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要好好的04(3 / 3)

可我隻能在這裏,聽著自己暗戀卻滿懷惡意的少年踐踏我和冬渠。一個懦弱的、乏味的、自私的我,根本無法應對這樣的場麵。

早就看見牆角一排啤酒瓶,趁著男生一刻不停添油加醋要坐實我和冬渠有“關係”,我抄起兩隻瓶子,一前一後朝他掄去。

我他媽叫你胡說。

立刻亂作一團,見著瓶子掄下去碎了一地,老師哇哇哇跳著出去找人。冬渠拉住我,你瘋了!你瘋了!

我渾身發抖,卻也明白後果,死不了人,沒有照頭打。

這大概就是我生命前15年的高光時刻吧。

事出之後,男生家長三天兩頭來學校鬧,聲稱要是校方不開除這兩個傷害他們兒子的小妖精,他們就去告學校。

冬渠成天翻他們白眼,在學校威風什麼呀,你們倒是告去呀。

其實阿樹傷得並不重,並未傷及筋骨,不幾天就耐不住寂寞回到了學校,見著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父母的無理取鬧,已經成為新的談資,他大概也覺得不體麵,在同學麵前很抬不起頭。

後來幾方妥協,我和冬渠各背了一個處分,在我中考時,這個處分莫名其妙又消失了。

16歲之後的十年,我渾渾噩噩地念完高中大學碩士,不知不覺間日漸脫離故鄉,越走越遠,有了新的追趕和仰慕對象。

他們和冬渠是全然不同的人。

冬渠連高中都沒有進。當我在那所殘酷的寄宿學拚命追趕學習進度,為月度考試愁眉不展時,她開始了漫無目的的遊蕩。後來我到離家幾千公裏的地方讀學位,在冰天雪地裏失聲痛哭,喝熱烈的酒,談無望的戀愛,像是在補少年時的課。

父母催促時便領一個男人回家,來曆模糊,後來也都不了了之。

我們沒有正式告別過,都以為時光還長,一切都來得及。也或許是我內心裏總覺得不需要告別,茫茫人海,大家都是擦肩而過而已。十年間我隻見了她兩次,昔日清純的麵龐漸漸塗上了胭脂粉黛,竟至於十年後我無法確切地勾勒出冬渠的模樣。我們都會長大的。這是冬渠轉身前行時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冬渠應該也不十分明了其中的意味深長,或許隻是我們都有種少爺和閏土相對無言的感傷吧。她隻是轉過身去,大步地朝前走著。落日的餘暉漫過頭頂,留下了一串長長的影子。仿佛吹來一陣風,影子像漂浮在水麵上一樣抖動。

總有一些人會帶著光,照亮我微小的一生。

冬渠便是。

03

和冬渠重逢是需要勇氣的,我要緊握著拳頭才不至於失去冷靜。幾年來我們漸漸失去交集,但慶幸我們在各自的領地都有十二分強悍,可也太莽撞,不曉得收斂,四處吃盡苦頭。

冬渠的這個男人,我並不知道底細。那時我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剛剛念完七年中文係,滿腦子羅曼蒂克的幻想,迫不及待要投身滾滾紅塵,在江河湖海裏撲騰翻滾。關於冬渠,我隻是偶爾想起。一會兒聽說她去了浙江,一會兒又進了藏,隨後領了一個男人回家。人家兩個人,每天開著車子進進出出。我媽打電話時非常羨慕。可沒過多久,男人就跑了。本來是小地方,一時傳得風雲四起,像一個真正的笑話,想必過程並不好看。再過一陣子,我媽說,冬渠也跑了哦,這個女娃兒,自小不聽話呀。

冬渠並不是跑了,而是追著男人進了藏。不久便同家裏聯係,想在拉薩開一間洗衣店。

我打電話給她,冬渠你過得好嗎,這個男人待你好嗎……

這麼多年,好像我並沒有聽過冬渠戀愛的消息,我對她的男人知之甚少。也許是不如意,也許是乏善可陳。

但這個老路,冬渠說,

他待我還好……

他以前打我,但現在……

遠遠地,冬渠在門口等我,我一眼就辨認出了她。已經有快三年不見,她胖了,精神很差,紫外線的原因,臉上有兩團粗糙的高原紅。她穿著灰撲撲的棉服,樣貌身形一點兒不像我們那個地方出來的女子。

她大力抱我,夏小小呀,你來啦。

這個我自一歲便認識的女人,就是她呀,28年來,我每一步的底細她都清清楚楚。此刻她雖然光彩全無,但我一直是忌妒她的。這些年,我走過的路,無非是校舍,圖書館,博物館,寫字間。每一個階段都充滿自卑與焦慮,做不到最好就是罪責。關於遠方和冒險都隻是在夜晚的時候冒出來活動,在現實的巨大陰影中,理想隻是一個傳說,從沒有實現的機會。但冬渠不同,她沒有學曆沒有經驗,卻從不缺乏安全感。就連她電話裏絕望的語氣以及今日疲憊的神態,都是坦然的。

我說冬渠,咱不結這婚了行嗎?嫁給這麼一個麵目模糊的人,你甘心嗎?還打你?他腦子有病還是你腦子有病?

看見房間牆上竟然掛著冬渠二人的合照,我突然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老路,真是一個不入眼的貨色,長得老,又苦相,滿臉都是對生活的妥協,和冬渠一點兒也不般配。

“我和老路認識5年,他從來不是我心上的人。那時我在南方跟人合辦廠子,後來被騙錢財俱失。我本來北上來找你,火車上認識老路,便半路下車和他轉到西藏。”

她笑笑,我本來就是一個草率的人,也沒有多少算計,生意失敗也是活該。來到拉薩之後就和老路分開了……也有一陣子非常任性啦。和新認識的男人糾纏,喝酒鬧事被別人看笑話,像一個沒有廉恥的人,很難看。是老路給我潔淨的水和食物,帶我到沒有煙酒味的房間。我前幾年身子耗得太厲害了,在老路這裏安定下來,就迅速長胖,你看看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蠢很笨?

“我知道你瞧不上老路,起初我也沒想到最後要嫁給他。他的一切稟賦,不過是老實,精細,沉默寡言,都不是理想伴侶的模樣。可是我們幾時見一個喧嘩的人有過長久的情感?一個莽撞的人怎麼承擔無聊的一生?”

“夏,我嫁給他,會成為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事吧。”

麵對冬渠,我竟一時語塞,那些想好的長篇大論都悶死在胸腹之中。我清醒地知道,這樣的婚姻不是冬渠本心裏想要的、適合的。她從二十多年前起就給我講述過跟她八竿子打不著卻念茲在茲的理想生活,那個男人,不必英俊卻可以陪伴冬渠在雪夜裏戲耍打鬧。顯然,老路和他給冬渠的生活完全不是當初設想的模樣。

我看著冬渠期待的目光,一下子明白了。冬渠要的,不過是我的一句肯定,一聲祝福。未來的生活如何,冬渠想必自己已經提前品味過了。一個和我分別多年經曆了風霜雨雪的女子,一個在風吹雨打中仍然笑靨如花的女子,她不如我想得長遠、周到,但比我更懂得生活。對於明天,冬渠想必是不去計劃的,也不必計劃。經曆了那麼多,還會有什麼更壞的結果呢?冬渠要我千裏迢迢地來到這裏,站在她的麵前,不是要我說服她不要和一個她已經下定決心共度一生的男人分開,更不是幫助她看清楚社會的醜陋、人心的齷齪。冬渠要的,是一段安定的生活和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而這是老路給得起也唯一能給她的,對於冬渠來說,這就足夠了。

冬渠看著我,笑容更加燦爛起來。我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幼小的我們,彼時的笑臉走過了千山萬水,在此刻再次綻放。

04

從拉薩回到內地,我奮不顧身地投入到淘金的滾滾洪流中。感謝高科技的便利,我經常可以從微信上看到冬渠的近況。他們裝修了客棧,結實的牆上貼著許多冬渠親手繪製的圖案,有天空、月亮、星星,還有一棵大樹掛滿了果子。後來,冬渠懷孕了。老路極盡一個男人的溫柔,小心翼翼地嗬護著老婆。那些朋友圈裏的點點滴滴,讓我禁不住覺得冬渠變了,像一個幸福的女人。可我還是隱約覺得冬渠的眉眼之間有種說不出的憂愁,無以言表,揮之不去。

我們又長久不聯係,網絡上的更新也日漸減少,現實世界裏的幸福和苦難,是虛擬世界無法描述和承受的吧。

但我想不到,苦難竟然降臨得這麼快。

你還記得冬渠嗎?母親的電話突如其來。

她怎麼了,我們好久沒有聯係了。

死了,車禍。她老公也一起死掉了,聽說孩子還不到一歲。本來她父母就要進藏去看她了……

我想不到這樣狗血的事情會在冬渠身上發生。我已經想象出冬渠相夫教子的畫麵,全然相信冬渠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一個願意放棄漂泊的女人,神采飛揚從不疲憊的女人,卻老實本分地守住一個男人,隻想和和氣氣白頭到老,竟然也得不到眷顧。

所以我從不信善惡有報。

她的孩子被父母領回家,漸漸長大,不知是否有冬渠的模樣,我至今沒有勇氣回去看一眼那個孩子,因為他母親潦草的一生,時時映照著我艱難前行的路。自分別後我們各自去赴人生的約,也曾和世界廝殺搏鬥,卻從未見到過奇跡。但也許,那些中途退場、無可交代的人,是去了另外一個美麗新世界吧。

理科班裏的文科青年

藍色海上有麥田

“親愛的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是沈陽北站。有在沈陽北站下車的旅客,請您收拾好行李準備下車。祝您旅途愉快!”

乘務員溫暖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拉回來,東北工業老城的景色蒼白無力。到從未去過的城市多少應該有點期許,但也許是因為火車坐得太多,我已經變得異常平靜。上火車前收到了一條微信:“老石,下周我的預產期就到了,就要當媽了我很緊張。”

我很認真地回複:“妍妍,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會有事的!等你和寶貝的好消息!”回完信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歎將出去,原來我們已經到了不得不麵對生活真相的年紀了。

到了出站口,張陽打了一個電話:“喂!劉毅!我跟老石出站,去哪兒找你?啊?哦!好的,我們出去。”沈陽的夏天一點兒也不涼爽,還有點微微的悶熱,讓我本來就有點不安的心情蒙上了一層潮濕。遠遠地就看見劉毅麵帶微笑向我們走過來,還是溜肩膀上麵頂了一個智慧的大腦袋,隻是微微發福,想來生活是舒心了。他想握手,我卻給了他一個久違的擁抱,抱得不緊,但是也絕沒有摻雜半點虛情假意。他或許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回應的力量不小,“你們可來沈陽看我了!咱們都多少年沒見了!”劉毅混得不錯,是一個企業的辦公室主任,帶了一個司機開著商務車來接我們。“老石,你看你這些年這是抽了多少煙,牙都不怎麼白了!”“哈哈,對!不過,你小子腦袋還是那麼大,肩膀還是那麼溜!”張陽在一旁吃吃地笑著,好像一切還和十六年前一樣。

“今天是星期一,以後咱們四個小組就按從左往右的位置輪換,除了中間那一組不動。”班主任是個窈窕的年輕女人,我們教室是從後麵進出,黑板和講台在最前麵。每次她穿著裙子扭動蠻腰穿過座位走上講台的時候,男生都在對她的背影默默地行著注目禮,毫無保留地分泌著青春期的荷爾蒙。班主任這個女人總是食言,先是用一種特有的年輕朝氣忽悠我們:“我這個人很開明,咱們班男女生就要坐同桌。”結果不到一個月,她就推翻了自己的計劃。於是,劉毅坐到了我的旁邊,他是化學課代表,我是語文課代表。

那一年,是1998年的盛夏。

劉毅是典型的理科生,有一個碩大的腦袋,唯有男孩子最應該發育好的肩膀卻始終練不出來,時常被我們這些風華正茂的骨瘦少年笑話。他報複的形式也很簡單,所有的實驗課都興致盎然地自己從頭玩到尾,從不讓我插手。最可氣的是還要一邊操作一邊給我講解:“你看這個鈉會浮在水麵上,原因是鈉的密度小於水。然後會熔化成一個銀色小球,浮在水麵上,鈉與水的反應是一個放熱反應,而鈉本身的熔點比較低,然後會產生大量的氫氣,所以會聽到嘶嘶的聲音。喏!鈉與水的反應生成的是NaOH,是強堿,滴入了酚酞試液,就會變紅,明白了嗎?”

“我知道,你讓我試一次!”

“哎呀,你可別燙著。”一般說到這兒的時候,下課鈴基本就要響了。

“老石,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還這麼記仇啊?”劉毅端起酒杯,“我不太能喝,不過你們倆來沈陽,我必須陪好哈,來!幹一個!就當給你賠不是!哈哈!”說完,劉毅一飲而盡。

“對了,那個……妍妍怎麼樣?你們平時常聚吧?”劉毅問道。

“妍妍快生了,前年結的婚。”張陽說,“怎麼著,還惦記她呢?”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劉毅或許是因為尷尬,或許是因為酒精,臉變得通紅。

是啊,妍妍……

我是理科班裏的文科生,會在美術課上和當時班裏的幾個文藝青年傳閱《第一次親密接觸》的網頁打印版,要麼就是看孔慶東的《47樓207》,骨子裏一直向往北大人的生活。偶爾還會寫詩,第一首長詩《飄燈》還發表在了全年級的文學刊物上,是文學興趣小組裏的活躍分子。至於什麼解析幾何、苯環為什麼是六邊形、一個破鐵球為什麼會在電線中間懸浮之類的事情都漠不關心。很多同學後來問我當時為什麼不去文科班,因為我喜歡的女孩,她叫妍妍。

妍妍當時坐在班裏從不輪換位置中間那一組,每一個月中我和劉毅分別能和她靠近一次。我們仨形成了一個不等腰三角形。妍妍是我的小學同學,到了高中還能在一個班,我當時就浪漫地認為這絕對是緣分。妍妍那時候是田徑隊的跨欄主力,皮膚有點黑,但是身材很勻稱。每周六自習的時候,可以不穿校服,成了我每周最期待的一天,因為她會穿一些好看的花裙子,款式都不同,看得我本來就弱視的眼鏡片都快變成近視鏡了。

高一下半學期的一天,我把想對她說的話寫到精心挑選的信紙上。洋洋灑灑五千餘字,情感飽滿,濃得化不開。她當時並沒有看,卻在晚上放學的時候遞給我一張小紙條,小心翼翼地跟我說:“回家路上看吧。”伴隨著緊張的心跳,我騎到學校外的第一個十字路口,輕輕地翻開那張紙條:“老石,我媽不讓我談戀愛,而且我覺得咱倆不合適。但是,咱們還是好朋友,你可不能不理我啊!”

單戀失敗的感覺一點兒也不比兩敗俱傷來得輕巧。很多人失戀了之後,就義無反顧地愛上了搖滾樂。每天往來學校的路上,騎著我那輛帥氣逼人的海藍色捷安特,頭戴式耳機緊緊捂住我的耳朵。從唐朝到黑豹,從Beatles到Def Leppard,從迷幻到毛發金屬,仿佛那樣就可以與世隔絕,忘記那青春情感故事裏的憂傷。不過沒錯,我們還是好朋友。

之後的生活,就是找其他方式釋放。每天和劉毅、張陽泡在一起,一起給班裏同學熱飯,一起在晚自習的時候看低年級的小姑娘哪個漂亮。劉毅這個人雖然不算討喜,不過怎麼說也是哥們兒,除了實驗課上的嘚嘚瑟瑟,其他時候還是挺仗義的,畢竟是我“同桌的你”嘛。我每天堅持聽搖滾樂,他卻一直對任賢齊情有獨鍾。高二的時候,任賢齊來到我們的小城開演唱會,學生根本買不起票。我和劉毅、張陽冒著瓢潑大雨騎車來到演唱會所在的體育場,音響開得很大聲,穿著雨衣的三個人在場外聽了全場,劉毅是首首都能跟著唱:“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茫茫人海狂風暴雨。”然後,狂風暴雨就把我們澆成了落湯雞,頗有點“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

1998年的世界杯過後,掀起了一股足球熱,班裏也要組個像模像樣的足球隊。張陽是班長也是隊長,劉毅司職強力右後衛。我呢,是個自稱傳球數值9的右前衛,一定是實況足球3玩得太多。雖然不具備貝克漢姆的模樣,但求擁有小貝的腳法,偶爾能來一腳精彩絕倫的直塞球,江湖俗稱:死入(though)!

我們和成績最好的直升班約了一場球,學習成績方麵我們班主任不服,踢球打架方麵我們男生當然也不服,不過人家是好孩子不會打架,那麼就得在體育方麵贏他們!張陽說:“我還不信咱們還贏不了那群書呆子!”那天下午,班主任或許也憋著一口氣,活動課不再組織大夥自習,竟然還讓女生組成一個拉拉隊,拉拉隊裏有妍妍,足球隊裏有我們。暴土揚塵的操場上殺氣騰騰,仿佛是中世紀的一場宗族決戰,我們換上了新買的馬賽隊隊服,這時候要有音響播放一首《馬賽曲》,就更加威武雄壯了。一聲哨響,比賽開始,噩夢也開始了……

半個小時的比賽,我們最終以1∶2落敗,張陽突不進對方禁區,劉毅的右路頻頻失守,我的一腳直傳也啞了火。失敗的年輕人垂頭喪氣,活像鬥敗了的公雞,連髒話都懶得說,悻悻地走回教室。晚自習的時候,我根本不想聽課,趴在桌上睡覺。可能因為睡得太沉,一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的筆,我低頭撿的時候,看到課桌下方有一對拉著的手。

一對拉著的手?一對拉著的手!一對拉著的手……

第二天上午,我一直拉著個臉,要不是課上戴耳機實在太過分,我肯定聽的是歌不是課。劉毅推推我:“老石,中午我想跟你說個事。”

“嗯。”

我們兩個人站在操場的籃球架下。

“老石,事到如今我隻能跟你坦白了,我知道你喜歡妍妍好久了,但是,但是我也喜歡她。她,也喜歡我。”

“她媽不是不讓她談戀愛嗎?”

“這個我不知道。老石,我沒別的意思,我也覺得這事挺對不住你,不過既然你也知道了,還希望你能成全。”

“我成全你MLGB成全!”

“……”

事情就這樣浮出水麵,恐怕他們以前隻需要避諱兩個人,一個是班主任,一個就是我。如今已經不用再避諱我,也就明顯了很多。張陽有一天跟我說:“老石,劉毅既然跟妍妍好了,以後咱們中午吃飯不帶他!讓他跟妍妍吃去!這王八蛋真不仗義!”

劉毅每天都會給妍妍送溫暖,把開水倒在杯子裏遞給她。

“喝點水吧……喝點吧,哎呀,你聽話喝點水。”

我扭頭瞪著他,心裏罵道,他媽的不喝就不喝,你煩不煩啊!

這種情形愈演愈烈,劉毅對妍妍的愛情近乎到了發狂的程度,任何班裏的男生都不能和妍妍說話,妍妍也一樣。

“哈哈,當時我記得特深,張陽還罵我來著,所以大二和妍妍分手之後,我也從來不敢聯係你倆,怕你倆不搭理我。”

“你想多了。”我說,“那時候的事哪有對錯,隻不過你把妍妍看得太緊,我們都受不了。”

“高三那次調換座位,我到現在都納悶為什麼班主任沒把我和妍妍分開。”劉毅說。

有一天,班主任中午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劉毅和妍妍在談戀愛吧?我想給他們調個座位,你覺得呢?”

“……王老師,我還正想跟您說這事呢。我……我是這麼想的,他們倆雖然……是吧,但是倆人學習都不錯,也沒見成績下滑,如果把他們倆分開,弄不好倆人高考都得失敗。我理科本來就弱,還有半年就高考了,我就想清淨點好好學習,這是實話。您……您把我調走吧。”

“那好吧。”

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回教室,妍妍警覺地扭頭問我:“王老師找你什麼事?”

“哦,沒事,她想調座位。”

妍妍的表情有點緊張,“……怎麼調?”

“我說我想學習,把我調走,嘿嘿。”我竟然還能在她麵前強顏歡笑。

妍妍驚訝地看著我,扭過頭的時候流下了一滴眼淚。

“流著淚的你的臉,在我腦中不斷地盤旋,許多話沒向你說,但我已沒有勇氣回頭。流著淚的你的臉,倒映整個城市的燈火,其中孤獨的一盞是我。”

這首歌代替了搖滾樂,從那天起,我生生堅持聽到高考前的最後一晚。

畢業那天,我們都喝醉了,劉毅好像有很多話要跟我說,但是他坐在妍妍的旁邊。我隻想喝酒,誰也不想理。

“其實,當時我特別想跟你說句話,看你不想理我,我最終也沒敢過去,張陽也不想理我!”

張陽舉起杯:“怎麼說呢,我當時也的確替老石生氣!”

幹了這一杯,劉毅臉紅得越發厲害了,起身去了廁所。

他的司機說:“我們主任別看做辦公室工作,這酒還真是一點兒沒練出來,肯定是對地廣播去了。”

“啊?我們去看看。”

“不用不用,沒事,吐完了還能接著喝才是絕活。”

回來的時候,劉毅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為了要清醒還是要稀釋一些眼淚。

“老石,早知道最後和妍妍沒有走到一起,我就不應該做那樣的事,可能當時太年輕了吧。來沈陽上了大學以後,我每次回去都不敢聯係你們。去年任賢齊來開演唱會,我一個人在場地裏拿著銀光棒哭得稀裏嘩啦。”

十六年了,我們都變了模樣。

劉毅在沈陽安了家,和夫人很恩愛,有一個可愛的兒子。

妍妍順利地做了媽媽,時常還會和我、張陽一起聚一聚。

我也已經不是那個理科班裏的文科青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