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的嘴唇動了動,朝我艱難地笑了笑,可這也讓我看到了他牙齦上的傷口。“謝謝你,弟弟。”他歎了口氣,之後便又打起了瞌睡。
從那一刻起,我不再祈禱上帝保佑他快點恢複健康,這樣自私的行為隻會延長他的痛苦。相反,我懇求上帝快點結束弗蘭克的痛苦,把他帶往天堂獲得永生。
弗蘭克最後的日子讓我們每個人都痛苦萬分,母親、父親、克莉絲汀和費達坐著公共汽車從烏幹達西南部來看他。他在金賈的大醫院裏住了幾天,但最終醫生還是讓他回家了。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天裏,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減輕他的苦痛。我們用勺子喂他吃軟一點的食物,但由於他的喉嚨發炎疼痛,什麼都難以下咽。
他幾乎不怎麼說話了,但和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會鼓足力量跟我講在古巴的見聞。他還跟我講了自己被捕的經曆,以及政權更替時期在烏幹達警戒級別最高的監獄度過的那段歲月。不僅如此,他還敞開心扉告訴我他自己對婚姻的感受,他害怕自己再也無法孝敬父親、無法回報母親不朽的愛了。
每天他都握著我的手,把我拉到跟前。“我的孩子,”他低聲說,“你必須答應我要好好照顧斯蒂芬、桑德拉和莎倫。”
“我一定會的,”我答應他的時候,眼裏閃著淚花,“我一定會很好地照顧他們的。”在烏幹達,叔叔有義務撫養已成孤兒的侄女和侄子,但問題是如果叔叔也死於艾滋病,這些孩子該怎麼辦。
看著弗蘭克慢慢入睡,我的心也在隱隱作痛。他也讓我跟他說了我自己的一些事,我們倆終於又回到了從前那樣的親密無間,但這樣的日子不剩幾天了。
最後一個晚上,伊迪絲、表哥赫伯特和我輪流照顧著弗蘭克,努力使他少受些折磨。我不在他床邊聽著他肺裏發出奄奄一息的聲音時,便坐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靜靜祈禱:“上帝啊,請派您的天使來,把弗蘭克接到天堂吧,他已經遭受太多的折磨了。”
我本打算第二天回坎帕拉。我已經兩周沒去人權中心上班了,有些事急需處理一下。早上八點,我在弗蘭克的房間裏穿衣服,眼睛的餘光看到他把胳膊伸了出來。我想他要躺下,就俯下身去扶了他一把。此時的他早已瘦骨嶙峋了,身上沒有什麼肉。我抱住他,感覺就像抱著一個孩子。這時候,他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好吧,”我想,“我不會讓你倒下。”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是哥哥的守護者。
弗蘭克又咳嗽了兩聲,呼出的氣體拂過我的臉頰,我把他放到床上。他又咳嗽了一下,這一次,空氣沒有了流動,一切都安靜了。沒了聲音,沒了痛苦,折磨結束了。
“伊迪絲!伊迪絲!”我聽到自己在大聲地喊著,“媽媽!”
伊迪絲看到這情景,不禁失聲痛哭:“我的丈夫啊,為什麼你要離開我?你怎麼能把我一人留在這個世界上?誰來幫我撫養孩子啊?”
斯蒂芬當時隻有十一歲,兩個女兒一個九歲,一個七歲。伊迪絲現在成了一個單身母親,撫養孩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她一人的肩上,以後的日子會很不好過。弗蘭克留給她的隻有微薄的撫恤金,雖然比大多數工人的工資要高些,但維持一個家庭的生存仍然是捉襟見肘。
母親永遠都是那麼堅強,她唱起了詩歌:“在那邊點名的時候,我會伴隨著你。”
我告訴自己弗蘭克已經死了,但還是很難相信這個事實。幾個星期以來,我知道他可能隨時會走,但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卻沒有絲毫準備。就這樣,哥哥在我的懷裏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