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下(2 / 3)

錢處士錢處士,天佑末遊於江淮,甞止於金陵楊某家。初,吳朝以金陵為州,築城西拋江、東至潮溝。錢指城西裏餘荒穢之地,勸楊買之,楊從其言。及建為都邑,而楊氏所買地正在繁會之處,乃構層樓為酒肆焉。甞宿於楊家中,夜忽起,謂人曰:“地下兵馬喧闐,雲接令公,聒我不得眠。”人皆莫之測也。明日,義祖自京口至金陵,時人無有預知者。甞見一人,謂之曰:“爾天罰將及,可急告謝自責。”人曰:“我未省有過。”錢曰:“爾深思之。”人良久乃曰:“昨日,飲食不如意,因怒其下,棄食於溝中。”錢曰:“正是此,爾可急取所棄食之。”乃取之,將以水汰去其穢,俄而雷電大震。錢曰:“急取穢食之。”如言,而雷電果息。甞有人圖錢之狀,錢見之曰:“吾反不若此常對聖人也。”人不之悟。後有僧取其圖,置於誌公塔中,人以為應。後烈祖複取之入宮,陳於內寢焉。又每為讖語,說方來事。言李氏之祚曰:“髣髴之間一倍楊。”初,吳氏有江之地,凡四十六年,而李氏三十九年。或謂楊氏自稱尊至禪代二十年,故髣髴倍之耳。

聶師道聶師道,歙人。少好道。唐末,於濤為歙州刺史,其兄方外為道士,居於郡南山中,師道往事之。濤時往詣方外,至於郡政,鹹以諮之,乃名其山為問政山。吳朝以師道甞居是山,因號為問政先生焉。初,方外在山中,郡人少信奉者。及師道至,(貝危)信日至而富實。師道甞與友人同行,至一逆旅,友病熱疾,村中無複醫藥。或教病者曰:“能食少不潔,可以解。”及病危,因複勸之。人有難色,師道諭之曰:“事急矣,何難於此,吾為汝先甞之。”乃取啖之,人感其意,乃食,而病果愈。後給事中裴樞為歙州,當唐祚之季,詔令不通。宣州田頵、池州陶雅舉兵,圍之累月,歙人頻破之。後食盡援絕,議以城降,而城中殺外軍已多,無敢將命出者。師道乃自請行,樞曰:“君乃道士,豈可遊兵革中耶?請易服以往。”師道曰:“吾已受道法科教,不容易服。”乃縋之出城。二將初亦甚怪,及與之語,乃大喜曰:“真道人也。”誓約已定,複遣還城中。及期,樞適有未盡,複欲延期,更令師道出諭之。人謂其二三,鹹為危之,師道亦無難色。及複見二將,皆曰:“無不可,唯給事命。”時城中人獲全,師道之力也。

吳太祖聞其名,召至廣陵,建紫極宮以居之。一夜,有羣盜入其所止,至於什器皆盡取之。師道謂之曰:“汝為盜,取吾財以救饑寒也,持此將安用之?”乃引於曲室,盡取金帛與之,仍謂之曰:“爾當從其處出,無巡人,可以無患。”盜如所教,竟以不敗。後吳朝遣師道至龍虎山設醮,道遇羣盜劫之,將加害,其中一人熟視師道,謂同黨曰:“勿犯先生。”令盡以所得還之,羣盜亦皆從其言。因謂師道曰:“某即昔年揚洲紫極宮中為盜者,感先生至仁之心,今以奉報。”後卒於廣陵。時方遣使於湖湘,使還,至某處,見師道,問之曰:“何以至此?”師道曰:“朝廷遣我醮南嶽。”使者以為然。及入吳境,方知師道卒矣。師道侄孫紹元,少入道,風貌和雅,善屬文。年二十餘卒。初,紹元既病劇,有四鶴集於紹元所處屋上。及其卒,人見五鶴衝天而去。

於大於大,居洪州西山中,無四時常持花,不欲近人。甞至應聖宮,以花置道像前。道士為設茶,置之食案。須人退,於乃取飲,飲訖,置茶盞於案,長揖而去。人或揖之,亦複相揖,但不與人語耳。有少年好道,欲往事之,而不能得。一日,少年拜曰:“願事先生。”於走不顧。少年逐之而持其衣,於驅之不去,上山渡水,不暫置之。至一處,臨水而坐,問少年曰:“頗渴否?”曰:“然。”懷中出物如茶末,與之,曰:“置此口中,掬水下之。”如言。須(吏)〔臾〕因睡,及覺,失之矣。

李夢符李夢符者,常遊洪洲市井中,年可二十餘,短小而潔白,美秀如玉人。以放蕩自恣,四時常揷花,徧曆城中酒肆,高歌大醉,好事者多召之與飲。或令為歌詞,應聲為之,初不經心,而各有意趣。鍾傳之鎮洪州也,以其狂妄惑眾,將罪之。夢符於獄中獻詩十餘首,其略曰:“揷花飲酒無妨事,樵唱漁歌不礙時。”鍾竟亦不罪。後桂州刺史李瓊遣使至洪州,言夢符乃其弟也,請遣之。鍾令求於市中旅舍,人曰:“昨夢符不歸。”因爾不知所終。

劉同圭劉同圭者,居洪州詣艾氏家。賃其屋而居,家唯翁媼而已。旦持一筐簟賣之,夕而醉歸。積久,鄰人怪之,夜穴壁窺之,見出一缶土,以水噀之,須臾蕈生,及曉刈之。後翁病,謂媼曰:“我死,必置一杖於棺中。”及卒,如其言。初舉棺以出,人覺其重,及至半路,漸輕如無,流蕩其棺,唯覺杖在其中。發之,獨得杖耳。

耿先生耿先生者,江表將校耿謙之女也。少而明慧,有姿色。頗好書,稍為詩句,往往有嘉旨;而明於道術,能拘製鬼魅,通於黃白之術、變怪之事,奇偉恍惚,莫知其何從得也。保大中,江淮富盛。上好文雅,悅奇異之事,召之入宮,益觀其術,不以貫魚之列待,特處之別院,號曰先生。先生常被碧霞帔,見上多持簡,精彩卓逸,言詞朗暢。手如鳥爪,不便於用,飲食皆仰於人。複不喜行宮中,常使人抱持之。

每為詩句,題於牆壁,自稱北大先生,亦莫知其旨也。先生之術不常的然發揚於外,遇事則應,黯然而彰,上益以此重之也。始入宮,問以黃白之事,試之皆驗,益複為之,而簡易不煩。上甞因暇預謂先生曰:“此皆因火以成之,苟不須火,其能(手)〔乎〕?”先生曰:“試為之,殆亦可。”上乃取水銀,以硾紙重複裹之,封題甚密。先生內於懷中,良久,忽若裂帛聲。先生笑曰:“陛下常不信下妾之術,今日麵觀,可複不信耶?”持以與上,上周視,題處如舊,發之已為銀矣。又甞大雪,上戲之曰:“先生能以雪為銀乎?”先生曰:“亦可。”乃取雪實之,削為銀鋌狀,先生自投於熾炭中。灰埃坌起,徐以炭周覆之,過食頃,曰:“可矣。”乃持以出,赫燃洞赤,置之於地,及冷,爛然為鋌銀,而刀跡具在。反視其下,若垂酥滴乳之狀,蓋初為火之所融釋也。因是先生所作雪銀甚多。上誕日,每作器用,獻以為壽。又多巧思,所作必出於人。南海甞貢奇物,有薔薇水、龍腦漿。薔薇水清泚鬱烈,龍腦漿補益男子。上寶惜之,每以龍腦漿調酒服之,香氣連日不絕於口,亦以賜近臣。先生曰:“此未為佳也。”上曰:“先生豈能為之?”曰:“試為,應亦可就。”乃取龍腦以細絹袋之,懸於瑠璃瓶中。上親封題之,置酒於其側而觀之。食頃,先生曰:“龍腦已漿矣。”上自起附耳聽之,果聞滴瀝聲。

且複飲。少選,又視之,見瑠璃瓶中湛然如勺水矣。明日發之,已半瓶,香氣酷烈,逾於舊者遠矣。先生後有孕,一日,謂上曰:“妾此夕當產,神孫聖子,誠在此耳,請備生產所用之物。”上悉為設之,益令宮人宿於室中,夜半,烈風震霆,室中人皆震懼,是夜不複產。明旦,先生腹已消如常人。上驚問之,先生曰:“昨夜雷電中生子,已為神物持去,不複得矣。”先生嗜酒,至於男女大欲,亦略同於常,後亦竟以疾終。古者神仙,多晦跡混俗,先生豈其人乎!餘頃在江南,常聞其事,而宮掖秘奧,說者多異同。及江南平,在京師,甞詣徐率更遊,遊即義祖之孫也,宮中之事,悉能知之。因就質其事,備為餘言。

潘扆潘扆者,大理評事潘鵬之子也。少居於和州,樵采雞籠山以供養其親。甞過江至金陵,泊舟秦淮口。有一老父求同載過江,扆敬其老,許之。時大雪,扆市酒與同飲。及江中流,酒已盡,扆甚恨其少,不得醉。老父曰:“吾亦有酒。”乃解巾,於髻中取一小胡蘆子傾之,極飲不竭。扆驚,益敬之。及至岸,謂扆曰:“子事親孝,複有道氣,可教也。”乃授以道術。扆自是所為詭異,世號之為“潘仙人”。能掬水銀於手中,接之即成銀。甞入人家,見池沼中有落葉甚多,謂主人曰:“此可以為戲。”令以物漉取之,置之於地,隨葉大小,皆為魚矣。更棄於水,葉複如故。有蒯亮者,常至所親家,同坐者數人,見扆過於門,主人召之,乃至。因謂扆曰:“請先生出一術以娛賓。”扆曰:“可。”顧見門前有鐵砧,謂主人曰:“得此鐵砧,可以為戲。”因就假之。既至,扆乃出一小刀子,細細切之至盡,坐客驚愕。既而曰:“假人物不可壞之也。”乃合聚之,砧複如故。又於袖中出一幅舊方巾,謂人曰:“勿輕此,非一人有急,不可從餘假之,他人固不能得也。”乃舉以蔽麵,退行數步,則不複見。能背本誦所未甞見書,或卷而封之,置之於前,首舉一字,則誦之終卷。其間點竄塗乙,悉能知之。所為多此類,亦不複盡紀,後亦以疾卒。

潤州處士潤州處士,失姓名。高尚有道術,人皆敬信之。安仁義之叛也,郡人惶駭,鹹欲奔潰。或曰:“處士恬然居此,必無恙也。”於是人稍安堵。處士有所親挈家出郡境以避難,有女已適人,不克同往,托於處士,處士許之。既而圍急,處士謂女曰:“可持汝家一物來,吾令汝免難。”女乃取家中一刀以往。處士刀邊以手抑按之,複與之曰:“汝但持此若端簡然,伺城中出兵,隨之以出,可以無患。”如言,在萬眾中,無有見之者。至城外數十裏村店中,見其兄亦在焉,女至兄前,兄不之見也,乃棄刀於水中,複往,兄乃見之,驚曰:“安得至此?”女具以告。兄複令取刀持之,則不能蔽形矣。後城陷,處士不知所之。

洪州將校鍾傳之鎮洪州也,甞遣衙中將校晏某使於浙中。晏至杭州,時方寒食,州人出城,士女闐委。晏亦出觀之,見翁嫗二人,對飲於野中,其翁忽爾乘雲而上,萬眾喧呼。嫗仰望慟哭,翁為下十數丈,以手慰止之。俄而複上,極高而沒。洪州艾氏,其先識晏,親聞其說。

史公鎬史公鎬者,江南大將史公銖弟也。性衝淡樂道,未甞見其喜怒。人或幹之,亦不以介懷。既貴盛,衣服鮮楚,每至人家,必解衣而坐,不以賓主為意。及去,誤著他人故弊衣,亦不之覺也。或持其衣逐之,方悟,乃易之。兵部尚書張翰典銓,公鎬求為楊子令,會已除官,不果。翰見其曠達,多可試,謂之曰:“且為楊子尉,可乎?”公鎬亦忻然從之。後為瑞昌令,卒於官。時方晴霽,而所居宅上獨雲雨。人有望見雲雨之上有一人,緋衣乘馬,冉冉而上,極高而沒。

江處士歙州江處士,性衝寂,好道,能製鬼魅。鄉裏中甞有婦人鬼所附著,家人或髣髴見之。一夜,其夫覺有人與婦共寢,乃急起持之,呼人取火共縛。及火至,正見捉己所係腰帶也。廣求符禁,終不能絕,乃往詣江。江曰:“吾雖能禦之,然意不欲與鬼神為讎爾。既告我,當為遣之。”令歸家灑掃一室,令一童子烹茶,待吾至,無得令人輙窺。如其言,江尋至,入室坐,令童子出迎客。果見一綠衣少年,貌甚端雅,延之入室,見江再拜。江命坐,乃坐。啜茶,不交一言,再拜而去。自是婦人複常。有人入山伐木,因為鬼物所著,自言曰:“樹乃我之所止,汝今見伐,吾將何依?當假汝身,為我窟宅。”自是,其人覺皮膚之內有物馳逐,自首至足,靡所不至,人不勝其苦。往詣江,人未至,鬼已先往。江所居有樓,樓北有茂竹。江方坐樓上,覺神在竹林中,呼問之,鬼且以告,且求赦過。江曰:“吾已知矣。”尋而人至,謂之曰:“汝可於鄉裏中覓空屋人不居者,複來告吾。”人往尋得之,江以方寸紙置名與之,戒之曰:“至室屋棄之。”如言,而病失。又甞有人為夔鬼所撓,其家置圖畫於樓上,皆為穢物所汙。以告之,江曰:“但封閉樓門三日,當使去之。”如言,三日開之,穢物盡去,圖畫如故。餘有所知,世居歙州,親見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