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痛下決心，讓父親了解真實內幕，以爭取父親的力量，盡快打碎這場噩夢。她這樣跟自己說。
廖天倫還沒回來，廖大龍倒先回來了。廖大龍像是剛剛理了發刮了臉，緊貼頭皮的寸頭和微微泛青的胡茬子透著男人的剛毅，他那憂鬱的眼神，卻讓妹妹曉雲頓生幾分憐惜。她提醒大哥襯衣領子髒了，說讓他換換衣服。廖大龍說知道了。廖曉雲問：“大哥，黨校那邊的培訓結束了吧，你有什麼考慮？”廖大龍正往樓上走，聽妹妹這一麼一問，停在那裏說：“唉，我能有什麼打算。當了半輩子軍人，要學曆沒學曆，要技能沒技能，要當官沒水平。所以嘛，我跟組織上提出要求，準備去貧困山區幫當地老百姓幹點實事吧。”廖曉雲上前把大哥攙了下來，說想讓大哥陪著坐一會兒。廖大龍沒打別，陪妹妹坐在了沙發上。
“大哥，”廖曉雲有些動容地說：“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肯定是想童姐想得不行，可又沒有勇氣講出來，就去做她喜歡的事情，以此來宣泄胸膛裏憋得發堵的那份壓抑。對嗎？”她把頭靠在大哥的肩頭說：“別硬撐著了，有什麼話跟我說說也好啊，總比一個人扛著強吧。”廖大龍卻說：“你懂什麼。”又說要上樓換換衣服，晚上幾個戰友有個約會。廖曉雲說：“大哥啊，我是你親妹妹，還能不了解你嘛。什麼戰友約會，不都是你想喝酒，想借酒澆愁嘛。你假如心裏真的還有童姐的話，就不應該天天喝得不省人事，糟蹋自己的身體啊！”廖大龍又坐了下來，悶著頭不吱聲。廖曉雲輕歎一聲說：“大哥，你也真沉得住氣啊！童姐的案子究竟怎麼樣了，你居然連問都不問一句。你呀！你呀！”
這時，貝爾和格格歡蹦亂跳的回家來了。一進門，格格把鞋一擺，拖鞋還沒穿好，就開始跟貝爾打鬧著玩。貝爾的書包原打算扔在沙發上的，不小心扔在地上，連拾起來都不想拾，便跟格格嘻嘻哈哈的滿屋追著跑。花盆碰翻了，花架撞倒了，兩個孩子全然不顧。阿彩連忙跟著收拾。
“混蛋！”廖大龍一聲吼，先把貝爾嚇得一驚愣，接著格格也跟老鼠碰上老貓似的，小心翼翼的往廚房一鑽不敢露頭了。貝爾脾氣拗，噘嘴瞪眼的表示對爸爸的不滿。誰知，廖大龍正沒窟窿犯蛆呢，可遇見個賣耦的。他逮著貝爾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弄得廖曉雲死拉硬拽才算把貝爾護在自己胸前。貝爾也挺怪的，再怎麼挨打，咬牙怒目，就是一聲不哭也不叫，這就更讓當姑姑的心疼得慌。廖曉雲問貝爾還疼不疼了？貝爾緊繃著嘴斜視著牆角不回答。廖曉雲又問：“跟姑姑說哪疼，也好讓姑姑給你揉揉。”貝爾還是那副表情。廖曉雲要給貝爾揉屁股，貝爾卻調頭往樓上跑，腳步把樓梯跺得嘭嘭響。
“大哥——”廖曉雲直冒火：“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可你也不該拿著孩子撒氣啊！孩子那麼小，他懂什麼？你心情不好，咱這個家裏有一個心情好的嗎？”隨即，她的眼眶潮濕了：“咱家現在這個樣，你就別再添亂了。你知道嗎……”她想告訴大哥童姐案子現在的狀況，還想告訴案子背後的案子。可當她看著大哥頭也不回的上樓去了，隻能把話咽回肚裏。但她知道，此時的大哥也正肚裏淚下。
廖天倫步子太輕，直到他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廖曉雲才一驚：“噢，是爸回來了。”趕緊抬手抹了把眼睛。廖天倫滿眼慈祥的說：“怎麼了，跟丟了魂似的。”說著，在靠近女兒的沙發上坐下。格格從廚房探出頭來，左看看，右看看，沒發現大伯，這才顛吧顛吧往爺爺跟前蹭磨。廖天倫將格格抱在懷裏：“我的好孫女把作業寫完了嗎？”格格奶聲奶氣地說寫完了。她抬起小手摸爺爺的胡子，摸爺爺的臉，摸爺爺的頭發，忽然驚訝地說：“爺爺，你的白頭發又多啦！”廖天倫將格格的小手拿下來，說爺爺年紀大了，自然就白頭發多了嘛，不稀奇的。
廖曉雲這才注意到，也就幾天的光景，父親的頭發幾乎找不出黑發了。他顯得精疲力竭，兩隻眼睛是幹澀的，顴骨有些突出，臉頰下陷，暮氣沉沉。隻有他那棱角分明的寸頭，還依然張揚著他棱角分明的男人個性。格格問爺爺頭發白了疼不疼，廖天倫回答不疼。格格眼睛一眯，想了想又問，人死的時候疼不疼。廖天倫苦笑了一下，說他不知道，接著就眼圈發潮了。廖曉雲趕緊想把格格打發走，說阿彩在廚房做好吃的呢，叫格格快去嚐嚐。格格偏不，把小臉一仰，忽閃著一雙大眼睛說：“我想知道奶奶死的時候疼不疼嘛。”廖曉雲變得一臉厲色，命令的口氣說讓格格快去廚房，不然回房間寫作業去。格格這才悻悻而去。
廖天倫睜了睜幹澀的眼睛，意思是將心頭的傷感攆走，反而睜出兩眼清淚。廖曉雲幫父親擦了擦眼睛，便依偎在父親懷裏。她心裏矛盾極了，到底還要不要把調査報告拿給父親看，一時拿不定主意，心裏亂得一團糟。他看了一下表，意識到二嫂王靈丫快該回來了，就說：“爸，女兒想去你屋單獨說會兒話。行嗎？”廖天倫無聲地站地起來，父女倆無聲地往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