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秋童的案子剛剛露出一線曙光,又雲遮霧罩了。
人們確信,有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又派有聯合調査組開進了省人民醫院,再複雜再棘手的案子也會盡快塵埃落定的。出人意料的是,鍾國慶突然聽檢察院的朋友講,很可能判定歐陽秋童犯有瀆職罪。
鍾國慶連夜找到院黨委書記薑海峰通報這一情況,薑海峰先是一臉驚愕,接著搖了搖頭說:“不可能的,這簡直太荒唐了吧。”鍾國慶卻說:“消息應該可靠,是檢察院的一位好朋友親口講的。”這麼一說,兩人都如墮五裏霧中。
大約一支煙的功夫,薑海峰說:“我個人認為:有瀆職行為,並不一定都構成瀆職罪。一要看問題性質,二要看造成的後果,三要看當事人應負責任大小。從這三個要件分析,實事求是講,無論如何也構不成歐陽院長的瀆職罪。最充分的理由是,藥物中毒事件本身並沒有造成重大人身傷亡的惡性後果。但的確給病人造成了不必要的痛苦,使醫院形象受到了損害。這究竟有多重的罪呢?”
這時,廖家兄妹兩天兩夜沒有歐陽秋童的任何消息,廖大勇首先覺察到事情不妙,拉著妹妹直奔薑海峰書記辦公室,正趕上鍾國慶也在。廖大勇問:“是不是童姐那邊有什麼變化,為什麼你們都不說話?”他急得一頭火。薑海峰愁眉緊鎖著說:“看來瞞是瞞不住了。”他把實情講了。又說,僅是估計,並沒有認定歐陽秋童一定犯有瀆職罪。
廖曉雲忽地一下站起來:“天哪,定罪不定罪可不是兒戲的,不會是隨隨便便估計的吧?”
“別著急鍾國慶說:“現在看來,很可能省裏主要領導還不完全了解真相,或者聯合調査組還沒有最終認定問題的性質。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已經整理好一份內容非常翔實的調査報告正在打印。必要時,可以通過新華社內參向全國轉發,披露事情內幕,引起廣泛關注,從而形成強大的輿論壓力,迫使有關部門不敢輕舉妄動。”他剛剛露出一點點躊躇滿誌的神情,轉瞬間又不見了。他說:“這些事情都需要時間,都需要時間啊!”
“那咱就好好計劃一下,分頭行動。”廖曉雲說:“先找最關鍵的部門最關鍵的人物,我就不相信真的沒有公理可言了。我們國家雖說尚存在某些環節上的法製不健全,但必定是一個逐步走向法製化的國家。那些煌臂當車的家夥,最終一定會受到人民的審判。”她氣得直想說髒話,但最終沒有說出口。廖大勇說:“你就是再氣再急,也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
“大家都先保持鎮定。”薑海峰揮了揮手:“我先把這些天紛繁雜亂的事情理一理,馬上找省廳梁書記彙報。然後,我和梁書記一塊去麵見省委領導,反映事情真相。娘的,難道非要炮製一樁冤假錯案不行嘛!”
“我想隻要大家共同努力,會有辦法的。”鍾國慶說:“廖書記那裏如果能動動嘴,說不定比我們跑斷腿都有效果啊。”“嘿,我老爸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誰說也沒有用,什麼時候都是相信組織。”廖大勇忽然眼睛一亮說:“哎,對了,前些天我老爸答應過問一下的。後來發生了我老媽的事,也就沒再催他。這些天以來,連我們自己都糊塗了。”他這麼言一說,廖曉雲說是有這回事,又說:“我爸的工作我負責好了,做到哪一步說哪一步。”
薑海峰攤開稿紙奮筆疾書,眼神隨著每一個字體閃著亮光,多少天的期待,多少天的困惑,多少天的憤慨,此時此刻,好像一下子爆發了。這種爆發是深層次的,是令人深思發人深省的,是觸摸人的靈魂深處的,是讓人重新審視時代脈搏究竟怎麼個跳法的。寫著寫著,他的手抖動得不行,甩了甩胳膊繼續寫下去,而緊跟著溢滿眼眶的淚水卻止不住了。
鍾國慶的調査報告打印完畢。他抽出一份遞給廖曉雲,那感覺是沉重的,而那種沉重隻有用心去讀。他說:?“曉雲,你一定要讓廖書記親眼看看。興許廖書記看完這份東西之後,會對當今社會有更透徹的認識,更徹底的理解。”
薑海峰坐在寫字台旁邊的靠背椅上,點煙時心不在焉,點了幾點也沒點著,索性把打火機扔在垃圾桶裏。這會兒,他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是被提起來了,還是沉下去的,反正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禁要問:正義與邪惡的較量究竟鹿死誰手,還會是個問題嗎?
他立即撥通了省廳梁增福書記的電話,決定兩人一起親自麵見管政法的省委副書記。結果,省委領導正在開會,隻能改日再去。
晚上。廖曉雲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單等父親回來。那份調查報告一直在她身上揣著,這期間見過父親兩次,卻始終沒有勇氣掏出來給父親看。調査報告的內容太讓人觸目驚心,所涉及的主角是廖家的兩個兒媳,一正一反,水火不相容。最終的結局應該可以預期,但還要經過怎樣艱苦卓絕的努力?還會不會節外生枝?她胸中無數。剛剛失去母親的悲痛已經令父親猶如死了一回,接踵而來的可怕局麵如果再被揭開,父親能承受無情而殘酷的打擊嗎?她的心欲碎欲裂。然而,童姐那張無辜無奈的臉總在她腦海裏閃回,弄得她坐臥不寧,進退兩難。她開始在客廳裏徘徊,阿彩給她煮的熱咖啡早已失去了溫度,到底也沒有沾沾唇邊。阿彩問她要不要再加熱,她擺了擺手,讓阿彩將咖啡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