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有人提出,《後出師表》應是諸葛亮所寫。因為張儼與諸葛亮同時稍後,對諸葛亮的生平事跡很熟悉,如果《後出師表》為人偽撰,張儼不會不加辨別就把它收進《默記》。至於陳壽,因為不敢犯司馬氏之諱,所以不敢把罵他們為魏賊的《後出師表》收入《三國誌》本文。
但較多的人恐怕還是認為《後出師表》不是出自諸葛亮之手。比較而言,這一種意見理由充分一些。
《後出師表》所說的很多事情與史實不合。比如,它列數曹cāo的幾次失利,如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祈連、僵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除南陽、烏巢、潼關幾次遇險史書有記載,另幾次都沒有確切依據。又比如,《後表》說劉繇、王朗各據州郡,連年不征不戰,坐使孫策據有江東,這和史書記載的情形也不合。
這或者可以解釋為史書缺載或誤載,或諸葛亮誤記,但有一件事卻不可能誤記,即趙雲之死。趙雲是建興七年(229)死的,他在第一次北伐中雖然失利,但未大敗,更不至於喪生,他還被貶為鎮軍將軍,這是退軍以後的事。這是《三國誌·趙雲傳》和注引《雲別傳》明確記載的。但上於建興六年(228)十一月的《後表》卻說趙雲和另外七十多名戰將都已經死了。這個明顯的漏洞很難作別的解釋。
更主要的是,《後出師表》的行文不像出自諸葛亮之手。《表》是上給後主的。諸葛亮這時盡管攬蜀漢大權於一身,他也清楚地知道後主窩囊無能,但後主畢竟是他的君主,而且他受劉備臨終之重托,因此,他對後主一向是恭謹的,雖時時苦心勸諫,但措辭總是誠懇委婉,《前出師表》就是這樣。不像這篇《後表》,開頭就直說後主無能,當麵指問:“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yù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這不是臣下對君主的口氣,更不像諸葛亮說的話。
諸葛亮一向有膽略,有抱負,有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毅力。未出茅廬,他就自比管仲、樂毅,劉備請他出山,正是勢單力孤,處境最困難的時候,他卻在這時為劉備畫出了據荊州、取益州,以成帝業的宏偉藍圖。就在上《後出師表》的同一年,他上《前出師表》,先主崩殂,益州疲弊,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但他仍相信,隻要後主親賢臣,遠小人,“漢室之隆,可計rì而待”,而他率軍北伐,也有決心“攘除jiān凶,興複漢室,還於舊都”。但不到一年,在《後出師表》中,這一切全不見了,消沉、沮喪,列舉的六條不解,都是對北伐缺乏信心。“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亡,孰與伐之?”北伐全然是無可奈何的。“凡事如是,難可逆料”,隻有盡力而為,“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對前途悲觀渺茫。這不是《前出師表》中那個諸葛亮的jīng神狀態。
不像是諸葛亮寫的,張儼為什麼又收進《默記》呢?其實,張儼並不是一個嚴肅嚴謹的史學家,他隻是一個周於禮儀、搞搞外交的人物,他的身份,他“博聞多識”的特點,使他能接觸到很多別人不易見到的材料,但又不可能嚴格加以甄別。《後出師表》可能就是未加甄別就收入進去的一種。
不過,《後出師表》有一處卻很可取,就是它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兩句話。這兩句話,準確地概括了諸葛亮一生的jīng神品質。《後出師表》的全部價值也就在此。羅貫中把《後出師表》寫入《三國演義》,大約也是看準了這一點,他抓住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jīng神,塑造了一個光彩奪目,為世代人們景仰的藝術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