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與魏成驚聊到興頭,隻聞一銅鑼般的嗓音、擂鼓般的笑聲自外向內傳來,一人笑聲不停,開口說道:“這不是成驚兄嗎?一別多年,我可想死你了。”說著向著魏成驚擁去。
兩人相擁片刻,寒暄了一陣,魏成驚將兩人相互介紹:“柳兄,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劉劍,一柄金刀已使得出神入化。劉兄弟,這位是柳七……”
魏成驚還未及介紹,劉劍的雙掌按到柳七的肩頭:“莫非是曾經的無柳堡少堡主,柳之玄之子柳七?”
柳七的臉上顯現出一絲不悅之色,咬了咬牙才道:“正是。”
魏成驚注意到了柳七尷尬的神色,急忙岔開話題:“劉兄弟,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當真是蓬蓽生輝。”他為了替柳七遮醜,忙扯開話題,倉促之間未經思考,何況他也是明知故問,所以說出的話也未免有些不合其景。
不過劉劍是個粗人,不會在意這些,也未察覺有任何不妥,他笑嗬嗬的罵道:“他奶奶的還不是因為它。”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帖子,“守在山下的那幫小崽子也真蠻橫,沒見到這帖子說什麼都不讓進,要不是礙著你的麵子我就好好收拾收拾他們一頓了。”
柳七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破第一道防線後,一路走來便無人攔阻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魏成驚致歉道:“劉兄弟有所不知,鐵劍門正逢多事之秋,多警戒一層,我們便少了一層隱患。如非如此我們也不必當著天下豪傑的麵銷劍還爐。”
劉劍正色道:“莫非兄弟你遇到了什麼困難?說出來好讓做兄弟的為你分些憂。”
“愚兄謝劉兄弟好意。”魏成驚道,“敝派雖然遭逢大難,可還不至於窮途困頓,怎敢以公事相擾。兄弟隻需在旁做個見證,莫要讓小人從中作梗。”
劉劍信誓旦旦的道:“好!若有小人搗亂,我定要他們討不去好。”
魏成驚道:“有劉兄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兩人笑談之間,已不斷有人持著英雄帖登門拜訪,不多時已高朋滿座,魏成驚隻好拋下二人去招待新到的客人。來人絡繹不絕,室廳內已嫌擁擠,四代弟子便將備好的桌椅放置廳外以供群雄休憩;備置一些薄菜以供群雄充饑。
這次銷劍還爐,廣邀群雄隻是為了能有個見證,所邀之人多半是與瀝劍門交好的門派以及幫眾。但仍不免有人仍有覬覦寶劍之心,所以仇聶以及吳矜事先在後山禁地做好充足的準備,以保萬無一失。
群雄在靜候期間相互交談了起來,劉劍走到了柳七麵前問道:“柳兄從何而來?”
“山下。”柳七對他的第一印象並非太好,所以回答也不算客氣。
“柳兄是用刀還是用劍?”
“用劍。”
劉劍連忙搖頭:“不好不好,用劍不好,還是用刀好。”
柳七見他連說三個不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問道:“為什麼不好?為什麼用刀好?”
劉劍雙目精光四射,笑著答道:“劍光有氣質卻沒有氣勢,總有一種有了便意卻拉不出的感覺,不痛快,不痛快。”
“哦?”柳七也笑道:“如此說來,劉兄是在抱怨瀝劍門裏沒有茅廁嘍。”
“這……”劉劍未想到他會如此回答,一時語塞竟說不出話來,支吾了一會才道:“你不是痛快人。”
柳七“哼”了一聲,也不去理他。
此時一瀝劍門四代弟子走到魏成驚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魏成驚聽後便高聲對著群雄道:“銷劍大會已經準備就緒,還請各位英雄移步後山。”
在魏成驚的帶領下,眾人紛紛向後山移去,其間劉劍死死的跟在柳七後麵,寸步不離。群雄的到來把他原本的計劃打亂的一團糟,而劉劍也像是對自己起了疑心似的監視著自己。這使得柳七現在的心情煩悶不已。
過不多時,已到後山禁地門外。仇聶站立於一個石階之上,吳矜相侯在一旁,見魏成驚到來急忙迎了上去忙問道:“秦師弟呢?”
魏成驚回道:“出去之後就一直沒有見到。”
“算了。”吳矜有些氣急敗壞,“這麼要緊的關頭都誤事,成鳴呢?算來也該回來了。”
魏成驚憂心忡忡的道:“不知道,他也沒回來。”
吳矜的眉頭稍稍聚在一起:“也許路上耽擱了些時間,我們先開始吧。”說著向仇聶點頭示意,然後與魏成驚分立在兩側。
群雄見狀也都安靜了下來,等待仇聶講話。
仇聶朗聲道:“承蒙各位武林同道厚愛,來我瀝劍門參加銷劍大會,想來各位同道都曾聽說過瀝魔劍,可多半不知其來曆,現在我就在這裏為各位武林同道釋疑。”
仇聶一板一眼的將瀝魔劍的來曆緩緩向群雄道來,所述與魏成驚對柳七說的相差無幾。
仇聶道:“祖師爺將魔劍封此禁地,本傳下祖訓無論如何都不可打開,可魔劍終究是不祥之物,留之於世難免遺禍人間,經我同門數日相商,最終決定銷劍還爐,還望各位豪俠們做個見證。”仇聶說著,單手向西麵一展。
群豪向著他攤手的方向看去,隻見經由兩名弟子推動,一扇厚重的石門隨之緩緩開啟,群雄紛紛向內逼近,想要看清楚裏麵的狀況,可霎時間便被門內的高溫逼退了回來。
群雄定睛一看才看的清楚,原來石門內放置著一鼎碩大的熔爐,爐火通紅內力不足的根本近不了身。離的稍稍近些,炙熱的氣息便湧向麵龐,毛發立刻被騰騰的熱氣燙的卷曲。瀝劍門雖是江湖門派,可畢竟鑄劍術是創派祖師的拿手技藝,所以瀝劍門不但劍法高潮,這鑄劍的技術也一代代的傳承了下來,門下弟子多數都習慣了這樣的高溫,站的近的,除了仇聶、吳矜、魏成驚,便是瀝劍門門下的四代弟子了。
經由魏成驚指揮,四代弟子一邊不斷的鼓風吹氣,一邊向爐中傾入木炭。那爐中的火焰高漲,通紅的火焰逐漸變色、發亮。
劉劍一直注意著柳七,他忽然看到柳七額頭湧出大量的汗水,身子瑟瑟發抖。“咦,柳兄,你怎麼了?”劉劍開口問道。
柳七大口大口的喘息,撫了撫額邊的汗水,無意間撫了撫臉上曾被燒灼過的傷疤。過了片刻才穩定了情緒說道:“我沒事,這溫度實在是太高了些。”
“高?”劉劍有些納悶,他一直盯住柳七,站得離柳七也很近,“我怎麼沒覺得?”
仇聶看爐中火焰差不多到了火候,低聲對著吳矜道:“取劍。”
吳矜便走入石門內取出一柄黝黑的劍,舉起向群雄展示並高聲道:“瀝魔劍是祖師爺親手所鑄,也因為那柄劍才鑄下了許多的錯誤,我希望這一切的錯誤都會將隨著這柄劍的銷熔而歸還於世間。如果有誰還認為祖師也曾經犯下的過錯無法還清的話,那麼請隻找我吳矜一人便是。”
言罷,手一揚,便欲將這柄劍拋向爐中。
“且慢!”人群中忽然傳出一個尖銳的聲音,“寶刀利劍均是上天對世間的恩惠,空毀寶物豈非不智之舉,不如將它給了我,也好過化成一攤鐵水。”語聲古怪異常,竟似是用腹語說話。
吳矜微一皺眉,沉聲道:“閣下是誰,請站出來說話。”
那人“嘿嘿”一笑,道:“你要我站出來那就是等於要了我的命,我可沒那麼蠢。你若是真有心相贈,那就趕緊撤了這個火爐,等這裏的英雄都離開了,我多留片刻便是。”
吳矜“哼”了一聲,不再理會,轉身將瀝魔劍投入爐中。
片刻間爐中泛起滾滾黑濁之氣,隨後黑濁轉黃白,黃白轉青白,青白轉純青,鐵汁自爐中緩緩流出注入地下早已鑿好的洞中。相伴的還有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不住道:“可惜,可惜。”
仇聶道:“從此世上再無瀝魔劍。那劍的原身也流入這地下之中再也法找回,這劍本就是不祥之物,曾經多少人為爭求它而喪命,多少個家庭因為它而破碎,在下不願再蹈昔日的覆轍,以免江湖上徒增傷悲。鑄此魔物終屬我瀝劍門之失,在下僅代表全派之人向各位同道致歉。”說著,上到仇聶、吳矜、魏成驚,下到四代若幹弟子紛紛低下了頭。
霎時間整個後山寂靜無聲,無聲的沉寂以及燥熱的空氣愈加令人感覺沉悶。有許多人都悄悄的不辭而別,柳七也頗感煩躁,難道就這麼失敗了嗎?不,奇怪,很奇怪,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柳兄,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啊。”劉劍關切的問道。
柳七搖了搖頭,並不接口。隻是注視著鐵汁流入的那個洞口,忽然之間眼神通明澄澈,已經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柳七“啊!”的一聲,這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好吸引了幾個人的注意。劉劍關切的問道:“柳兄,怎麼了?”
柳七眉頭浮現一絲憂愁,又似有些懊悔:“方才一幕著實令人歎為觀止,隻是小弟卻有一事有些不明,還盼劉劍兄能夠指教一二。”
劉劍哈哈一笑:“指教不敢當,你什麼事情不明白盡管開口,我和成驚交情深,你要是不明白我可以代你去問問他。”
“那就多謝了。”柳七微微一笑,“方才仇掌門說起這奇鐵是經由鐵際中鐵前輩曆九九八十一天而不能熔,若非他的夫人茉莉以身投爐便鑄不成此劍。那麼為何此時銷劍卻無需以人為引便即銷熔?”
劉劍一怔:“呃,這個,可能是曆代傳承下來的鑄劍術有所改進吧,就無需那等殘酷的祭祀了。”
“不。”柳七一個勁的搖頭,“這樣很難自圓其說,你我都知道近百年來的數一數二的鑄劍師首推鐵際中鐵老前輩,無人能出其右。如你所說,那鐵前輩豈不是反而不如這些後人了?”
“這,這……”劉劍是個粗人,辯論一事他絲毫不諳其道。
柳七繼續問道:“你可聽說今日又一批江湖人士齊聚在瀝劍門外不遠處的一個茶莊之內,其來意不善便是三歲小兒都能有所察覺。”
劉劍道:“是便怎地,成驚與我是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誰來找他的麻煩,我代他收拾了便是。”
柳七淡淡一笑,悠悠的說道:“恕我愚見,我猜測那群人是為了瀝魔劍而來,銷劍還爐自然是為了避免幹戈,隻是他拿一柄假劍來糊弄我們,未免欺我們無人了。”
劉劍還待追問,旁邊的聽眾早已按捺不住,脾氣暴躁的高聲對著仇聶吼道:“仇掌門,你這是什麼意思?”
仇聶不解:“胡海蛟胡島主,你何出此言?”
胡海蛟道:“你那一柄假劍來糊弄我們,那不是欺弄我們無人嗎?”
他說的與柳七所言相差無二,也未去辨明柳七所言有幾分真實度,隻是聽的有些道理,便生搬硬套的說了出來。柳七暗暗好笑,他正是要利用此人的愚蠢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仇聶道:“你何以說是假劍?”
胡海蛟洋洋自得的道:“若是真的瀝魔劍,需以人為引才可銷熔。所以你拿來糊弄我們的是假劍。”
仇聶略一皺眉,吳矜卻搶先問道:“是誰教你這麼說的?”吳矜知道胡海蛟無此等頭腦,定是有人教他如此說的。
吳矜這一聲聲色俱厲,唬的胡海蛟一陣毛骨悚然,連忙指向柳七:“是他這麼說的,我隻是重複他的話。”本來胡海蛟據理而辯,已處於上風,可他的詭計一經道破,立時心虛,忙不迭的吐出真相。
群雄隨著胡海蛟手指所向,劉劍慌忙擺手,連連道:“不是我,不是我說的。”原來柳七早已不在原地。
群雄半信半疑之際,西首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群雄目光所到,隻見一人淩空飛起,直直向著火紅的爐中飛去。
吳矜見勢一躍而起,抱住那人,哪知那人急墜之勢甚急,兩人急落入爐中,吳矜施展上乘輕功,在空中折轉,腳尖在爐邊一點,向旁邊越開。可在此刻吳矜懷中抱著的那人的衣袖中迭出一個包裹,直直落入爐中。吳矜目光所及,心下大驚,想要將那包裹踢開卻是力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