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先是在藝術區周圍觀察了一圈,在躲避了保安的巡視後,我從側麵的院牆跳了進去。我憑直覺找到了迷離哥的工作室,我躲在牆角往窗戶裏望,房間內隱約有燭光,隔著玻璃可以看見投資人老麥,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正和幾個中年人在談話,但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我把視線從屋內拉回來,倍感失望地呼了一口氣,我看了看周圍,周圍的一切寂靜無聲。
一分鍾後,就在我準備收工之時,一輛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車燈一閃,我順勢便躲在了樹後麵。車在門口停下,一個男人一臉醉意地從裏麵走出來,我借著燈光辨認,沒錯,是迷離哥。
迷離哥終於出現了,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手裏緊緊地握著軍刺。這一刻,我按下了攝像機的開機鍵,指示燈亮起,開始進入錄像狀態,我渾身的血突然彙聚而上,凶猛地撞擊著我的腦袋。我使勁地咽了口唾沫,將耳機塞進耳朵,Lou Reed的《Perfect Day》流淌而出,刹那間所有的光線都充滿了破碎的色彩。斑駁陳舊的黃,暗淡剝落的綠,黑白交錯的灰,仿佛天空跌碎了調色板。
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向迷離哥,選擇的時機幾乎是天衣無縫,我飛速地拔出軍刺,刀閃出一道白光,狠狠地插進了他的喉嚨。我使勁把刀刃一轉,刀子插得更深了,我握刀的手幾乎碰到了他的下巴。
我衝他瘋狂地喊道:“迷離哥,爽不爽啊?”
迷離哥瞪大了眼睛望著我,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就像被按住了暫停鍵。
瞬間,鮮血從他的身體裏噴出,濺到了我的眼睛上,他低頭看到身上的血,翻了一個白眼,連掙紮都沒掙紮就倒在了地上。
媽的,這結局居然如此的潦草,我精心準備的完美複仇,居然這麼快就結束了。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迷離哥,他的五官此時已扭成一團。我俯下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我將耳機摘下來,塞進了他的耳朵裏。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手將攝像機從身上取下,擦了擦濺在鏡頭上的血,迫不及待地看了一遍視頻回放。回放的過程很迷幻,隻可惜現場沒有教堂和白鴿,也沒有舒緩的《致愛麗絲》。不過在這場遊戲中,我執行得很好,而且很酷。
我是8BIT像素遊戲裏的大人物,我有著一個殺手應該有的冷冽目光,也經曆了所有敏感者的痛苦,我獨孤的背影和隨風飄揚的長發都在證明我的酷,我的所有複仇都充滿了甜蜜,理應得到這個齷蹉世界的全部喝彩。我要感謝生活,感謝它的醜惡。
這時候已是傍晚,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雪,城市被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我脫掉裝備在大街上狂奔起來,我在時間流逝對我的追殺中狂奔起來,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地上的影子像鬼在跟隨,在我麵前忽閃忽閃。我穿越一條又一條大街,一根根電線杆在我眼前掠過,我的腎上腺分泌加速,充斥著無法抗拒的快感。
跑了一會兒,我停了下來,我緩慢地走在雪地上,每走過一棵樹就隨意地踢上一腳,雪花從樹枝上片片降下,飄落在我的頭頂。
記得當年在沈陽,我和林曉更常常在紛飛的大雪中行走,邊走邊憧憬未來。那時的路邊總有紅色的出租車在泥濘中堵塞著,人行道上堆滿了積雪,那時的我們總是垂死一樣的苦悶,我們無奈於所處環境的乏味和陳腐,把周圍的一切都上升為毀滅和阻礙。於是我們想到了離開,覺得北京可以實現我們幻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