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隨著離金賈的距離越來越近,對弗蘭克的牽掛又占據了我的心頭。當地人將金賈稱作“艾金加”,在盧幹達語(烏幹達的主要語言。使用者超過一千萬,主要集中在烏幹達南部,包括首都坎帕拉)裏是“大石頭”的意思,因為這座城市就像是尼羅河邊的巨石,站在上麵俯瞰尼羅河時,景色一覽無餘,所以就有了這樣的名字。對我來說,弗蘭克就像那塊巨石,他如果有了什麼不測,對我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之後,我們又經過了歐文瀑布大壩,這裏的水力工程很有名,因為整個烏幹達的用電都是它提供的。而金賈就在不遠處,那裏都是平頂的房子,白色的牆壁外麵還有柱廊和壁畫。我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我曾騎著弗蘭克的自行車走遍了這裏的每個角落,每一處房屋、每一個商店,我也都有印象。
伊迪絲把車停在了自家門口的街道上,這裏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雙色的牆壁,上麵是黃色、下麵是灰褐色,還有那天藍色的門正對著前方。屋簷上精致的木刻裝飾好像是白色的花邊,點綴著生了鏽的鐵皮屋頂。
我們下了車,把行李拿到了屋裏,在那兒,我最害怕的一幕還是發生了。房子的模樣一點沒有變,但我熟悉的哥哥弗蘭克不見了,曾經充滿活力的他此時陷在沙發裏,羸弱的身軀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樣,就連衣服也像是掛在他身上一般,一點都不合身。
“特威西,”他一邊說一邊拍著他身旁的墊子,“歡迎回家,真是好久都沒見了。”
“弗蘭克……”我幾乎說不出話來,坐下之後,我緊緊握著他的手問道,“怎麼會是這樣?”
艾滋,他沒有說這個詞,但事情肯定是這樣。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自己受過的教育和培訓根本救不了他。
“跟我講講美國的事吧。”他說道。
過去的幾個星期裏,弗蘭克一直被頭痛和嘔吐折磨著,我也盡可能多地從坎帕拉的住處回去看他。每次經過高速路沿途的茶園、甘蔗地的時候,我都默默祈禱奇跡能夠出現,此刻正在蹂躪弗蘭克的疾病每年都會奪走十萬烏幹達人的性命。每次我去探望他的時候都會發現他是越來越瘦,曾經健碩的身軀如今隻剩下了皮包骨頭。他的臉頰耷拉下來,眼神也失去了光澤。
8月初的時候,他的身體更瘦弱了,我走進他的房間時竟看不出他是躺在床上。“消瘦”這個詞早已不適合他了,憔悴、疲憊才是他更真實的寫照。
“來我這邊坐下吧。”弗蘭克一邊說著一邊喘著氣。
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緊緊挨著床沿。
“答應我以後一定要小心。”他說,此時他的臉像是被遮上了一層紗,睜著的眼睛慢慢地眨著,“給自己找一個健康的女人,這是唯一的方法,你不能患上艾……艾滋病。”
“我向你保證。”我隻能這樣跟他說。親眼目睹了這死亡的過程,誰還會不小心呢?
弗蘭克翻了翻身,咳出一口血痰。我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可他還是不斷地咳嗽、呻吟。
“我去把伊迪絲叫來!”看到他這樣,我焦急地說。
“不,”弗蘭克一直抓著我的手腕,直到咳嗽慢慢停了下來才跟我說,“她工作太辛苦了。”
疾病同樣也在折磨伊迪絲,我再也看不見她溫柔的微笑,也聽不到她鼓勵的話語了。她的眼神裏寫滿沮喪,表情裏滿是憂傷。即使是在照顧孩子、料理家事,她也顯得魂不守舍。
“我會和你在一起的。”我說道,其實我根本無法保證一直待在金賈。坎帕拉的工作需要我去料理,可我的哥哥也需要我的照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