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的生肉是什麼意思。”
“啊?”謝耘堂沒想到他一開口竟是問這個,下意識道:
“我以為你在那種狀態下,應該是習慣吃…”
他吞下最後兩個字,因為發現鏡子裏盯住自己的眼神冷淡中帶著嘲諷。
“嗬,你想的還怪周到呢。”
白小執譏笑地道,接著轉過頭,湊近他耳邊:
“不過下次記住,我對其他動物的肉沒興趣,我們狐妖其實最喜歡吃人了,尤其是不守信用的人類的心肝。”
對方剛刷過牙,清新薄荷氣息撲鼻而來,謝耘堂卻並不覺得美好,反而遍體生寒,因為對方的架勢,更像是野獸清理完獠牙準備進食。
這樣一想,他頓時遍體生寒,但還是強自鎮定道:
“你…你吃了我就沒人陪你睡覺了。”
第一次看見白小執這副麵孔,謝耘堂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這隻妖怪,他拿不準對方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但他承認自己是當真了。
噗嗤一聲,白小執忍不住笑出聲來,周身的危險氣息因為這一笑頓時消散,眨眼間又恢複成人畜無害的模樣。
謝耘堂鼓起勇氣看過去,發現對方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嘲弄,這才意識到被對方耍了。
……蒼天啊,能不能派個神仙把這妖怪收了,哪怕是棵搖錢樹他也要不起了,遲早有一天自己會被他玩死。
他麵色漲的通紅,儼然是惱羞成怒了,白小執見目的達到,涼涼地道:
“這就生氣了,誰讓你不遵守約定,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是怎麼熬過來的。”
於是謝耘堂這顆氣球又沒出息地癟下去,畢竟被對方抓住了小辮子。
“你到底吃不吃人?”
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白小執看了他半晌,直盯道他心中發毛,才道:
“我說話算話,說了不會傷害你就絕對不會,謝耘堂,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諾,昨天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
謝耘堂知道他這樣說便是原諒自己了,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想到昨天回來時看見的場景,又想到對方的價值,鄭重地向對方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
因為妖的大度,這事情因此揭過。兩個人又恢複到之前的狀態,謝耘堂沒再做過雷區蹦迪的行為,二人也算相安無事。
白小執拿獎後人氣大漲,很快投入更加密集的行程中。廣告代言,綜藝通告,影視劇本,各種邀約不斷。
這天下午他的行程是拍一個保健品廣告,拍攝前他一邊化妝一邊看台本,這個廣告拍攝沒什麼難度,他隻需要對著鏡頭喝下一瓶,露出享受的笑容,再誇誇產品的功效。
按說會很順利,直到樣品送到白小執手裏,他打開一聞就變了臉色。
拍攝棚裏工作人員都在忙著做準備,還有半小時便要開拍,隻有助理注意到他神色有異,小聲問他出了什麼問題。
白小執沒有解釋,隻說自己要出去打個電話。
當初簽約倉促,再加上他一入行就進了組,謝耘堂又因為私心,隻給他配了助理和司機,畢竟兩個人關係複雜,越少人知道越好。
現在有了問題,白小執第一反應便是直接打給謝耘堂。
而此刻的謝耘堂正在謝家別墅,老爺子昨天開始身體便有些不舒服,剛開始沒在意,以為休息一下就能好,誰知發展到今天,午飯都沒了胃口。
家裏急忙召來家庭醫生,進了老爺子房間好久都沒出來。
一家人隻能坐在客廳等候,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突兀響起,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謝耘堂繃著臉掏出來查看,見到顯示的來電人姓名,他皺起眉頭,想也不想便直接按掉,誰知對方堅持不懈地又撥過來,他擔心有什麼急事,終於頂著家人探究的目光起身去陽台接聽。
“什麼事?”他情緒不佳,聲音比平日低沉了些。
可來電人卻並未察覺,徑直道:
“謝耘堂,你是不是被人騙了,這個廣告有問題。”
謝耘堂因為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很是不耐,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對方在拍哪個廣告,公司裏幾十口藝人,他一個當老板的,怎可能將每個行程都記在心上,況且,他現在哪有心思管這些。
於是再開口語氣已經是明顯的不悅:
“有什麼問題?”
“這個口服液,成分表上寫了含有十幾種名貴中藥成分,可裏麵明明隻有幾味最常見的草藥,含量也微乎其微,根本沒有廣告詞裏說的那些療效,這老板是個騙子,謝耘堂,我們不能給他做宣傳。”
謝耘堂怔了怔,大概知道對方說的是哪個產品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麼知道人家成分不對?”
對麵的人看不見他麵上嘲諷,反而理直氣壯地道:“你忘記我是什麼了嗎?我的鼻子最靈了,這裏麵有沒有藥材,有多少,我聞一下便知道。”
謝耘堂呼出一口悶氣,強迫自己有耐心一點,和傻狐狸好聲好氣講道理:
“這位狐仙大人,你的鼻子的確很靈,可我們凡人可沒你這麼厲害的本事,沒有人會發現產品的成分有問題,反正這玩意也不是賣給你,你瞎操什麼心。”
市麵上的保健品能有幾個貨真價實的,標榜的功效也都是虛假營銷,這是人類世界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隻有這隻妖怪才會大驚小怪。
“那你的意思是,隻要沒人發現,就能隨便騙人嗎?謝耘堂,你們人類總是這樣不講誠信嗎?”
白小執聲音也冷下來,隔著話筒都能聽得出他是在陰陽怪氣。
謝耘堂被對方噎到,明白他又在說上次自己失約的事情,這讓他麵子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再加上牽掛著爺爺病情,他心裏煩躁,言語便不客氣起來:
“白小執,你到底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在這裏指手畫腳,人家都能拍,怎麼到你就這麼多要求。你清高,你講誠信,那這廣告收了錢,簽了約,你不想拍也得拍。別忘了咱們之前講好了的,我們是合作關係,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陪著你,你也要為我好好賺錢,所以,閉上嘴,少管閑事,知道了嗎?”
謝耘堂沒等對方反應便掛掉電話,透過玻璃見醫生還沒出來,暫時留在陽台踱步平複心情。
真是快要被這蠢狐狸氣死,一口一個你們人類怎麼怎麼滴,這麼瞧不上,為什麼還要賴在自己身邊不走,真是夠裝的。
他在心裏正罵得起勁時,手機上傳來新消息提示音,氣衝衝地點開一看,是蠢狐狸發來的:
“你說的沒錯,這些的確輪不到我管,以後不會了。”
謝耘堂盯著這行字看了許久,卻並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舒坦,反而愈發不是滋味起來。他煩躁地搓了搓手指,終於再次拿起電話,打給自己的私人秘書,在問清楚這個代言是誰敲定的之後,語氣嚴肅地道:
“傳達給公司裏所有藝人經紀,以後接代言之前認真做好產品調查,再出現這樣可能影響藝人形象的情況,誰接下來的,直接卷鋪蓋走人。”
謝耘堂回客廳不久,家庭醫生終於出來了,一家人立刻上前,問醫生情況如何。
“剛才已經給謝老做了檢查,隻是胃腸功能紊亂,沒什麼大問題,我給他開一些藥,按時服用就可以。”
吳博士不論在中醫還是西醫當麵都有很高造詣,聽他這麼講,眾人的心放下一半,卻很快又因為他後麵的話提了起來。
“不過…謝老畢竟到了這個歲數,身體機能各個方麵都不如從前,再加上戰爭年代艱苦操勞,時時間長了留下很多病根,所以…”
後麵的話吳博士沒有說完,但聽的人已經心中有數,老爺子年歲已高,保養再好也抵不過歲月摧殘。
“那如今可有辦法調理?”
謝耘堂母親第一個開口,家裏兩個在部隊的男人不能時常回家,最近她忙於公司業務,才疏忽了老爺子的身體,現在想來很是自責。
“這樣,我給你們開個方子,給老人調理身體功效不錯,麻煩的是有幾味藥材十分難找,我這邊無能為力,也許你們可以試著想想辦法。”
吳博士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首長的身體金貴,而中藥市場上以次充好的事情比比皆是,有時他都會看走眼,以謝家的勢力和人脈,比自己更容易尋得珍品。
謝家明白對方的意思,既然要找,當然要給老爺子最好的,於是接過方子送走大夫,立刻發動一切關係去找前麵的藥材。
很快藥材找了七七八八,最後卡在了藥引子上,一家人看著藥方上這個三百年的野山參發起愁。
如今市麵上幾十年的純正野山參都要上千一克,百年之上的已經能進拍賣行,這三百年以上的,隻能是有市無價,饒是謝家也找不到門路。
吳博士也知道這東西太難找,事先交代過不必強求,可以用差一些的替代,隻是藥效會有些折扣,但謝家人並不願將就,說還想再盡力試試看。
謝耘堂回到家裏的時候白小執已經在客廳看電視,見他開門進來隻是默默看上一眼,沒有其他反應。
想到之前自己電話裏的不留情麵,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麵對,再加上滿腹心事,也並不想說話。好在兩個人平時本就是互不幹涉的關係,他換了鞋,目不斜視地從白小執麵前走過,徑直上樓去了臥室。
白小執盤著腿在沙發上啃蘋果,在對方經過時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他對謝耘堂的氣息十分熟悉,現在隻一個擦身,就感受到對方情緒消沉,一定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盯著對方身影消失的樓梯看了一會兒,想起對方之前說的那些話,他還是決定不多管閑事。
謝耘堂再也沒出現過,白小執看完電視上樓睡覺,經過他房間門口時再次停留,靈敏的嗅覺讓他立刻捕捉到門縫裏傳出來的煙草氣味,謝耘堂很少在臥室裏吸煙,而且看樣子還吸了不少。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終抬起手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