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哭著喊,“我要媽媽!”
父親隻好緊緊地抱著我,看著護士用鑷子夾出留在腿裏的碎片,那種疼痛不禁讓我失聲大叫。
“剩下的隻能等到明天再處理了,”她皺著眉說道,“醫生明天才有空來給他的傷口做清理。”
“明天!”父親吼道,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病房裏。
“必須要等到明天。”護士的聲音裏依然保持著鎮定,還有些許嚴肅,像是老師在教育學生。
父親眼裏閃著光,可護士手裏拿著鑷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時,父親放開我,又往後退了幾步。
“我可以把他的傷口清洗清洗,然後再給他包紮一下,”護士給父親解釋道,“但這個傷還是得做手術,這些木屑必須得拿出來,不然傷口感染會造成肌肉和皮膚損壞。”
我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父親很是焦躁,他的手指在床架上敲著。“我不滿意,”他說,“我們想盡辦法從那卡葉茲村把孩子帶來,現在你們卻告訴我們要等到明天才能做手術。”
“一切都會好的。”護士向他保證。
一切並不好,我感到了深深的絕望。我親眼見到了家裏墊子上的血,就連背我來的醉漢身上也滿是血漬。
護士重新包紮了一下傷口,可我頓時就感到了劇烈的疼痛。此刻,烏雲一直籠罩著我。
“特威西!”我感到有一隻手在拉著我,“主啊,看在我這麼聲嘶力竭的份上,請你憐我,憫我,應我。”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奇跡。隻見母親站在床邊,臉頰上依舊是燦爛的微笑。她的頭發用一條紅色的圍巾包了起來,跟紮在腰間的腰帶搭配得很好。
“我在這兒呢。”她說。
看到母親出現在我麵前,我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母親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她也明白什麼時候該去禱告。就是因為她在這裏陪著我,疼痛感才沒有那麼強烈。她就是我的力量,隻要她和我在一起,我就還有活著的希望。
第二天做手術的時候,我就需要那力量和禱告了。在注射青黴素之後,我的燒退了。接著,就被帶進了手術室。此時的我因失血過多變得很虛弱,他們用了麻醉劑,可我還是能感覺到醫生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刀。終於,木屑被一個個取了出來,護士清洗了手術後的傷口,醫生又給縫了幾針。我已經哭不出來了,沒有人能幫我做什麼,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必須自己堅持下去。
那天晚上母親離開之後,外婆來到男病房照顧我。盡管她年事已高,背也有點駝,可頭依然高高地抬著。床頭燈發出了柔和的光,在它的映照下,我看到了外婆那飽經風霜的臉,雖然戴著鮮綠色的圍巾,可依舊很滄桑。
她拄著一根粗製的桉木拐杖,慢慢地走到我床邊。她打量著我的臉龐,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裙擺攏在一起後坐到了木椅上。她那棕色的眸子裏充滿了悲傷,一邊看著我,一邊點著頭。
“你現在的命啊,就掌握在上帝的手中。”說完,她從衣服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本《聖經》,打開之後就念了起來:“他身處至高的秘密之地,所有人都處在他萬能的庇護之下。我眼中的上帝,就是保護神,就是壁壘。我的上帝,我將永遠信任你。”
我竭盡全力去聽清她說的話,但安慰我度過漫漫長夜的主要還是她的聲音。
母親在醫院陪了我好幾天,每當醫生打開傷口、排膿以及清除壞死組織的時候,她總是緊緊握著我的手。我很擔心醫生沒有清理出所有的木屑,如果沒弄幹淨,它們就會殘留在我的大腿裏,使這塊傷口反複受到感染。那我會不會因此而喪命?因為一個簡單的錯誤就導致死亡,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很害怕,也很生氣,因為傷口一直在感染。
每天晚上,外婆都會回來陪著我,她一直堅持給我念《聖經》裏的詩篇。“即便我行走在通向死亡幽穀的路上,我也不懼怕任何邪惡,因為有你與我同在,就連你的拐杖也在安慰我。”“耶和華是我的光亮,是我的救星,我還會怕誰嗎?耶和華是我生命的力量,我還會怕誰嗎?”
我發現當我聽到她的聲音時,我就不那麼害怕了。
“主啊,請教給我為人處世的方法吧,用平和的方法來指導我戰勝自己的敵人吧!”
聽到外婆的聲音,我突然想到,每天晚上她都要在夜色中拄著拐棍穿過兩條小溪來醫院陪我。
“你無需畏懼恐怖的夜晚,也沒必要害怕白天耀眼的光芒。”
慢慢地,我不再將這份苦痛看作是一種懲罰,這應當是一個教訓。三個月的時間裏,每晚外婆都在黑夜中來醫院陪我、安慰我,也隻有在滿月的夜晚,她才可以借助微弱的月光趕路。
“他要吩咐自己的天使,在你行走的路上一直保護著你。”
外婆就是我的天使,她將上帝的光芒帶給了年幼的我,正是這光芒指引我穿過了死亡的陰影。
突然,一陣顛簸把我從回憶裏拉到了現實,我意識到車上還放著弗蘭克的棺木。沒有任何東西能比自己親手摸著棺材更能讓人感受到死亡的真實了,這種感覺讓人痛徹心扉。
上帝為什麼要帶走弗蘭克?他是如此善良慷慨,不單單是家人,每個認識他的人都會懷念他。村裏有許多人都是靠他每年的慷慨解囊生活的,現在他走了,還有誰能幫助這些苦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