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囊囊的包裹放在路邊,我一下子明白了
剛才,在劉家溝看到的那些學生
是去公路邊,趕上最後一趟進城的班車
到城裏去上學
我知道,鄉村小鎮的學校
已經承載不了他們心中的渴望
在這個三月的星期天的下午
我有幸和一群進城上學的孩子相遇
我感覺:那大包小包裏
也拎著我當年的希望
一路上,他們的身影
一直敲打著我的車窗
遠處,瓦亭梁上的桃花
已經悄然開放,而開城梁上
卻飄起了雪花
我的心,在一陣寒風中
收緊。麵對越來越接近的市區
轉瞬間,一抹陽光照進我的車窗
而我,連同那群進城上學的孩子
一起走進了無限的陽光
風中的枯樹
雖然,那棵樹早已枯萎
但它站立村口的樣子
依然是一棵樹
就像一位老人
披著歲月的袈裟
以少有的固執和禪心
守望村莊。隱藏春天的花開
和夏天的夢想
曾經棲息的鳥兒
音符一樣,流淌在記憶的深處
追逐陽光的心,隨著風兒
直達樹梢。
飄零的葉片
在墜落的同時
盛開成天空的花朵
無需仰視,我就能感覺到
一棵老樹不朽的靈魂
炊煙的呢喃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了,每年的今天
在鄉下,母親跪在灶台前
默默地禱告,她呢喃的話語
在灶膛裏燃燒,然後
化成一縷炊煙,直達天堂
我望著煤氣灶,看著電磁爐
抽油煙機就在我的頭頂。炊煙呢
那淡淡的,帶著麥秸香的炊煙
在我觸電般的身軀裏,戰栗
堅硬的灶台上,插不下故鄉的一炷香火
從一把蒿草開始,鄉村的煙囪
溫暖而孤直。高處的風
帶著低處的草,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
呢喃成春天的燕子,一點點遠去
又一點點靠近,母親的手伸出煙囪
玉米長起來了,一個挨著一個
站成一排;小麥長起來了,一個挨著一個
連成一片。那些背井離鄉的星星
在淡藍色的炊煙裏,閃爍
抑或隕落,我聽見種子落地的聲音
很重
想起抑或遺忘
我隻是,走在一年裏
最後幾天的寒冷中,感覺
那些迎麵吹來的風,有點鹹味
孤寂的鳥鳴,反倒驚醒了我
遠方的樹林、村莊,以及
還沒有升起的炊煙,都在
一場預料之外的大雪裏
凝固成一幅朦朧的畫麵
想起,抑或遺忘
都不是我能左右的季節
在雪下喘息的檸條,多像我呀
痛苦和甜蜜,緣於
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多年的想念,在這個春天
開始融化,那是歲月
淤積在血液裏的河流
反複在心底循環,無數次
麵向村莊,都不是
我想要說出的那種心跳
土牆
土得掉土的土牆
像村莊的一麵鏡子
我看到母親挑水的身影
從牆邊掠過
匆忙中,我忘記了自己
曾經做過的賊事
木桶
將靈魂,飄蕩在
清涼的泉底
在歲月的深處
冷藏幹旱的日子
就算腐爛
也要流淌在村莊的河裏
玉米地
飽滿的心事
在秋霜下晾曬
我鄉下的妹妹
在玉米地裏,撿拾
自己的幸福
而我卻找不到
纓穗般飄逝的長發
因為我的愛情
已遠嫁他鄉
催收鳥
每到麥收的季節
有一隻鳥邊飛邊叫
“現黃現割,不得黃了旋著割”
一直叫到嘴角泣血還在鳴叫
我不知道它叫什麼鳥
隻是從老年人的嘴裏得知
那是一個辛苦的農人變的
那是一個被冰雹奪取豐收果實
傷心欲絕的故事傳說
“現黃現割,不得黃了鏇著割”
就這樣長久地鳴叫
不知疲倦地鳴叫
把一顆顆飽滿的麥粒鳴叫進村莊的糧倉
村莊因催收鳥而變得殷實
村裏的房子
能夠蓋的都蓋了
紅磚藍脊的房子
而且,在最好的地方,最向陽的地方
它們,都靠近公路
很氣派,一字排開
就像事先有預謀的一樣
整齊劃一,卻又有農家特色
紅色很喜氣,藍色又充滿了希望
向陽,既溫暖又傳統
臨路,便於往來和出行
這樣的房子誰不喜歡
六盤山下就有一大片
黃土之上
在一棵樹和一棵樹之間
存活
感恩於黃土之上
有我不死的靈魂
置身於自然之外
在家園的圍牆中
放牧牛羊和牲畜
讓一寸一寸的小草
覆蓋黃土卻又成為
歲月的花朵
一場雪一場雨
彌足珍貴
鋤頭,在田間為我療傷
藍色的瓦在紅色的屋頂
晾曬
曆史的考證
長長的井繩
搭在肩膀之上
濃縮成一眼窖一桶水
白色的薄膜之下
壓著一壟壟潮濕的希望
往昔的钁頭和犁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