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讓我隨你去
在這世界上能夠去愛一個人,
本身就是一件珍貴的事。
有人讓你心跳加速,有人讓你不知所措,
有人讓你覺得全世界就他一個發光體,
有人讓你想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愛情,
就像紮進自己的命運。
隻是想和你在一起
煙波人長安
01
201×年,我在一家電視台實習。
說是實習,其實也沒什麼事兒幹。一個深夜檔欄目組,人員嚴重超標,每個負責選題的老師底下都有兩個實習生。我是後來的,所以沒人帶,也沒人管,每天幫忙做一些雜活兒。
大多數時間都閑著,於是到處找人聊天,美其名曰“學習”。
最後也不知道都學了什麼,倒是知道了不少故事。坐我對麵的女孩住在東北五環,每天公交倒地鐵上下班,來回三個小時,怕耽誤時間,就一路小跑著趕車。
你很喜歡這個工作?我問她。
女孩想想,搖搖頭。
我就想好好表現,爭取轉正。女孩說。
……你加油。
還有一個女孩,平時分到的工作不多,基本上專職負責幫大家擦桌子、掃地板,辦公室沒有飲水機,她就一天三趟去開水房打熱水,一次提六個水壺。我沒事兒的時候就幫她提四個。
你很喜歡這個環境?我也問她。
女孩想想,搖搖頭。
我就想好好表現,爭取轉正。女孩說。
……你也加油。
我右手邊坐著一個男孩,大四,每周隻來三天,但每次都比別人早到半個小時,晚上大家都走了,他才下班。一開始我以為他工作特別多,後來才知道,他做的活兒隻要半天就可以做完,剩下的時間,他就坐在座位上,幹等。
你很喜歡這個地方?我問他。
男孩想都不想就搖搖頭。
我就想好好表現,爭取畢業轉正。男孩說。
……你們能說點兒別的嗎?!
02
實在和他們沒話聊,我就去騷擾欄目組唯一的剪輯。
剪輯姓梁,留著一撮山羊胡子,一臉的未老先衰,我們喊他梁爺。他平時坐在一間小屋子裏,對著兩台機器一台電腦,除了吃飯、上廁所和午休,基本上不出來。出來就坐在椅子上睡覺,呼嚕打得震天響。
我一直以為他是忙著幹活兒,沒時間起身,結果有一天進去送資料,突然覺得屋子裏有酒味兒。
再一看,梁爺正偷偷把一小瓶二鍋頭往桌子底下藏。
你……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別說出去。梁爺衝我眨眼。
……那你給我喝一口。我威脅他。
梁爺又偷偷把瓶子拿出來。
後來我們就成了朋友。因為沒有工作分給我,選題的老師們看我也覺得礙眼,我正好可以說我要跟著梁爺學剪輯,然後每天到他的小屋子蹭酒喝。欄目組就這一個剪輯,大家一般也不過來,有東西幹脆全交給我送。於是我們偷著喝酒的事兒,誰也不知道。
這樣連續喝了一個月,有一天快到下班時間,梁爺突發奇想,說要教我點兒東西。
這樣弄,就可以切素材。梁爺雙手並用,講得很認真。再拖到這兒,就可以把素材拚在一起。
要是弄錯了呢?我假裝是個好學生。
那這樣一按就行了!梁爺十分豪爽,隨手在鍵盤上按了一下。
然後他突然愣住,盯著空空如也的屏幕看了半分鍾,緩緩吐出兩個字:我去……
怎麼了?我問。
……今天做的……沒保存。梁爺說。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片子第二天就要,沒辦法,我陪著梁爺加班。
一直在辦公室待到淩晨,期間我看了兩部電影,寫了兩千字的小說,後來為了提神,開始聽歌。梁爺忍無可忍,讓我在外頭等著。
十二點的時候,他還接了個電話,估計是告訴家裏人,要晚點兒回去。
後來我正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忽然有人敲門。
……不會是鬼吧?
迷迷糊糊去開門,一個女孩站在門口。
梁×在嗎?我來給他送東西。女孩笑笑,說,手上還提著一個袋子。
……原來梁爺有女朋友!
我看著女孩走進去,琢磨是不是給他們兩個人留點兒空間,梁爺又帶著女孩走出來。
消夜。你一起吃吧。梁爺說。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們在一張大桌子旁坐下,女孩把幾個飯盒擺在桌子上。居然有三個菜!啊,魚香肉絲、西蘭花、雞翅,還有米飯……
梁爺和女孩一邊吃一邊說笑,氣氛融洽。相比之下,我的存在就有些尷尬了。
所以我一聲不吭,默默把飯吃完。
之後又和梁爺加過幾次班。剪輯這件事,費心費力,又沒有別人幫忙,對他來說加班是常事。我跟著看了兩個月,也多少學到一些,但連搭把手的水平都不夠。趕上欄目組急著出片子的時候,梁爺幹脆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我還慢慢發現,隻要他加班,女孩都會過來,有時候是帶飯,有時候是送粥,有時候是帶一條毯子,每次來,不超過一個小時就走。
女孩叫小玉,長得文文靜靜,笑起來很好看。
欄目組的人似乎大多數都知道她。有時候大家下班都晚,小玉來看梁爺,他們都很興奮,說,梁爺,你老婆對你真好啊。
梁爺每次都是笑一笑。
她不是我老婆。梁爺試圖和我解釋。
我點頭。嗯,你們還沒領證。
梁爺卻搖搖頭。我們沒辦法領證。
……你戶口本丟了?我問。
梁爺突然沉默下來,不說話。
03
對於這種人,我有一個簡單直接的辦法,灌酒。
那一陣子,我每天帶一瓶酒藏在包裏,擺出不醉不歸的架勢。喝了一個星期,差點陣亡。
好在成果顯著。有一天梁爺喝多了,給我說了一個故事。
原來他和小玉高中的時候就認識。兩人同班,梁爺成績比小玉要好。一次考試,考數學,小玉最後兩個大題做不出來,急得要哭。梁爺本來要交卷了,又坐下來,在草稿紙上寫了答案,捏成球遞過去。
小玉展開紙團,看了看。
然後交給了老師。
事後梁爺被認定為作弊,但是無法證明他抄的誰,於是改為擾亂考場紀律,罰他擦一個月黑板。
第二天放學,小玉紅著臉來找他,說她之所以把紙交給老師,是覺得這樣做不對,她可以不及格,但不能作弊。
梁爺哭笑不得。
小玉下一句話又讓他瞪大了眼睛。
但是我喜歡上你了。小玉說。
後來……後來他們走上了早戀的不歸路,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戀愛兩年。高考的時候,兩個人考上了不同的學校,所幸離得不遠,又戀愛4年。大學畢業,不在一個地方上班,感情依然很好,又是兩年。
前前後後熱戀8年,差不多是我知道的最長的一段感情。
本來兩人約好,到第九年的時候就領證結婚,但就是這時候,出了岔子。
他們去見各自的家長。小玉父母不同意。
理由很簡單,梁爺家境不好,小玉家卻很有錢。而且梁爺的工作幾乎日夜顛倒,賺的錢也不是很多,小玉父母覺得他前途有限,配不上他們女兒。
小玉哭過,鬧過,甚至梁爺也偷偷哭過,但沒什麼辦法。以他們的能力,還不足以脫離父母,靠自己來生活。
小玉的父母明令禁止她和梁爺繼續交往,甚至開始安排她相親。
當然,小玉每次都找借口不去。她瞞著父母和梁爺見麵。梁爺加班,她帶飯來給他。梁爺不加班,他們下班去逛街、吃飯,彼此都爭著付錢。
按照小玉的想法,他們隻是暫時妥協一下,等日子長了,父母總歸是會同意的。
平心而論,這也未嚐不是個解決辦法。
隻是梁爺心裏,總是過不去。
她家境好,人也漂亮,梁爺喝一口酒,說,其實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
我沒說話。能說什麼?告訴他,女孩喜歡的明明是你嗎?
這些他自己也懂。
還是……努力說服她父母吧。我小心地說。
梁爺搖頭。你太年輕了。
……關年齡什麼事兒了?!我有些不爽。
你以為我不想嗎?梁爺抬高了嗓門,你看看我現在的工作!淩晨4點了,我還在剪片子!要是小玉突然遇到什麼事,我都不能扔下這些機器去幫她!因為我明天就要交片!我這樣忙一個月,拿到的錢還不到她父母預期的一半!我拿什麼去說服她父母?
我閉上嘴,默默聽著。
我們戀愛八年了,我不能說給她什麼,至少也該讓她安心吧?梁爺說,其實每次小玉來給我帶飯,我都覺得對不起她。我也想不加班,多陪陪她,順便多賺些錢。但是我不能。你看現在組裏就我一個剪輯,好像很重要一樣,哪天我不幹了,他們還是可以找到人替我,可能要求比我還少。我又能怎麼辦?
我又能怎麼辦?梁爺重複問。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隻好聽著他絮絮叨叨,一直到天色大亮。
我想勸她離開我。梁爺忽然說。
我心裏一驚。
你再想想……我勸他。
梁爺笑了。隻是隨口一說,你別亂想。他說。
……那不要說不就好了!
04
這樣又過了一個月。我不光學到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剪輯經驗,酒量也長了不少。梁爺還是經常加班,小玉也還是時不時來看他。但是我總隱隱約約覺得,哪裏不太對。
直到我突然反應過來——以前小玉可是每次都來的啊!
我試著問梁爺,他什麼都不說。
後來有一個星期,梁爺加了三次班,有一次還是通宵,可小玉一直都沒來。
再一個星期,有一天我終於幫梁爺做了一小段片子,很高興,準備和梁爺喝大酒來慶祝,忽然有人敲門。
……這次不會真的是鬼吧?!
蹭過去開門,小玉站在門口。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徑直衝進來,把手上的手機摔在桌子上。
你什麼意思?她瞪著梁爺看。
梁爺好像一條犯了錯誤的狗,倚著小屋的門站著,低下頭不看她。
你告訴我,你腦子很亂,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小玉眼裏已經有了淚光,這就是你想的?“我不適合你,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你要是想分手,可以直接告訴我,敢不敢不發短信!
梁爺一聲不吭。我大氣都不敢出。
……之前那麼文靜的姑娘,發起火來也這麼可怕啊。
你就是想分手是麼?小玉問。
梁爺轉過頭去,慢慢歎了口氣。
我沒有辦法了,小玉。他說,我達不到你爸媽的要求。我給不了他們想要的。你可以覺得我不負責任,我就是不想看你那麼痛苦。我沒錢,也許以後會有錢,但不知道要多久,你可以等那麼久嗎?你爸媽可以等那麼久嗎?
屋裏死寂。小玉眼含淚花,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她忽然深吸一口氣,擦擦眼淚,拉過一把椅子,在梁爺對麵坐下。
兩人保持著沉默,氣氛仍舊很緊張。我都做好了準備,一會兒她要是動手打人,我……一定不攔著。
但是小玉沒有動手。
梁×,你見過十萬塊錢嗎?她忽然問。
梁爺一愣。
沒見過。他老實回答。
我見過。小玉說。
……所以你是專程來炫富的嗎?!
比這更多的錢我都見過。小玉說,我就是想說,我不缺錢,我父母也不缺錢。你是億萬富翁,還是你現在的身份,根本就不重要。
梁爺呆呆地看著她。
他們隻是擔心,小玉接著說,擔心我吃虧,擔心我將來過窮日子。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錢的。我們可以給我爸媽證明,你也許沒有那麼多錢,但你在乎我,發自內心地在乎我。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點兒都不痛苦。因為我爸媽隻是覺得你沒錢,但知道你人很好。人品和錢相比,我更願意選擇人品。
梁爺還是呆呆地看著她。
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小玉繼續說,你要去刀山火海,我跟你去。你要去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你要去哪裏,我都跟著。我知道現實很殘酷,生活很艱難,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在一起,本來就沒有錯。
我們不要放棄,好嗎?小玉輕聲問。
梁爺仍然不說話。他保持著一個姿勢,我都快懷疑他是不是聾了。
好嗎?小玉又問了一遍,眼眶通紅。
娘的,再不走就真的要哭出來了!
我趁沒有人注意到我,默默地退了出去。
05
一個月後,我找了一個新的地方實習。那兒缺人,我終於有活兒可幹,從此告別了無所事事、躲在剪輯室偷偷喝酒的日子。
欄目組其他實習生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個都沒轉正。原先住東北五環的女孩換了房子,換到西北五環,還是每天來回三小時。假裝加班的男孩繼續早來晚走,不過已經開始跟著老師做選題。隻有天天打熱水的女孩很鬱悶,因為以後她還是要一次拎六個水壺。
走的那天,我去找梁爺,告訴他我以後不來了。梁爺笑了笑,送了我一瓶酒。
我百感交加。我應該好好和你學剪輯。我說。
沒用,你學不會。梁爺說。
……還能不能繼續做朋友了?!
順便一說,那天過後,梁爺戒了酒,比以前更認真地工作。小玉還是在他加班的時候來看他,送飯、送毯子、帶換洗的衣服。半年後,梁爺換了工作,到一家互聯網公司繼續做剪輯,有時候還是要加班,但待遇和環境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再半年,他和小玉領證。結婚證照片發到朋友圈,從此加入人人喊打的秀恩愛大軍。照片下麵還有一句話:感謝那個時候,我沒有放棄。
娘的,還是差點哭出來。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小玉父母的。
也許不用說服。一個人好不好,也不是靠嘴說的。
當然,也可能是痛哭流涕,跪了三天三夜。
到現在,我還是記得他偷偷從桌子底下拿出他的二鍋頭,偷偷給我倒一杯,也依稀記得一些剪輯技巧,雖然沒什麼用。
但是印象最深的,還是小玉坐在他對麵,認真說的那幾句話:
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
你要去刀山火海,我跟你去。你要去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你要去哪裏,我都跟著。
我知道現實很殘酷,生活很艱難,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本來就沒有錯。
我們不要放棄,好嗎?
願為西南風
楊美味
我終於又見到了許旻。
在分別七年以後。
為了等這一天,我連續敷了半個月的麵膜,早睡早起兩個月,連之前一直忘記吃的抗氧化膠囊都定了鬧鍾按時吃,把晚飯從之前的隨便吃吃換成幾個小小的柚子塊,每周三天去健身房,反複問了身邊的人,把本來無色的隱形眼鏡換成了咖啡色,試了無數個妝容,買回來了十多條裙子,冥思苦想要穿哪一件。
事實卻沒有如我的願。
正在會上跟同事討論產品細節的時候,電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指了指電話,接起來小聲喂了一聲,那邊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一個我曾經說即使在墳墓裏叫我,我也會跟著走的聲音,來自許旻。
我愣了兩秒,明明隻有兩秒,我卻感覺異常漫長。我聽不見同事們的聲音了,我看不懂屏幕上的數字了,我隻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和越來越快的心跳。
我稍微緩了緩神,穩住自己,問了一個疑問句:“您好,請問您是?”
“我是許旻。”
“啊,是你啊。我還沒聽出來呢。你回國了嗎?”
“嗯,前天回的,我們不是說好回國以後見一麵麼。”
“對,對,我沒忘,你看你什麼時候方便,我也不上班,協調一下到底怎麼飛……”我極力控製著聲音的顫抖。
“我已經在北京了。剛剛從機場過來,現在正在來你公司的路上。”
“啊……現在已經過來了麼?”
“嗯,快到了,還有幾分鍾,不過不著急,我等你下班。”
“啊……怎麼沒提前說一聲?”
“正好過來辦點事,就買了最早的航班過來。”
“我……”
“那一會兒你公司樓下見。”
我緩慢地、機械地“嗯”了一聲,久久沒回過神。
同事們都看著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開口說話,卻連聲音都不像自己的了。我說:“今天先說到這裏吧,按照我剛才說的意見,再改一版交給我。散會吧。”
他們紛紛離開桌前,我一手抓著手機,一手握成拳頭攥在電腦前,手微微抖著。
文案走過我旁邊,倒了一杯水給我,問道:“你沒事吧?”
我鬆開手機,僵硬地握住那杯水,簡短地搖了搖頭,說:“沒事。”
我呆坐在會議桌前,腦子裏全是許旻的聲音。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那麼多的準備都白費了。
我沒有穿我精心挑出來的那條裙子,我沒有戴廣告中說“神秘又溫柔”的棕色美瞳,我穿的高跟鞋不夠好看,我也沒有化那個說是減齡效果超棒的約會裸妝。
我抓著手機快速地奔向洗手間,補了補妝,把頭發整理好。
我仿佛沒有能夠補救的了。
我看著鏡子裏慌亂的自己,突然明白了,無論我後來變成什麼樣的人,站在他麵前的時候,都依舊不夠好。
所有的自卑,都是從愛裏生出來的。
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兩次了。
我愛上許旻的時候念高中。在我樓下教室,理科班,笑起來的時候有酒窩,左邊深右邊淺。短發。聲音非常好聽。愛穿套頭運動衫,中午的時候就把帽子搭在頭上睡午覺。我喜歡許旻不是一天兩天了,但跟許旻還是那種見了麵點點頭打個招呼的關係,絲毫沒有別的進展。
我的好朋友阮冬陽和許旻經常在一起打籃球,每天被迫旁敲側擊地打聽許旻的情況,再來一一彙報。
阮冬陽:許旻這次數學考了120,英語考了30,你可以給他補補課。
我:我難道能去跟他說,我聽說你英語成績不好,所以我來給你補補吧?
阮冬陽:許旻有個表姐今天結婚,所以他中午沒跟我打籃球就直接去參加婚禮了。
我:那你還說個什麼勁兒。
阮冬陽:許旻喜歡短頭發的女生。
我:真的假的?!
阮冬陽:他錢包裏有個短頭發的女明星,我問了,他說覺得短頭發很特別很可愛。
那個周末,我剪掉了本來長到腰的長發,變成了一個假小子。
當我再次出現在阮冬陽和許旻麵前的時候,他們倆都愣住了。阮冬陽盯著我,看了幾秒鍾之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然後摸了摸我的頭,把我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笑著說,我原來以為你隻是腦子被狗啃了,什麼時候頭發也被狗啃了啊。
我拍開他的手,急促地在我的頭發上抓了幾下,看了一眼許旻,又快速地把眼神收回來,忙亂地抓著頭發,說你幹嗎呀阮冬陽,煩不煩。
阮冬陽在旁邊笑得岔氣,說,你是怎麼想不開非要解鎖這麼多新醜法啊。你這個醜法我都不習慣了。
我翻了一個白眼給阮冬陽,看向許旻。
許旻一臉笑意地說,幹嗎突然把頭發剪了啊,長頭發多好看呀,那麼長虧你也舍得。
我頓時尷尬得不知道往哪裏看才好,恨不得當時就找個地洞鑽進去,小聲說了句,那我先走了。
我背著書包從球場走,終於止不住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砸。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阮冬陽從後麵追上來,我匆匆忙忙地把眼淚一抹。
阮冬陽問,你怎麼了?
我撇著嘴,下一秒眼淚又要湧出來了,拚命搖了搖頭。
他扯著我的衣袖,問,到底怎麼了?
我抽泣著,你不是說許旻喜歡短頭發嗎,你騙我。我好不容易才留那麼長,一下子就沒了。你把頭發賠給我。
阮冬陽聳聳肩,那是女明星好嗎,人家臉在那兒,剪什麼頭發都好看,你湊什麼熱鬧啊。
我仔仔細細地在鏡子前端詳了一陣子我的頭發。
曾經的齊背長發已經隻有到脖子那麼短,剪得又細又碎,配上我的五官,別說幹淨利落了,隻有邋遢和尷尬,即使是中午才打理過。
我媽罵了我一頓,說好好的幹嗎非要剪個男孩子頭。我默默無語扒著飯聽她數落,在心裏思考著,到底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一夜之間再擁有長頭發。
我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買了幾頂帽子,各種各樣的帽子。
戴一頂,問阮冬陽,有沒有好看一點?
阮冬陽堅定地搖頭。
換一頂,問,這個呢?
他還是堅定地搖搖頭,撇嘴。
我又拿出一頂,這個呢這個呢,最貴的。
他還是搖了搖頭。
那段時間我披星戴月,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上學,晚上要等同學們走得差不多了再回家。一有人提到我的頭發,我就自暴自棄地把帽子往下壓一壓說,短頭發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