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婚姻的前景(1 / 3)

弗蘭克去世後,我感到萬分悲痛,可生活還得繼續。工作會讓我暫時忙碌起來,所以我在美國一家人權組織謀了個職位。貝蘭達也經常寫信來安慰我。後來,姆巴巴齊生了個孩子,取名叫卡紮菲,他很健康,兩腿胖乎乎的,笑起來很是招人喜歡。我常去探望他們,看到他們會讓我感覺好些,然後提醒自己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可是即使這樣,在深夜的靜寂裏,我還是會一個人哭泣。有時看到兩個沿街漫步的人手牽著手,我就會幻想那是我和弗蘭克,但現實留給我的總是可怕的空虛。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久從姆巴巴齊那裏傳來了一個災難性的消息,她也染上了消瘦病。

到1996年11月份的時候,姆巴巴齊隻能臥床休息了。考慮到她在坎帕拉不能照料自己,我們就把她送回了村裏由奶奶照顧,卡紮菲則交由我父母照看。我會定期回家裏看望他們,帶些錢補貼家用。小卡紮菲總是很高興見到我回來。

每次我去的時候,都祈禱姆巴巴齊會好起來,但她卻越來越虛弱,跟弗蘭克當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主啊,這是為什麼?”我曾在深夜裏祈禱,“一個家庭究竟要經受多少苦難?你已奪走了我哥哥,難道還要再帶走我的姐姐嗎?”

姆巴巴齊的生命危在旦夕,可那時我正在西非的岡比亞參加一個人權座談會。我原打算回到坎帕拉後就去看望她,卻不曾想先接到了她去世的消息,就在前一夜,姆巴巴齊離開了我們。

獨坐在家裏,我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或許我早已無淚可流。弗蘭克和姆巴巴齊經受病痛折磨的時候,我那苦痛的淚水早已填滿了尼羅河。我承受不起這雙重打擊,不由得跪倒在地上。

“你還想怎麼樣?”我叱問道,“我要怎樣做才能結束這艾滋病帶來的苦痛折磨?你告訴我,我一定去做。”

當然,我的質問得不到任何神靈的回應,也許在《出埃及記》中,摩西在燃燒的樹葉中看到的神,隻是運氣使然。相反的,憂雲盤踞心頭,我很快對自己的人生方向產生了質疑。我考慮著辭去工作回到村裏,這樣,至少在我的親人一個個離我而去的時候我還在他們身邊。

當我們後來得知卡紮菲也染上了艾滋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那一刻,我隻想就此倒下,不再麵對這種種罹難。

而此時的父親,心裏卻有了別的念頭。

姆巴巴齊死後不久,父親曾跟村子裏的人聊過家事。後來有一次我回去看望他的時候,他要我幫忙把牛群趕到牧場上。就在我們拿著鞭子趕牲畜的時候,他突然對我說:“你該結婚了。”

我大吃一驚。在姆巴巴齊剛離開我們,每個人都悲痛萬分的時候,父親竟說出這樣的話,隻是,我什麼都沒說。

“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嗯。”我回答道。

“我跟卡亞維爾的父親談過了,他說你會成為一個好丈夫,他也很高興把女兒嫁給你。”

我沒跟父親提起過貝蘭達的事,就是怕他知道後生氣,他絕不會明白過去的一年裏貝蘭達的信給了我多大的慰藉。既然現在父親有了安排,我也不能再掩藏自己的想法了。

“我不能娶她。”我回答道。卡亞維爾是個好女人,如果我未曾到過外麵的世界,跟她結婚會是最幸福的事。

父親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你是我兒子,得按我說的辦。”

我堅持著自己的想法,“不行!”

“你以為自己上過大學、去過美國就比我們都強嗎?你想過這會讓我們蒙羞嗎?我就剩你這麼一個兒子,聽我的話就不行嗎?”

“我不能娶卡亞維爾,”此時的我滿腹怨恨,“我在美國已經有了心儀的女人,她叫貝蘭達。”

“美國!”父親皺皺眉。那一刻,我覺得他的拳頭就要落下來了。“美國,我就不該讓你去那裏。”

“我不是小孩兒啦,不會讓別人告訴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小的時候他能逼我就範,現在不能了。

“可你永遠都是我兒子!”

“貝蘭達是個好姑娘。”我沒跟他說自己還沒向貝蘭達求婚的事,因為連我自己都懷疑她會不會答應。我隻知道,隻要貝蘭達有可能做我妻子,我就不會娶卡亞維爾。

“好姑娘,”父親不屑一顧,“你知道什麼?”

“她……”

“她跟我們一個宗族嗎?”

“不是。”我說。

“那是哪一族,巴尼安科萊族還是巴基加族?”

“我不知道。”我小聲說。跟父親解釋清楚美國的事並不容易。

“連她的宗族你都不知道?”父親怒斥道,“他的家人呢?他們勤勞嗎?他們有土地嗎?”

我也不知道,隻能聳聳肩。

“那他們有羊群嗎?牛群呢?他們耕作嗎?”

“我是在大學裏認識她的,”我說,“還沒見過她家人呢。”

“你連她的家人都沒見過還打算娶她?”

“可我愛她!”我脫口而出。

“愛?”父親手一甩,“呸!”

“以後你會明白的。她……”

“人不是為了愛而結婚的,”父親輕輕拍打著前額說道,“你就不用腦子想想!”

“可她很聰明,也很勤奮啊!”

“那她會跟你來這裏照顧你和你的孩子嗎?”

這時我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把事情考慮清楚。如果我和貝蘭達結婚,我就得搬到美國去住。她會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然後在大學裏找份工作。我怎麼跟父親說清這些呢?美國的生活跟這裏絕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