的、親眼窺見藝術大師曠世傑作的表情看著邵洛笨拙地動著手指。
一下下、很慢地動著……
“你捏的是什麼?”過了很久,藍虞兒戳戳他手中的橡皮泥,是個長條形的東西,前麵有點不規則的橢圓,後半部則扁扁的,“尺子?仙人掌?手指……手指餅幹?我們昨天吃的那種?”湊在他麵前,興致勃勃地猜,“不是嗎?都不是?那是什麼?”
邵洛的眼色清楚表明她沒猜對,但答案究竟是什麼,他也沒法子告訴她。
最後,藍虞兒把那隻可愛的小貓咪和長條形擺在一起,放在他的床頭。
邵洛看著緊緊挨著的兩個小東西,似乎微笑了一下。
藍虞兒也笑得很開懷,他有進步了,不是嗎?
明天就是中秋節,醫護人員都告假回家了,他們要和親人共度佳節。
藍虞兒猶豫很久,還是撥打了父親的電話,好久那邊才接起來:“等你後悔了,就回來。”
父親隻說了這麼一句話。
後悔?走進房間,看見邵洛溫和的、漂亮的眸子,藍虞兒就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