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綠衣·樛木(4)(1 / 3)

“請母後饒她這一次,別再加重這宮中鬱積不散的怨氣了。”淇葭懇求道,“大公子年幼,不能失去母親。孟筱雖然行事乖張,偶有犯上言行,但真正忤逆之事也不敢做。此番她是犯了大錯,但若我們從輕發落,以德報怨,她也應會從此收斂,不會重蹈覆轍了。”

太後神色一肅,揚聲喝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你以為這宮裏的怨氣是你的德行可以消除的?怨氣的源頭是這宮中人那一顆顆滿懷欲望的心,與你對她們的態度無關,隻要你居於中宮一日,她們便不會停止對你的怨恨!”

淇葭一怔,噤口不言。太後便又和緩了語氣,道:“大公子有孟筱這樣的母親倒不如沒有,否則被她教導長大,終不免會長成個狂妄貪婪的小人。孟筱換藥意在奪嫡,我們必須賜她死,殺一儆百,讓宮中人都看到,這便是敢存奪嫡之心者的下場。”

當太後步入孟筱的囚所時,孟筱已哭鬧得精疲力盡,此刻披散著一頭淩亂的長發,正神情萎靡地坐在囚室一隅發呆,而一見太後,她暗淡的雙眸又瞬間點亮,手腳並用地衝來,撲倒在太後足下,一邊磕頭一邊道:“太後明鑒,那香料真不是我加的呀……”

太後漠然道:“我知道。”

“啊?”孟筱愣了愣,旋即滿心歡喜地問,“太後已查明真相?那是來放我回去的?”

太後不作聲,轉首一顧隨行的溪蓀,溪蓀手托白綾上前,對孟筱道:“筱夫人指使小妤夫人侍婢私換王後藥物,以致王後早產,嫡子夭折,罪不容誅。念其為王長子生母,且免車裂淩遲之刑,太後賜白綾一丈,請夫人即刻自裁。”

孟筱坍坐在地,半晌後回過神來,哀哭道:“太後你明知我是冤枉的,為何還要我死?”

太後冷冷道:“你也不冤罷?當初害死容夫人時,可曾想到有一日你也會以同樣的方式為他人頂罪致死?”

“容夫人……”孟筱喃喃問道,“太後也知道這事?”

“宮裏興風作浪的人多了,讓我在北苑也不得安生,隻好找一兩雙眼睛幫我盯著。”太後垂目一掃她,道:“這些年你害的宮人不止一個兩個罷?我現在才跟你計較,倒算是便宜你了。”

“幾個宮人算什麼?”孟筱忽地一仰首,盯著太後忿忿道,“太後你自己當年害死的人更不知有多少!”

“沒錯。”太後竟然坦承,“所以我不在乎多害你一個。”

孟筱啞口無言,須臾垂下頭去,哭得越發傷心了:“太後讓我頂罪,是為了婉妤麼?王後明明是她害的,再嫁禍於我,太後你為何不懲罰她而要我死呀?”

太後簡單作答:“你死比她死好。”

“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順眼!”孟筱且泣且訴,“在你把持朝政時,是我陪伴在大王身邊,在他讀書時為他焚香,在他小寐時為他披衣,在他為你的政令感到惱怒時從旁好言勸慰……大王曾經那麼信賴我,親近我,所以你便對我心生敵意,後來故意利用王後,把大王從我身邊奪走……”

“你未免太抬舉自己了罷?”太後一哂,“你有何德何能,讓我以你為敵?縱然你煞費苦心地故作善解人意狀,勾引子暾,自薦枕席,但生子之後,即得意忘形,那小心掩飾的本性逐漸暴露在他眼前,令他失望厭煩,這才是你失寵的原因。子暾愛王後的學識才華,也會為婉妤的溫和柔順所動,而你能拿出什麼留住他?是貪婪虛榮,還是毒蛇般的嫉妒心?”

孟筱連連擺首:“大王唯一的兒子是我生的,要求日常用度有別於其他夫人又有什麼錯?嫉妒心宮中女人誰沒有?太後你為什麼單單盯著我,這般冤我害我?”

太後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直刺進她眼眸:“你想要的僅僅是日常用度有別於其他夫人?生子對你這樣的人來說真不是好事,白白給了你一個做國母大夢的枕頭。我掌管先王後宮時是殺了幾個人,但她們多半跟你一樣,自有可殺之處,而我聽政期間,促耕織,興水利,賑災濟貧,休養生息,以此救活的臣民是我所殺人數的千萬倍,最後交到子暾手裏的是一個安定富庶的國家。若你做國母,必以國家為己私器,窮舉國之力亦難足你一己私欲。幸而你沒那命,空有奪嫡野心,卻無母儀天下的胸襟與智慧。雖成日勾心鬥角,思量著害人,卻又愚笨如豬,連用藥使胎兒由女變男這種謠言你也信,活該被人利用。我不怕與你明說,今次這事,我冤的就是你,害是就是你,因為不冤你冤誰?你不死誰死?”

孟筱聽她語意堅決,自知已無生望,呆跪片刻後,淚落漣漣地朝太後伏拜道:“太後,能讓我見大王最後一麵麼?”

太後幹脆地答:“不行。大王日理萬機,沒工夫見你。”

孟筱隨即又懇求:“那讓我見見我的孩子。”

太後仍不答應:“大公子此刻在讀書。”

吩咐溪蓀賜白綾後太後轉身欲走,孟筱膝行上前,一把拉住她廣袖袖口,泣道:“太後,求你讓我見見栻兒,隻見一麵就好,這是我最後的心願,請太後成全……”

太後不理,命她放手,孟筱不肯,死死抓住,淒然哀求:“太後,太後,這孩子是我最後的牽掛,也是我的命啊!好端端的誰會願意去害人,我所做的壞事不都是為了他麼?太後既為大王母親,應該會明白的呀!身為未嫁女兒時,誰會想到自己會變成今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