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瀝劍(3 / 3)

隻聞一聲巨響,爐中烈焰衝天而起,兩人隨著爆炸的衝擊滾落在地,禁地門前一片大亂,四散的爐火不少燃在群雄的身上,有的連忙扯下衣服,有的就地打滾,有的縱身投入淬劍池內。慘不忍睹。幸好銷劍的熔爐十分堅固,若是爐壁的碎片爆裂開來,你那麼死傷不可謂不慘。

仇聶看向吳矜,吳矜早已滿麵鮮血,暈厥過去,褲角的火焰已將燃到腰邊,再看他懷中所抱的那人,不知何許人也,從服飾可以看出,原來是隸屬霹靂堂的成員。

瀝劍門弟子急幫吳矜撲滅火焰,仇聶也從後心為其緩緩注入內力。過了片刻,吳矜才悠然轉醒。

這時群豪也都撲滅了自身的火焰,向著瀝劍門眾怒目而視。吳矜對著仇聶道:“掌門,請救救這個人。”吳矜口中的“這個人”便是他救下的霹靂堂的弟子了。

仇聶依言將內力緩緩度入霹靂堂弟子體內。群豪眼見眼前的事故皆是因這個霹靂堂弟子所起,而這個霹靂堂弟子身懷火藥顯然也是不還好意,可瀝劍門人仍是以德報怨,對其施以援手。自己何以如此小氣,故此群豪的怒氣也消解了不少。

吳矜開口對著群豪道:“此次事故……是因我瀝劍門防範有失所起,瀝劍門全體上下……愧對各位,隻是……銷毀瀝魔劍一事絕不敢對各位……有所欺瞞,各位如若……不信,請到禁地內一覽。本門禁地自來沒有掌門命令……門人不得擅入,可各位並非本門弟子,所以並無大礙。”吳矜這幾句話說的氣若遊絲,可一字一句卻清清楚楚的傳入群豪耳中,群豪心下不禁對他大大的折服。

仇聶正為霹靂堂弟子運功療傷,療傷期間自然不能分心去做其他的事。是以吳矜說的這些話可以說是代仇聶所說,自然並沒有什麼不妥。

仇聶聽到吳矜的話,憂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吳矜對他搖了搖頭。仇聶知道論智謀論武功,吳矜皆在自己之上,所以對他的決策深信不疑。

胡海蛟剛剛折了麵子,心下好生後悔自己的軟弱,現在正好是挽回麵子的時機。他朗聲道:“吳兄既然有此一言,想來是問心無愧,主人有心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們更不好拂逆他們的意思,便讓小弟去為各位釋疑如何?”

他隻是發問,並不等群雄搭話,便縱身進入瀝劍門禁地,瀝劍門弟子都是怒不可遏,心想:“我們說的客氣,也不能容你胡作非為。”他們有心阻攔,卻沒得到掌門的命令不敢妄動。

過了片刻,胡海蛟從中出來。群雄不必問其是否找到瀝魔劍,從他的臉色便能瞧的出來。雖經變故,可看到胡海蛟信誓旦旦而去,灰頭土臉而歸都不禁捧腹而笑。

群豪笑得雖然歡快,卻無一人聽到笑聲,每個人的耳中隻能聽到一個人的聲音:“阿彌陀佛,老僧遲來片刻,便發生這些事故,真是罪過,罪過。”

群豪聽聞此聲,連忙重拾姿態,紛紛向前問好:“苦智大師。”

跟在苦智大師後麵的就是魏成鳴。

吳矜鬆了一口氣,心知由苦智大師出麵,一切的事情就很好解決,這口氣一鬆,又暈了過去。

吳矜再次醒來已不知是何時,隻在恍恍惚惚之際聽聞仇聶對著群雄說道:“瀝劍門上下有負各位厚望,身心俱疲之餘尤恐待客不周,請各位諒解,便不強留各位了,請自便吧。”

瀝劍門幾經變故,沉不住氣的早就偷偷跑了,留下的一半是關係較好的,另一半是礙不住麵子的,其實早已不勝其煩。此刻聽他這麼說,便是仇聶強留自己,自己也會婉言謝絕。

既然已經挺到最後,那麼說什麼表麵功夫也要做好,剩下的群雄一一向前與仇聶說了些場麵話,然後告辭。柳七不知道是沉不住氣偷偷跑掉的那一批還是挺到最後的那一批,沒有人去注意他。

柳七又回到那個茶坊,那個店小二問道:“客官想要喝點什麼?”

柳七搖了搖頭,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去對那切口的話語。

那小二離開了片刻,回來時為柳七的桌上添了杯茶,店小二見他不言,自己也不多語。柳七嚐了嚐,隻覺滿口濃鬱甘甜,味道甚美,便問道:“這是什麼茶?”

店小二微微一笑答道:“廬山雲霧”。

柳七思忖了片刻,心道:“他要見我,莫非……”

柳七片刻不敢多留,舉步向著屋內走去,又轉向樓上,走到一間房子的門口,手在推門的動作上仿佛被凍結般凝滯住了,始終不敢推開。

終於推門的手改成了握緊的拳頭,輕輕的敲了兩聲。

“進。”聲音渾厚有力。

柳七推開門走了進去,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負手而立。柳七上前單膝跪地道:“義父。”那人回身,正是薛盛荀。

柳七仍是單膝跪地的姿勢,雙手捧上一柄黝黑中隱隱泛著紅光的利劍::“義父,孩兒窮盡四年時間,終於取得了瀝魔劍。”

薛盛荀摻起柳七,接過瀝魔劍,劍呈暗紅,唯有劍身上的“瀝魔”二字,殷紅如血。輕輕的在他的肩頭拍了兩下:“不錯,你做的不錯。”

柳七臉上現有猶豫的神色,過了片刻,才道:“那個霹靂堂的弟子……”

薛盛荀喝道:“我隻看重結果,至於你用了什麼方法,我沒興趣知道。”

“是!”

柳七忽然問道:“義父,楚問莊他真的是我的生父嗎?”

薛盛荀正色道:“你已不是孩童,是與不是自己應該能有個分辨,你又為什麼來問我?”

柳七咬了咬牙,雖然自己心中早已明明確確的知道楚問莊就是自己的生父,可他多麼希望能從薛盛荀的口中聽到“不是。”這兩個字。難道自己終究還是太脆弱了?

薛盛荀看出他在暗自懊惱,問道:“你為何有此一問?”

柳七是聽魏成驚提及鐵際中與柳之玄一事,那日他在無心居清清楚楚的看到以及聽到,那個被稱作柳之玄的男人摘下麵具親口說道:“不錯,我正是楚問莊。”

柳七便將魏成驚對自己說過的故事又複述一遍。

薛盛荀仔細著聽,一邊聽一邊微笑,時不時還點點頭。等到柳七講完後,薛盛荀才微笑道:“你相信他說的嗎?”

“三分真,七分假。”

薛盛荀輕輕撫著手中的瀝魔劍,微笑道:“關於這柄劍,既然他們給你講了一個故事,那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

薛盛荀仰著頭做遙想之狀,沉吟了半晌,道:“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某人偶得一塊奇鐵,欲將其鑄成絕世神兵,曆經九九八十一日幾乎不眠不休仍未見其有絲毫熔化之像,幾近瘋狂的他驀地想起了莫邪投爐一事,他回身抓起為他擦汗的妻子,連猶豫都沒有絲毫的將她擲入通紅的爐火中。他終於將這塊奇鐵鑄成一柄利劍,這便是瀝魔劍了。”

柳七聽後,臉上露出憐憫的神色。

薛盛荀將手撫到他的肩頭,眼神如慈父般和藹,安慰道:“欲成大事者,必須要有犧牲,你要不想犧牲自己,那就隻好犧牲別人。我不想與你說道理,因為這些你都懂,隻是沒有親身經曆過,你無法體會其中的痛處。”

柳七眉間閃過一線愁雲:“是,我都懂。”

薛盛荀左手持劍,右手撫過劍身,瀝魔劍一經撫試,劍身變得更加殷紅:“這柄劍本是無柳堡的信物,你拿著它便可到梨花堂接手一切事物,梨花堂的花老爺子性格極是頑固,若不是無柳堡的信物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認你這個無柳堡少堡主的。”

柳七奇道:“無柳堡的信物怎麼會到別人的手裏?”

薛盛荀道:“那是很久以前的舊事了,既然你有興致那我就一並告訴你好了。我與你的父親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雖說什麼事情他都必須先問過於我,可一旦做起某件事,那完全是他自己由著性子亂來,不計一切後果。”

“他從小就想創一番大的事業,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從不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走起,總是想一步登天。一次機緣巧合之下,我們救了一個兵敗負傷的將軍,那一日我們三人義結金蘭,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楚問莊便用言語擠兌,想讓將軍舉薦我們入朝。可又不滿朝中太過拘束,楚問莊便故意調戲王上的愛妃,這樣我們倆人便成了被通緝的目標。”

柳七麵上泛起一層愁雲,皺著眉道:“單是調戲王上的愛妃,就被朝廷通緝了三十年之久?”顯然對於這個解釋,柳七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薛盛荀笑道:“他還從宮內拿走了番邦進貢的奇鐵。並且在王上發現前就已經和我逃了出來。之後東躲西藏的日子過的也十分艱苦,總算他肯安穩幾年,人也稍微定了性,這才有了無柳堡,他派人懷揣那塊奇鐵找了百餘年最為出名的鑄劍師鐵際中,並將這柄劍定為無柳堡的信物。”

“哪知那鐵際中忽然起了異心害死了信使,獨吞了那塊奇鐵。那時楚問莊的的隱忍已不可同日而語,隻是派人監視,待得劍成那一日,他才出手去奪,隻是鐵際中早已料到,已將那柄劍藏了起來,楚問莊一怒之下廢了他全身武功折了他一條臂膀,才放其離去,鐵際中這才將瀝劍門的掌門之位讓給了他的侄子鐵行山。”

柳七心道:“無怪鐵前輩要將這柄劍稱為魔劍,要封劍在後山,原來是怕他的門人弟子受其所累。”

薛盛荀續道:“次日,鐵際中讓他的侄子鐵行山親登無柳堡致歉,並獻上一對龍鳳雙匕,聲稱瀝魔劍已失。雖說龍鳳雙匕的價值不可估量,可與瀝魔劍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了,隻不過以無柳堡堡主的身份自然不能與他這個後輩為難,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好在楚問莊這人極是自負,他深信無人能從他的手中搶走任何東西,瀝魔劍雖然已失,隻是他早已將其定為無柳堡的信物,此時再難改口。”

薛盛荀講到這裏歇了一口氣:“好了,今日你也累了,這柄劍你先拿著,明日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先歇息吧。”

柳七恭敬的接過瀝魔劍,道:“是,孩兒告退。”

柳七走後片刻門被緩緩敲響,薛盛荀已知是誰,說道:“相思,進來吧。”

一絕美的白衫女子緩緩走入,雖有天仙般的氣質也掩蓋不住她麵上的愁容,她盈盈下拜,喚了聲:“師傅。”

薛盛荀點了點頭,見她麵有愁容,知他仍是掛念亡夫以及愛子,那一日的一切本布置的天衣無縫,哪知喬菱竟會突然出現,白玉蝶的死更是他意料之外,他對白相思總是心存歉意,近年來兩人交談數次都是不過兩三句話便不知該如何繼續,最後以沉默結尾。白相思親自來找他更是一次也無,這次她忽然而至,薛盛荀也是意料之外。

“你,還沒睡嗎?”薛盛荀忽然覺得很尷尬,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沒有。”白相思遲疑了片刻,“師傅,徒兒要離開了。”

薛盛荀饒是滿腹智計,可事情一發生到自己身上他便不知如何是好,隻是喃喃的重複著:“你要走了嗎,要走了嗎?”

“是,他們都死了,我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麼意義。相思多謝師父培育之恩。”說著,又是盈盈一拜,便欲離去。

薛盛荀急忙攔止:“不,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那個孩子,我們還要看著他長大。”

此時白相思已經轉身,她頭也不回,冷冷的撇下一句話:“可他不是我的孩子。”

她永遠不知道這句話對薛盛荀的打擊有多大,她永遠不知道,在她撇下那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離去。

霎時薛盛荀隻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竟然暈了過去。

待得薛盛荀悠悠醒來之際,已是月明星稀、悄無人際。薛盛荀用手撫上額頭,自嘲道:“什麼毒心聖手,醫毒雙絕。什麼智計無雙,算無遺策。到頭來還不是自己與自己開的一場玩笑,嗬嗬嗬嗬,相思,並非我不懂你的心思,隻是我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後,竟是淒然欲絕,伏地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