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貝蘭達緊緊抓住了我的手。從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熾熱的光芒,那是她準備好迎接挑戰時才會有的堅定眼神。
“我們得做點什麼。”她說道。
“阿門。”我輕聲地念著,然後轉過身去看著排隊的人。
整個上午,貝蘭達和我都在認真地聽取村民們的請求,想盡方法幫助他們。我們都累壞了,就坐在屋後的長椅上乘涼休息。費達在廚房旁邊的塑料盆裏洗碗,父親忙著在牧場裏修理鐵絲柵欄。
村裏有戶人家給我們送來了一箱酸橘,我從兜裏摸出了幾個,剝了開來,咬了一口,酸酸的。
“村裏大概有多少孤兒?”貝蘭達問道。
“我也不清楚,”我說,“附近可能有上千個吧!”
“這麼多!”
“整個烏幹達有近兩百萬這樣的孤兒!”我說。如此觸目驚心的數字,在這個還沒俄勒岡州(Oregon,美國西北部的一個州)大的國家根本不會引人注意,可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美國,民眾早已上街示威了。但在這幽靜的山間、農場,死亡悄悄地蔓延著,帶走了善良的母親,帶走了慈祥的父親,沒有記者來往穿梭播報新聞,沒有醫藥物資抵禦疾病災害。破舊的泥屋裏,羸弱的身軀隻能默默地同生命抗爭,最終走向死亡。醫院裏,在被艾滋病奪走生命的孩子麵前母親隻能無力地哭泣。做棺材生意的人賺取著高額的利潤,而年邁的奶奶們正用自己一生的積蓄為子孫送行。
“肯定有方法的。”貝蘭達說。
我隻是點點頭。早上我們見到的那些孩子算是幸運的,還有家人關心他們的健康、教育。隨著艾滋病的泛濫,越來越多的孩子被家人遺棄,任由他們自生自滅;還有的地方,親戚拿走已故父母的遺產,把孩子們當傭人,甚至逼迫他們出賣自己的肉體。即使是那些有人照顧的孤兒,他們需要的也不隻是書本學費和一個月的夥食費,他們需要的是有營養的食物、是溫暖的家、是長期的教育。
“我一直想要建所學校。”我說。
“學校?”
“而且是不收學費的那種。”
“具體點呢?”
“一所小學,”我剝開了酸橘,把它遞給貝蘭達,“從一年級到七年級都有。”
她吮了一口手中的橘子,酸得皺起了眉。
“買來地就能建學校嗎?”她問道。
“對。”我說。烏幹達有政府管理的學校,但大部分都是私人組織或是教堂在負責。
貝蘭達把橘子皮扔到院子裏,然後抬頭望著天空,那裏沒有一絲雲彩。我不知道她是感到有些失落還是在想什麼,不過現在的確不是考慮建學校的時候。貝蘭達才拿到博士學位,我們正打算從加利福尼亞搬到印第安納,她要在那兒繼續自己博士後的學業。我們倆也存了點錢準備買房。租了這麼多年房,早就想有個自己的家了。
“建學校不僅要建教學樓,”她說,“還要買書本,籌備物資,還要給老師發工資。”
“我明白。”我說,真希望我沒有跟她說這些話,她心裏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過幾年再說吧!”
“孩子們需要營養,”她堅定地說,“還有醫療服務,所以至少還要有免費午餐。”
“對,”我說道,“可我們現在又沒有能力,或許某一天……”
貝蘭達卻顯得異常堅定。“可這些孩子不能再等了呀,”她說,“他們需要這樣的學校,現在就需要!”
“什麼?”
“你說得對,”她說,“孩子們需要一所學校!”
貝蘭達的話讓我難以置信,聽到這些,我感到萬分欣喜,激動得差點哭了出來。此前,我曾覺得弗蘭克、姆巴巴齊和小卡紮菲的死,在我心底留下的陰影深不見底,可那一刻,一道從天而降的曙光把它們都驅散了。
我的眼裏滿含淚水,抓著貝蘭達的手,親吻著她。我們曾遠隔千裏互不相識,但上帝卻奇跡般地讓我們相遇。父親對婚姻的看法有一點是對的,的確,婚姻不隻是愛,婚姻更是一種使命。
我放開了貝蘭達,她笑著摸摸我的臉,問道:“我們是不是還需要一所孤兒院?”
那一刻,我笑了。我的貝蘭達,什麼困難也阻擋不了她。
我想再一次地親吻她,確實是這樣的,她說的問題很重要。這些孩子沒有父母也沒有親人,沒人養活他們,有的孩子甚至一個人住,完全沒有成年人照管他們。而且,我也不大願意把他們送到國際慈善機構去,畢竟村裏的大多數人都是靠宗族部落的紐帶團結在一起的。
“或許我們可以找些家庭來出資讚助。”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些家庭有能力負擔嗎?”
“我也不清楚。”建學校的事情我已經考慮了很久,隻是那些細枝末節我還沒去想。給孩子交學費很簡單,我隻要能掏出錢來就行,可建一所學校卻不是這麼簡單。得想著如何獲得許可,籌集建造費用,雇建築工人、老師,還要買地購置其他物資。一想到這些事,我既興奮又有些擔心。
“我們向上帝祈禱,尋求他的指引吧,”貝蘭達說,“他會告訴我們怎麼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