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騎兵已殺到跟前,陳成竹的身上插滿了箭矢,身下形成了一片紅色的血泊,頭發歪貼在臉上,身體不住地跪倒在地上,用頭靠著門勉強支撐著。
“珂兒……”陳成竹不停地呼喚著女兒的名字,這個名字仿佛能夠給他力量,他慢慢地將自己的雙手插到放門閂的兩個孔洞中。
他甚至可以聽到關節斷裂的“哢嚓”聲,但他早已沒有了痛感。
他此時才知道,原來活在自己心裏的那個陳成竹不是一個懦夫,活在別人心中的那個陳成竹,也將是一個英雄。
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鮮血從嘴角溢出,身體漸漸地傾斜。
……
……
李龍武將自己的衣服蓋在陳珂的身上,自己赤裸著上身,駕著馬在雨中飛快地奔馳著。
“籲……”李龍武忽然把韁繩一拉,跳下馬,把韁繩交給楚隨雲,“你先帶他們到山上,我隨後就來。”
“武哥哥,你要去哪呀?”小女孩天真地笑著,舉著身上李龍武的衣服。
李龍武一下怔住了,看著女孩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竟一時說不出來,慌忙挪開了視線:“哥哥去……去取點東西,去去就來。”
說完李龍武便迅速地躍入田野間,俯身飛快地奔跑著。
“就在這裏,城牆邊的破洞!”李龍武繞開城門,從城牆邊的一個漏洞裏鑽了進去。
李龍武看見了陳成竹的屍體,胄人崇拜強者,陳成竹做出了他們認為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他們不願破壞一個強者的屍體,選擇繞道行走。
李龍武向縣府狂奔,不到半裏的距離在他的眼中竟然被無限地拉長,似乎沒有盡頭,濃霧之中血紅的夕陽若隱若現,大街上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李龍武避開幾個留守的士兵,偷偷地竄入了縣府內。
李天成的屍身倚靠在院中的石井上,依然站立著,緊握著手中砍得缺了口的大刀,身前是堆積得如小山一般高的屍山,怕是由上百人的屍體堆積而成。
李龍武跨過幾具屍體,從井外向下看,父親的頭顱漸漸地從水中浮起,一臉肅穆的表情,怒目圓瞪。
李龍武閉上眼睛,緊咬著牙,又猛地抬起頭,將父親的頭顱提在手中,蓋上父親的眼睛,又去接過父親的大刀,飛快地翻過後牆跑了出去。
李龍武在田間小徑上奔跑著,如同一隻受驚的小獸,不知奔跑了多久,雙腿仿佛不屬於自己,狂風夾帶著雨水襲來。他很想哭,但卻如何也哭不出來,寬闊的天地間沒有一點人煙,似乎所有人都死了,都離他而去,自己的悲傷,自己的孤獨,要找誰去傾訴呢……
恍惚之間,眼前樹林中茂密的枝葉遮掩著幾個小小的墳包,他看到了自家的墳地。
他在那個木牌上寫有“柳氏”二字的墳包上挖了一個小洞,把李天成的頭顱放進去,又細細地把洞填好,拔去墳上的雜草。
他顫抖著手,在木牌上用力地刻著“李天成”三個字,鮮血從指縫中滲出。
他緊緊地抱著墳包,隻要他用刀在脖子上輕輕一割,殘忍的現實便於他無關,他便可以回到母親的懷抱,父親也會笑著迎接他,那個胖胖的陳成竹大叔還會給他講笑話,縣太爺楚荻侯肯定也還是不緊不慢地捋著小胡子……
他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
他抬起頭,黑白的世界裏仿佛被一絲彩色點亮,是那個小姑娘眼瞳中閃爍的光澤,他突然又有了希望,因為他還有親人,還有朋友,還有自己要保護的人……
十幾年來,他從來不願意開口說話,他不想混入世間的嘈雜中。他經常坐在城頭,小城裏每一處風景,每一個人的歡笑、沮喪、懊惱、憤怒都盡收眼底,構成一場場市井喜劇。
他可以在那裏想象自己變成了別人,過著不同的人生,但那些人內心的陰暗卻令他厭惡,他知道那些人在想什麼,知道那些人錯在哪裏,但他隻是默默地看著,從不說什麼。
他總是給自己很多的理由,其實也不過是在逃避罷了。
他歎了口氣,拾起地上的大刀,雨水洗去他臉上的汙泥,可是李龍武一想到她的眼睛,便又不住地緊張起來。
想說話的時候沒人在身邊,有人在身邊時卻又說不出話來,也許這就是寂寞吧……
“呀!”忽然山上一處樹木稀疏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尖叫,還有女孩子嚶嚶的啼哭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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