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要好好的04(1 / 3)

第三章

時光過去了你們還在

《聖經》裏說,我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

因為先前的天地已經過去了,

海也不再有了。

所以,親愛的孩子,

也許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吧,

正如眼淚歸入無盡河流。

謝謝你來陪我舉重若輕

伊心

王嘯,微涼的秋夜收到你的郵件。你坐船夜行,邂逅太平洋上的一座島嶼。浮雲繚繞,海上風急,你們在靜默中對視,湧上心頭的,卻是和潮水一樣聲勢浩大的震撼。

你發了數張照片,字跡卻寥寥。作為一個標準的理工科男生,你在實驗室裏遊刃有餘,卻不太擅長寫字。所以我常常想對你說感謝,因為我們認識之後的這十年裏,從高中課堂上背著老師傳遞的小紙條,到大學時通過綠色郵筒投遞的信,再到如今的電子郵件,你不知寫過多少字給我。

又是一個九月,你習慣了稱其為“多事之秋”。我也一樣,有時為晴空下的風日灑然而歡悅,有時心底卻莫名哀戚。

你去了英國讀書之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所以照片裏那張明明很熟悉卻略微陌生的側臉讓我有些恍惚。

十年前,你才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沒有這般硬朗的線條,眼眉之間是你佯裝大人但還是帶著孩子氣的稚嫩。

我於是想起一個和今天一般天氣清朗的秋日。我們還在高一的教室裏,你將又一張小紙條放在我桌上時,順帶放了個信封。我看著手裏的化學課本,眼皮都沒抬一下。旁邊有同學不小心笑出聲來,你尷尬地站了幾秒,便坐回了我後麵的座位。我收起化學課本,取出下一節課要用的語文試卷,順便把那張小紙條連同信封一起扔進了旁邊的廢紙簍裏。

你大叫一聲,桌椅踢得震天響,忙不迭地衝到我身邊將信封從垃圾桶裏搶救回來,邊抖信封上的碎紙屑邊喊:“你,你,你會後悔的!”我在心裏哼了一聲,心想,我交你這個朋友才會後悔吧。

是的,我已經跟你冷戰了十天。我知道,對於你這種總是考年級前幾名,糾結著是考清華還是考北大的人來說,那麼簡單的物理題,全世界的人都應該能做出來。但你不應該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指著我的試卷說:“這你也做錯,白癡都能做對!”

後來我回想,也許你的語氣是帶著調侃和玩笑的,可你一定不知道我在那個全市唯一的理科實驗班裏,原本成績出眾卻突然落到倒數第六名的惶恐。每次考試之後張貼在教室最前麵的名次表已讓我無法抬頭,你這句話成功地變成了期中考試之後壓垮我自尊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沒想到你智商夠高,反應卻如此遲鈍。之後的半天,你坐我後麵,怎麼喊我我都不回頭。你納悶地走到我麵前,居然無辜地問我怎麼了。看著你欠揍的臉,我百口莫辯,稀裏嘩啦地哭出來時,你才意識到也許自己的哪句話說錯了。

那時候的我還不像現在這樣,容易原諒,容易忘記。自以為受了天大委屈的我,在那十天裏既不理會你塞過來的小紙條,更不理會你大聲講給旁人實際上卻是逗我開心的笑話。

你居然還威脅我不要後悔,我當然不後悔。我早就在這個所謂的實驗班裏待夠了,分科之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最好了。

你見我仍然沒抬眼皮,坐定之後說了一句:“行,你不後悔是吧,那我把照片還給季風了!”

我愣了一下,立馬兒轉身從你手裏搶過信封。

季風,季風。聽說每一個女生夢裏都有過一個少年。我的少年就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過道旁邊的座位上,可我永遠不敢回頭看他。即使是轉身跟你說話時,我也隻敢用餘光輕輕地瞟兩眼,所以經常受到你的鄙視。

你和季風是“青梅竹馬”的兄弟,所以,我所知道的關於季風的一切都來自於你。你們住在一個家屬院,從小一起玩泥巴、踢足球。你們從同一個幼兒園上到同一個高中,分數考得不相上下,籃球打得熱火朝天,在還不流行說“基友”的年代裏,你們是當之無愧的“好基友”。

看了照片裏季風深黑的眉眼後,我悄悄地將信封塞到書包裏。

當然了,和你冰釋前嫌倒不全是因為季風的照片,而是那之後你犧牲了很多下午打籃球的時間,給我講物理題。雖然在無數次考試的打擊之下,我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個絲毫沒有物理細胞的“理科白癡”,而且已經自怨自艾到抱著“反正我要選文科,再考一個倒數第六名就可以解脫了”這樣的想法,可你還是堅持不懈地給我講公式,督促我做習題。

在你鍥而不舍的幫助下,我終於在期末考試時由倒數第六名進步到了倒數第十名。在你死皮賴臉的攛掇下,我也終於敢在走廊裏遇到季風時故作大方地打個招呼,雖然一轉身便麵紅耳赤。

後來分科了,你和季風仍然留在那個全市唯一的理科實驗班裏,我去了文科班。有時候在食堂看到你和季風一起吃飯,你遠遠地叫我,我偷瞟一眼季風,還是慌不擇路地扭頭就走,被你一通恥笑。

我當然沒有你灑脫。你喜歡上隔壁班一個女生的時候直截了當地送了封情書過去,無奈人家隔了沒幾天就有了男朋友。你碰了一鼻子灰,還一直否認自己曾送過情書這個事實。

我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我們都將在高中的血水裏浸泡幾遍,然後成功地浮上岸,去大學裏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會跟季風表白,而你會追回那個隔壁班的女生。

直到高三剛開學九月的那個星期四。

九月的秋天是個多麼美好的季節啊。酷暑已逝,寒冬未至,到處都是暖融融蜜糖色的陽光。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在早自習的課堂上捧著英語課本偷偷打瞌睡。我們共同的好朋友巋然走到我麵前啞著嗓子說:“你跟我出來一下。”我不明就裏地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出去前還吩咐同桌幫我把數學作業交上。

在學校小花園的長廊下,她哭著說:“我告訴你一件事兒,你別難過。”我猜不出是什麼事情,對於那時的我來說,最大的事兒不過是考試考砸而已。

可巋然說:“季風,季風沒有了。”

“沒有了?”“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巋然滿臉是淚,再說不出來一句話。我一路狂奔到你們的教室。最熟悉的那個座位上,書包文具都在,人卻不在,整個教室裏都是輕輕的抽泣聲。

我隻覺得,我等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才看到你出來,聽到你跟我確認那個誰都不願承認的事實。

是的,以前你就知道,他父母數年前離異,每每回家,錦衣豪宅,卻從無溫暖。就連我也知道,他這一年間,越來越沉默和安靜,隻有在跟你聊起周傑倫出了什麼新專輯時才露出小時候單純明媚的笑容,眉眼裏全是濃黑至沉化不開的憂鬱。

可我們誰也沒想到他會憂鬱致死。誰也沒想到俊朗堪稱校草、成績如此優秀的季風,會走上這條最讓生者悲痛難抑的路。我想象前一天的深夜,山頂的風有多冷,而吞下一整瓶安眠藥的他是在如何劇烈的腹痛中告別人世,告別這個讓他如此失望、抵死不肯停駐的人世。

最讓我難過的是,就在前一天的傍晚放學時,我還在學校門口和他擦身而過,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未曾想過,那竟是最後一麵。

作為日日朝夕相處的朋友,你比我更痛恨自己的遲鈍和不盡責,原本雲淡風輕的回憶通通變成濃墨重彩的遺憾甚至遺恨,教室裏那個空著的座位變成了我們心上的血窟窿。

那天的晚飯時間,我一個人在教室裏呆呆地坐著,卻聽到教室後麵幾個同學在談笑風生。一個說:“聽說是跳崖?”另一個說:“不是吧,是吃安眠藥死的。好像是為情所困,至於嗎?天涯何處無芳草,哈哈哈……”我被隨後刺耳的笑聲逼出了眼淚,跌跌撞撞地衝出教室,在教學樓頂空無一人的天台上瑟瑟發抖。這就是季風放棄的這個世界吧,難怪你如此決絕,從不顧念身後會有無限感戀。

季風的母親——這個失去了孩子卻仍雍容華貴冷靜端莊的母親來學校整理他的遺物,發現了一封他留給你的信。你拿著信來找我,從未抽過煙的你在操場上毫不嫻熟地點起了一支煙。你終究沒在我麵前拆開它,但回去之後你在宿舍裏昏睡數天。我央求另一個同學帶我去了你的宿舍。昏暗的窗簾下,我叫了你好多聲,你才從床上側過身來,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憔悴麵容,眼眶通紅,滿麵胡茬兒。

你沒告訴我信裏寫了什麼,我隻看到你桌子上全是散落的照片。一張又一張,你們班的男籃比賽,季風搭著你的肩膀,劍眉星目,肆無忌憚地笑著。元旦晚會,他唱《斷了的弦》,微眯著眼睛。

我不知道他寫了什麼,隻知道我們都變成了另一個人。我經久不看兒女情長,所謂青梅竹馬,所謂物是人非,在生死麵前不過淡如塵煙。你也再沒有交往過密的朋友,多年情深,一朝變故,昔日歡顏皆成傷口。

那天之後,你慢慢好了一些,給我寫了封長信。你說,雖然你有萬分不解,但你尊重他的選擇。這世間萬象,比車輪轉得還快,終有一天,你曾經活過的痕跡會被時間衝刷殆盡。但還好有那些回憶,你要幫他記得,他也曾那樣恣意昂揚地活過,也曾是一個少女眼裏最不可多得的風景。

信上的字跡淩亂地暈開了,是你的眼淚吧。我躲在衛生間裏看著,痛痛快快地哭了最後一場。季風,他當真是一場倉促的季風,讓我們在如此輕的年紀裏便去思索生生死死的意義。這世間,催人長大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可這真是最殘忍的方式。

我才知道,這世間,竟真的有一種告別隻能是“又想了一遍你溫柔的臉,在我忘記之前”。

當然了,身處高三的我們並無過多的時間悲傷,在每一分鍾都被模擬考試分割殆盡的時光裏,在我們倆都因為月考名次驟降而被班主任訓話時,悲傷是一種奢侈。

我每天的早自習都困得地睜不開眼睛,但我們還是經常見麵,上午第二節課後休息時一起去小超市買東西吃,晚自習下課之後你有時候陪我去車棚騎自行車。你也還是老師的掌上明珠,被寄予衝擊名校的厚望,但我知道,你的壓力增大了許多,明顯不再是高一時隨便考考便無須在意分數排名的瀟灑少年。

轉眼年過,每個教室的後牆黑板上都開始了倒計時的數字。我第二次考出班級第一名之後,你送了我一本相冊。扉頁是人大的校門,再翻,全是人大的風景。一張又一張照片,翻到最後一頁,照片裏隻有一片翠綠的草坪,你寫了五個字“九月這裏見”。嘈雜的課間,我枕著胳膊,眼睛酸痛。縱然你再嘲笑我是“理科白癡”,也隻有你願意聽我癡人說夢般憧憬自己未來也許會在人大開始的新生活。在最苦澀的高三裏,那本相冊變成了我的一顆糖,比班主任天天寫在黑板上的勵誌標語更能給我強撐著沉重的眼皮打開另一本習題冊的動力。

轉眼高考,結局是,你果然不負眾望,分數高得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高到你可以選擇任何學校的任何專業。而我,隻考出了一個差強人意的分數,和人大的錄取線隔了十萬八千裏。全家人都熱火朝天地張羅著給我報誌願時,我哭著給你打電話,說想要複讀。你家住得遠,但仍然趕到學校,先是勸我不要複讀,隨後又在全家人都猶豫不決的兩個學校裏幫我敲定了其中一個。

事實證明你幫我做的決定如此正確,我在那個學校裏度過了最淋漓盡致、了無遺憾的大學四年。可我從未跟你說過,高中畢業之後我從那個陰暗自卑的軀殼中蛻變出來,之後的樂觀與開懷有那麼多來自於你。這十年間,旁人隻見你意氣風發,一路名校,滿誌躊躇,卻鮮少知道你也有那麼多頹唐不安的時刻。而那些成長的困惑於你而言,不過是一支煙的工夫。後來,我再沒見過誰磊落、坦蕩、向上如你,也再沒有誰,如你一般,給予我如此多的收獲和懂得。

二十歲那年,我陷入一段自作多情的苦戀,忐忑不安地等他下課出門,等他回複短信,等他拚命向前奔跑時轉頭看一眼亦步亦趨的我。最失望的時候,我在心裏暗暗發誓:“走吧,走吧,再不要回頭。”可眼見你鬱鬱寡歡,我糾結踟躕,還是要走上前去。我無意為你錦上添花,卻執念於雪中送炭,即便路途淒寒。

我原本無意跟你傾訴這樣的心思,是你看出了我持續近一年的患得患失。那次,我們許久未見麵,故鄉小城的街頭,我的眼淚讓麵頰濕了又幹,幹了又濕,隻能哽咽著問你:“是不是因為季風,我才如此惶恐,惶恐此刻未說的話再不能有機會說出,惶恐此刻未給的溫暖徒留萬千遺恨,惶恐才一轉身便是海角天涯,萬劫不複。”

提到季風,你也沉默了,那些陳年舊事和暗黑傷疤在起風的夜裏一起席卷而來。你陪我走了好久,說的話卻寥寥。你不像《失戀33天》裏的王小賤,在深夜的街頭一巴掌打醒那個追著逝去的愛情失魂落魄的女人。你隻傾聽,然後等我自己冷水浸頭,在空無一人的街頭豁然清醒。

不知在暗夜無月的道路上走了多久,我才終於知道,脆弱時的眼淚並不可恥,愛而不得總好過再無愛的能力。也終於明了,這世間最最重要的一課,不是如何愛別人,而是如何愛自己。

你待我清醒之後又說,You deserve better。

是的,你常常告訴我,You deserve better。在我因被好友誤會失去一段友誼時,在我找工作接二連三收到拒信時,這三個再簡單不過的單詞,卻像符咒一樣,給了我至關重要的信心。是你一遍又一遍地讓我相信前路大好,千萬不要沉迷於今時今日的失落。

這些年來,你總救我於水火,於亂世,於他人口舌,於迷途風雨。從季風離世到如今我們天各一方,中間蹚過數不清的冰冷河流。生命有時如此沉重,我隻想感謝你來陪我一起舉重若輕。

有人跟我說“女孩子,何必要那麼辛苦”,也有人跟我說“找個好人就嫁了吧”,你卻明了我的一意孤行和熱於遠走,還用從未側目的注視始終如一地鼓勵著我。人人都說,異性之間沒有真正的友誼,可我們之間,從無風月,隻有懂得。如果可以用食物來形容一個友人,你定是一碗白粥,足夠熨帖腸胃,卻永不膩煩。

有一夜,長途跋涉之後回到家,被路途上突降的驟雨淋濕,困與倦一起席卷心頭。我輕歎:“不如就停在這個城市吧,直到老得再也沒有抬腳的力氣。”

隔著大半個地球的你很久之後才回複我:“都是好的,都是好的。”

《聖經》裏說,我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因為先前的天地已經過去了,海也不再有了。所以,親愛的孩子,也許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吧,正如眼淚歸入無盡河流。

時光過去了你還在

居經緯

01

2009年的夏天,我推開宿舍門的那一刹那,一個男生出現在我的視線裏。眉毛半卷,倒錐形的臉,戴著一個與他不協調的黑色眼鏡,穿著一身襯衫,活像個小老頭。

我注視他兩三秒,心想眼前這同學高一就長這麼滄桑真是不忍直視,正準備逃離目光不讓他發現我異樣眼神的時候,他放下手中的書,推了下眼鏡,對我說:“同學,你好,我叫曹慧晶。”

猝不及防的,還有他的微笑,以及他那獨一無二的酒窩,淺淺的,但清晰可見。

“呃……你好,我叫居經緯。”我心裏暗自祈禱他沒發現我的心思,同時羞愧地讓之前的偏見煙消雲散。

開學的第一天,班主任拿著花名冊,開啟老套的自我介紹流程的時候,一不小心說了一句:“下麵有請第一位女同學曹慧晶上台自我介紹,大家掌聲……”

話沒說完,曹慧晶在哄堂大笑的背景音樂中出場,班主任也急忙為他的失誤道歉。

關於曹慧晶這個名字,可能是父母希望他是個聰慧的愛情結晶吧,這倒不會成為同學長期關注的焦點,最多頭一次新鮮一笑罷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大家開始注意到他的貓步和拈花指,然後他就被班上最調皮的男生取了個綽號為“公公”。

“公公”簡單上口,自然一下子就流傳開來。班上的男女生都采用了這種叫法,除了我之外。那時的我或許心中還有初見的那個芥蒂吧,覺得自己不應該以貌取人,愧疚依舊,所以不敢造次。後來,我見大家並無惡意,曹慧晶也沒有任何生氣的舉動,漸漸地,也開始“放肆”起來,開始公公長公公短的。

02

當時我是個情感專家,人送“江南情聖”的稱號,開學不到一個禮拜就搞定了隔壁班的班花,大家對我刮目相看。除了把妹這個絕活,我還慈悲為懷,認為自己要普度眾生,經常在鴛鴦譜上自以為是地連線,然後想方設法地撮合。

在屢次碰壁後,我把目標鎖定在公公身上。公公在一旁算著對數函數,我從背後拍了他一下,湊到他耳朵邊,問他,你喜歡哪個女生,我給你出謀劃策呀。我剛問完就後悔了,心想他一個書呆子整天隻知道學習肯定不食人間煙火,再說倘若他對哪個女生心生暗戀,恐怕也不會說出來。我回過神來,趕忙對他說了聲抱歉,讓他繼續學習。他卻不折不扣地說出了兩個字,顧慧,然後轉身繼續投入題海。

我驚訝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小子色膽包天呀,看不出來啊!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盡十八般武藝,終於掌握了公公口中顧慧的信息:14班學委,長得漂亮乖巧,成績優異,不是一般的優異,是名列前茅,而且是公公的初中同學。

學霸果然還是喜歡學霸呀,我等學渣情何以堪……我發出這個感歎,立馬兒找到我的班花女友,心虛地問她:“你喜歡學習好的還是學習差的?”

“哪有人喜歡學習差的?”女友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假裝生氣地說:“那你就是不喜歡我嘍,好傷心……”

“那你就好好學習呀,這樣我就沒有理由不喜歡你了。”

可能是那時候我看到女友班的帥氣班長經常給女友獻殷勤,自覺有點危機感,便把女友的玩笑當了真,當天晚上就拿著一本厚厚的習題集正兒八經地演算起來。

偌大個班級就我和公公兩個人,那天是周六,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原來公公周末都會來班上上自習,我問了公公幾道數學題,然後忍不住好奇心就問他,你喜歡顧慧為什麼不追呀。

“喜歡一個人就要追嗎?”

“不追也可以,起碼要說出來呀,不然她怎麼會知道呢。”

“說出來又有什麼好處呢?既然沒有好處,我為什麼要說出來呢?”

我竟無言以對。

03

讓我無言以對的還有《愛情睡醒了》。那是唐嫣主演的都市言情劇,據說是《王子變青蛙》的翻版。有次周六,我去班裏上自習的時候卻發現公公在拿著MP4看劇,屏幕上劉小貝和項天騏坐在星星下相擁在一起,十分溫暖的畫麵。我看公公看得津津有味,就沒忍心打擾他,沒想到他居然邀請我與他一起,我欣然接受,與有榮焉。

後來我跟他借了MP4,去網吧下了幾部王家衛的電影。公公千叮萬囑我要好好保管好MP4,我學著《旺角卡門》裏的台詞對他說:“因為我很了解我自己,我不能對你承諾什麼。”雖說我已經比平常一萬倍的小心翼翼了,但終究沒能讓MP4完璧歸趙,從此一個碎屏的MP4成為了我倆奉為心頭之物的珍寶,好幾次差點被老師發現,卻又險象環生,我們愈發珍惜它了。

高三那年,因為《宮》的緣故,我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楊冪,更無可救藥地哼起了《愛的供養》。無奈我五音不全,每每我哼到高潮部分的時候,公公就捂住耳朵,通知左鄰右舍做好安全措施,我便深情望著公公,“我用盡一生一世來將你供養,隻期盼你能給我生個娃”,公公這時就會大怒,對我大吼,“我去你大爺”。

我會說,“我大爺也是你大爺”。

無言以對。

那個時候,我已經跟我的班花女友分手了,算是一種和平的方式吧,畢竟男生被甩這事都不會輕易說出來的。

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公公旁邊在演算紙上畫圈,公公突然說了一句,寂寞是種清福。

我頹喪的神情好像一下子被召喚了似的,覺得莫名其妙但卻深知公公並非無的放矢,繼而“破涕為笑”,回擊一句:“你以為你是梁實秋呀,還清福,你幹脆出家得了,省得哪天你按捺不住,幹了傷天害理的勾當。”公公便盤凳而坐,雙手合十,念道:“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施主,好自為之。阿彌陀佛。”

我再次無言以對。

04

高考過後,我們都在沒日沒夜地消耗著最後一個暑假,雖然末日連同分數揭曉一步一步地向我們逼近,但我們就像在牢房待久了的囚犯,終於嗅到久違的自由陽光,連一點兒擔驚受怕的機會都吝嗇起來。

我在網吧夜以繼日地刷級LOL,算是到了拚命的程度,旁邊的哥們兒都早已身處黃金白銀段,天天嘲笑我連打排位賽的資格都沒有。就在浴血奮戰的關鍵階段,好像是半夜兩三點的時候,我接了公公電話,從此多了個“坑神”的綽號。

我們在網吧附近的廣場見了麵,跳舞的大媽早已散了場,星辰大海也進入了夢鄉。我看他心急火燎地朝我這邊趕來,心中也知曉了十分之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