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成追憶(3 / 3)

仇聶自是關心師門大事,他問道:“你說我門中隱藏著秘密,難道你知道是什麼秘密?”

瀝劍門是鐵際中一手創辦,後傳到鐵行山一代,他交友甚廣,武林中結了不少誌同道合之士,也未多得罪許多仇人,鐵行山被暗殺,他的師弟燕青鬆接替掌門之位。燕青鬆亦是中規中矩,除了調查鐵行山的死因外基本與世無爭。何況瀝劍門並非要地,就算中道勢微也不至於招來這許多強敵環伺,這一直是瀝劍門人不解之處,而柳七口中隱藏的秘密自是最好的因由。故此仇聶有此一問。

柳七道:“隱藏著什麼秘密或許我是知道的,可我也有些事不明,還望釋疑。”

吳矜怒道:“你這是要挾。”

“不是要挾,是交換。”柳七從容道。

仇聶肩負掌門的重擔,相對於吳矜,他考慮的就要多一些,他對著吳矜說道:“且聽聽他要說什麼。”其實仇聶也知道柳七口中的秘密是什麼,可他不知道柳七到底了解多少。

柳七不緊不慢的道:“那我就說了,首先我想知道鐵前輩是怎麼死的。”

他問的又直白又缺少禮數,直另在場的人發絲倒豎。吳矜欲出言喝止,可又忍了下去。

仇聶強忍住怒氣道:“這在江湖中已經不是秘密了,鐵掌門於壽誕之際被殺手團的殺手暗殺而死。”

柳七補充道:“據說鐵前輩的身上被釘了整整三十六枚暗器,每枚暗器上都塗有劇毒,鐵前輩當場便毒發而死,死相不可謂不慘。”說到此處,仇聶與吳矜的怒氣欲要發作,柳七急忙話鋒一轉,“可是,你們不懷疑嗎?”

“懷疑什麼?”

柳七道:“鐵前輩的武功在江湖中可算是一絕,憑他的實力又怎麼會幾十枚暗器連一枚都躲不開?又怎麼會被區區一個殺手輕而易舉的奪取了性命。如果他的實力真的很不堪的話,那麼鐵前輩留在石柱上的武功又能成什麼氣候?”

“所以呢?”

“我不知道。”

仇聶似是有些不耐:“所以你要問的是什麼?”

柳七笑道:“我要問的我已經問完了,我要答的我也已經答完了。”

仇聶問道:“你什麼時候答的?”

柳七哈哈一笑:“我不是說了嗎?瀝劍門隱藏的秘密就是我不知道。”

仇聶又是感到可氣又是感覺到可笑,可畢竟柳七的的確確是借著問題告訴了自己有關瀝劍門的諸多疑點,若說他欺騙自己卻不盡然,他也隻能放任著柳七揚長而去。

吳矜一來,柳七原本的計劃不得不被迫中止,隻得草草離去。吳矜暗暗冷笑,在柳七臨走前不緊不慢的說道:“你還有什麼手段就盡管使出來吧,我倒是想看看你還有什麼能耐?”

莫紅湘呆立在原地,不知該何去何從,眼前是將自己革出師門的掌門與師兄,而走了的柳七與自己剛剛撕裂了那層密切的關係。她隻覺得天地如此之大竟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吳矜伸出一隻手攤向莫紅湘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說道:“師妹,回來吧。要你離開隻是權宜之計,今後不論有多少敵人,我都會維護你的周全。”

吳矜知道,柳七已經放棄莫紅湘這一步棋,隻要她不被柳七所控製,那麼她是不是自己的師妹也就無所謂了。說到底吳矜對柳七也有些佩服,四年的情感說放棄就能放棄,看來的確是經曆過生死之劫後擁有的果斷。

莫紅湘吃驚的看著他,幾乎有些不敢相信,她又看看仇聶,仇聶也是衝著她點了點頭,也是要她回來的意思。

莫紅湘忽然怒道:“不要!我又不是你們利用的工具,憑什麼你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們一個個都不是東西!都不是東西!”說著“哼”的一聲頭也不回的離去。

看著莫紅湘大怒離去,仇聶霎時沒了主意,他對著吳矜問道:“怎麼辦?”

吳矜歎了口氣:“由她去吧。”他的臉上立刻變得嚴肅:“掌門,我看是時候應該決定了,瀝劍門的禁地。雖然目前我們穩住了柳七,可是五師弟那頭的變數還未可知,我們不應該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五師弟的身上。”

仇聶遲疑不決,思慮了半晌才認認真真一字一字道:“三師弟,論武功、才德、資質我都不如你,隻不過略微年長了些,早入門了幾年,也是師傅臨終前未來得及囑托,我才勉強忝為掌門人之位。我也知道以我的才能是萬萬挑不起這執掌門戶的重擔,師傅們對你也頗加認可,相信早有心將你扶植為瀝劍門第四代掌門,我看不如……”

吳矜臉色一沉,鄭重道:“我從未對掌門之位有過半點覬覦之心,你又何必來試我?難道你的信了那個小子的胡說八道?”

仇聶雙目直直的盯住吳矜的眼睛:“我是真心相讓,你怎能疑心我在試探你?”

吳矜鼻中哼出一絲涼氣,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們若不能攜手共同度過這場難關,你和我都會死。掌門人由誰來當還不是一樣?越是這種關頭我們便越要冷靜,不要中了奸人的毒計。”

仇聶恍然,冷汗滾滾而落,驚道:“三師弟,是我的不對,你不要放在心上。”慌亂中竟不自覺的改變了稱呼。

吳矜不以為意,一如平常的說道:“我已經派人查明了柳七的底細,他是柳之玄的兒子,近年來除了傳言他曾擊敗曾經當朝武功第一人的將軍張佳瑋外並沒有什麼過人的表現。四年前無心居的那場火,有人發現了疑似柳之玄與白玉蝶和萬石虎的焦屍,另有十餘人辨不清身份,還有一處通向人鬼渡的暗道。而柳七則很可能是那場火中唯一的幸存者,從師妹的話中也能夠證實柳七確確實實是從人鬼渡高閣裏逃出來的。可有一點卻十分奇怪,我一直沒想明白。”他沒有再說下去,仿佛是在思考。

仇聶問道:“什麼地方奇怪?”

吳矜道:“如果師妹敘述的不假,那麼柳七與楚問莊之間的關係應該會很曖昧。”

仇聶問道:“你是說那個被朝廷通緝了三十多年的楚問莊?”

吳矜似是在思考:“他在這裏又扮演著什麼角色?”沉吟半晌,忽然道:“掌門人是否已經決定打開本門禁地?再不決定一切都遲了。”

仇聶歎了口氣:“英雄帖已發,該麵對的遲早都要麵對,明日便打開吧。隻是這……”仇聶麵上流露出一絲猶豫不決,沒有繼續說下去。

吳矜斬釘截鐵的道:“隻要能保住瀝劍門的基業,大不了我就以身殉劍!”

月明星稀,空氣中籠上一曾薄霧,晚風吹過,竟有些刺骨的涼意。莫紅湘緊了緊衣衫完全不知該去向何處,這種處境她在幾年前也曾經有過,哪知現在竟然連一點長進也沒有。

莫紅湘暗暗痛罵著自己的無能,走著走著迎麵射來了一線光芒,她向前方看去,客棧二層的客房中的客人都已經睡去,隻有其中一間屋內仍舊點著通明的燭火。

人在孤寂的暗夜中總是格外的脆弱,周身襲來的寒意使得她回想起了曾經種種的溫暖,他雖然教自己武功,可卻沒有像自己的恩師般疾言厲色,反而是長兄般的慈愛。自己天資愚鈍,他卻能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教授相同的招式、要訣而無一絲不耐。雖然兩人時常共處一室,可他卻從未有過半點逾越道德的舉動。他的一言一行都尊重自己的習慣,放任著自己的無理取鬧。即便自己惹了禍、犯了錯,他也能做到一笑了之。

這一心一意的慈愛,一點一滴的關懷,漸漸的她竟形成了依賴。

或許他現在正在屋中靜坐著等待自己回去,那時他可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為自己捧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山藥排骨湯來驅逐周身的寒氣。或許我該跟他道歉才是,他也隻是怕我知道他就是那個人所以才對我隱瞞,師叔的死與他可能本就沒有關係,否則他又怎麼會主動帶我去找師叔呢。他口中雖然說的過分,可他的確沒有過任何傷害師門和師兄的行為。或許我們都誤會他了。

莫紅湘將自己的懷疑全部以自己的想法解釋通了之後越發的越覺得柳七待自己很好,她邁著大步奔向客棧唯一亮著燈火的那間房間。在她轉怒為喜前她還大罵了一句:“哼!全都是小洛子不好!”

她迅速奔到房間的門口,剛想推開門之際,她的心忽然觸痛了一下。如果他不再房中的話,如果他已經睡去的話,如果他正在等著嘲笑自己的話,如果……

“你回來了。”柳七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他的語氣中不帶半點負麵情緒。

莫紅湘呼出了一口氣,推開了門。

如自己所想,一碗濃鬱、清香的山藥排骨湯捧到了自己的麵前。這對於莫紅湘來講已經成為了習慣,就在幾日前她還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可今天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覺得這碗湯的香氣仿佛比以前更濃了些。

淚水一滴一滴滾落到湯內,柳七為她拭去淚水,柔聲道:“再不喝,湯就涼了。”他隻說了這一句話,對晚間發生過的事竟絕口不談。

莫紅湘不知道,柳七的語氣與楚問莊對喬菱所說的那句“再不吃,菜就涼了。”一模一樣。

當楚問莊告訴了喬菱自己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就等於已經判了喬菱的死期,在那個女人麵前楚問莊不願說謊也不屑說謊,可他更不願他人知道自己的一切。

楚問莊用暖煦的溫柔掩蓋冰冷的殘酷,猶如暖春的晚風般乍暖還寒,喬菱卻渾然不知,一步一步,被吹向,灰的落幕。而柳七是他的兒子,是否也傳承了他的殘酷。

莫紅湘分幾口飲盡整碗的肉湯,破涕為笑:“這麼吃,會胖的。”

柳七微微一笑:“那樣的話秦洛若就不會再糾纏你了。”

莫紅湘伸手便要向柳七打去,怒道:“你再跟我提他我就撕了你的那張爛嘴!”

柳七急忙閃躲,笑嘻嘻的道:“撕不得,撕不得,撕爛了誰還替你嚐嚐這湯到底是香還是不香呢?”

莫紅湘忽然發覺,原來她每日喝的山藥排骨湯竟然都被眼前這個男人嚐過,霎時臉上透出了一片紅暈,嬌嗔道:“你為什麼要先嚐一口?”

“做好了湯哪有不嚐一口的道理,要是味道不對那不就糟了?你到哪個飯館吃飯,那裏的廚子做好菜一般都會先嚐一口的。”柳七說到這裏有邪魅的一笑,“何況,我做的湯難道我都不能喝一口嗎?”

莫紅湘聽他說每個廚子做菜都會先嚐一口,故作厭惡的說道:“呸!真惡心!”可她的心裏還是感覺到一陣陣的暖意,以前她沒多想,現在她知道了,畢竟那是他親手為自己做的湯。

再好吃的食物也有吃膩的一天,莫紅湘對這幾乎每天一碗的山藥排骨湯已經頗感乏味,可是今天她卻從這碗湯中嚐到了另一番滋味,她也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本沒有權利要求太多,隻因自己把他的付出當成了理所當然,自己才會肆無忌憚的揮霍這份情感。

柳七微微一笑:“不早了,收拾收拾睡吧。”

柳七等莫紅湘躺下之後,他便將燭火熄滅,臥在了另一張床上。

莫紅湘先前情緒有很大的波動,輾轉了半晌並不能馬上睡著,她忽然對柳七做的湯起了很大的興趣,問道:“柳七,你難道隻會做這一種湯嗎?”

柳七道:“這湯是我最喜歡喝的湯,我時常偷偷的自己嚐試著去做,可卻做不出母親做的味道。”

“你的母親,哈,今天還是你第一次提起呢?”莫紅湘瞪著圓圓的大眼睛,顯然十分好奇。

莫紅湘等了許久,也未見柳七出過半點聲音,放眼望去,隻見柳七悶在被中,被子隨著他沉重的呼吸聲起伏不定。這對一向沉穩的柳七來說是極其少見的情況。莫紅湘心道:“莫不是我說的話竟在無意間刺痛了他?”。

莫紅湘自覺無趣,便不再追問,可她暗暗發誓無論明察暗訪還是軟磨硬泡都一定要知道他的一切。過了半晌,柳七那頭的波動的情緒也漸漸平複,卻始終也未回答莫紅湘的問題。過了片刻,莫紅湘忽感一陣倦意襲來,隨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