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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確還有一大攤子事要忙,日本XX株式會社駐T市辦事處因業務擴張即將裝修,招兵買馬也在同時進行。常駐T市日方代表山口小姐懷孕,不適合繼續待在這裏,打報告到總部請求派人支援。因為若夏的特殊背景,指派她到T市,在正式任命下來之前,接替這項臨時工作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最佳人選,這得益於他記性超好的頂頭上司石井一郎:隻看過一次她的人事資料便記住她的生辰八字和祖宗八代。
在日本那幾年,她靠回憶支撐度日,時時刻刻都想回來,但當這個念頭輾轉反複若幹次,最後又被否定。中國還有她的家嗎?還有她依戀的那個人嗎?都沒了,她背負著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在這裏逃亡,慢慢地等待時間淹沒過去。可現如今歸來,這又意味著什麼?若夏暫時還沒有答案。不過她覺得今非昔比,她已經不是昨天那個怯懦又倔強的寧若夏。
若夏打開電腦收郵件,一封接著一封,密密麻麻一片日文、裝修圖片,招聘計劃,未來的培訓計劃等等,都是她的頂頭上司石井一郎發來的,這家夥是個工作狂,當他的助理要像貓一樣有九條命。本以為逃開這人的魔爪至少可以清閑兩個月,可一看這堆亟待回複工作進度的郵件她的頭都大了。
她無奈站起來伸個懶腰,去放洗澡水,左檸電話這時追來了。
她沒開門見山,先扯個別的話題鋪墊一下:“你回去了嗎?”
“是,剛到,怎麼,舍不得我?那我以後天天去你那裏蹭飯如何?”
沉默。
若夏直覺她有話說,也許隔著電話會好些:“說吧!是不是告訴我你和白展圖複合了?”
“不是,我和姓白的仇深似海,很久沒聯係了。若夏,就在剛才我送你走以後,你才誰追出來了?”
“誰?”她認真地問,心裏暗自揣度,和“那個人”巧合的蓋率有多大,為什麼左檸一否定,她第一反應居然是他?也許她心底一直期許那個人的隻言片語或者蛛絲馬跡。不管她如何狡辯,此刻的心情就是這樣真實。
“顧晗,和他女友,他追了出來,像個瘋子,問我是不是你!”左檸小心翼翼措詞。
若夏這邊又是半天沉默,雖然來之前早有無數次心理準備,不過聽到他的名字,心髒還是咯噔震了一下,有微微的疼。
害得她在聽筒那邊一直喊:“喂,你在聽嗎?”
“在聽,不好意思,剛收老板郵件收得頭都大了,我都聽到了”,她頓了頓,繼續:“他有女朋友,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兩兩相忘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差點忘了,你不會招認了吧?”
“怎麼可能?我當然是否定了,不過當時心虛得要命!若夏,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嗎?”末了,左檸想再確認一下她是否言不由衷。
“嗬嗬!左檸,有些事,忘記比記得更好,比如我和顧晗,比如你和白展圖,難道你不這樣覺得嗎?不早了,我還有一大攤子郵件要處理,改天聯係你!”
“好,晚安!”
像被若夏點了死穴,白展圖是她的死穴,顧晗是寧若夏的死穴,左檸頃刻間泄氣皮球似的,再也沒有力氣追問下去。她何曾不和她一樣,除非失憶,否則這輩子休想擺脫姓白的,曾經在她記憶裏造的孽。
若夏把身體沉在浴盆裏,水漫過頭頂,她享受片刻窒息的感覺。
真的能忘嗎?世界上又有多少曾經深愛過的男女,偽裝在忘記的麵具下,偷偷地留戀過去,或抱著回憶耿耿於懷。
她下意識地摸著肚子上的那條疤痕。
轉天,清晨,屋外陽光斑斕,春末,所有的色彩在陽光下是一幅嶄新的而律動的油畫。
顧晗不記得昨晚究竟喝了多少酒,他還沒醒,直挺挺躺在地毯上。他那隻貼身大狗就臥在身邊。
周媽和方語桐一起開門進來。狗見到方語桐狂吠,語桐花容失色,狗被周媽製止,趕到狗窩吃東西。
周媽手提大包小包,地上滿地狼藉,橫七豎八地躺著空易拉罐,顧晗睡在當中。
她放下袋子,大驚失色,慌手慌腳跑上來用力拽他胳膊:“晗晗,快醒醒,這造的什麼孽?好端端一個孩子滴酒不沾,怎麼突然喝那麼多酒?”
“若夏,若夏,求你別走!”顧晗抓著老周媽的手,神誌不清一痛亂叫,他還醉在夢裏不能自拔。
方語桐蹲下身,幫著清理身邊易拉罐,她此時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來的一種酸澀。她的手微微哆嗦。
周媽害怕他繼續胡言亂語,在他耳邊大聲和道:“臭小子,快醒醒,方小姐來了。”
這一句話起了作用,顧晗睜眼,正好看見語桐,他渾身一激靈,酒全醒了,剛要抬頭,頭頂像爆炸似的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