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沒有盡頭,雷霆不依不饒,這個狂暴而又漫長的雷雨夜不知讓長安多少百姓輾轉反側戰戰兢兢。
然而此刻,在蕭榆的感知裏,雨止了,雷息了,天地間再無聲音,除去他自己沉重的喘息似撕扯著疼痛的身體,一呼一吸,像是在承受著殘酷的刑罰。
紅牆黃瓦,雖隱藏在夜色下卻依舊色彩鮮明的宮殿也漸漸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單純的黑與白渲染了眼前的一切,蕭榆一陣恍然,有些疑惑,有些茫然,胸中被滿滿的憤怒占據卻忘卻了點燃怒火的原因。拄劍半跪的他猛的站起,持劍四顧,心懷茫茫。
四周的宮殿已變成了大片廢墟,東倒西歪的禦林軍互相攙扶著狼狽不堪,在眼中黑與白的世界裏,一切景象都被渲染得壓抑窒息,蕭榆疾速的環視著這片天地,似乎在迫切的尋找著什麼,他胡亂的揮動著閻羅劍,似乎四方皆有來敵,像醉酒般的癲狂。
沒有人敢靠近那乾清宮前廣場上癲狂的蕭榆,重重包圍著乾清宮的禦林軍不敢,因為之前那驚天動地的一劍早已讓他們明白了橫亙於前無法望及的鴻溝,上清門的十六名大修亦不敢,因為在他們認知中如今已該受劍氣反震而重傷昏死的蕭榆卻詭異的升騰著比之前更為深沉的氣勢,帶著一股黑夜的壓抑與森冷,直攝人心,就像此時他那燃燒著深邃藍焰的駭人雙目,那是一種絕望的氣質,最為沉重的黑與冷,似乎來自九幽最深處的召喚,讓上清門十六位道行臨仙的大修不敢妄動分毫。
蕭榆癲狂著,猶若被激怒了的野獸,他胡亂揮劍斬在漫天雨中,劍鋒所向縱然本就距離不近的禦林軍亦下意識的向後猛退,他雙目所往縱然道行比之高深的上清修士亦心驚膽顫,這一片天地因為他而沉寂了下來,隻有雨在下,隻有雷在閃,隻有陳林林望著瘋狂的他撕心裂肺的惶然無措的哭泣……
然而似乎這一切蕭榆都已然聽不到了,在他的那一片黑白無聲的世界裏,他瘋狂的找尋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通體漆黑的閻羅劍黑得吞噬了光扭曲了世界,氣海中熊熊燃燒的籃夕焰開始順著那沸騰的真元運轉,癲狂的蕭榆燃燒了起來,多年來隱藏在蕭榆其海內的籃夕焰第一次盡數透體而出,燃燒包裹在蕭榆身外,衝霄火光映藍了蒼穹,地麵上的積水瞬間汽化,漫天飛雨落至半空亦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所有人都沒有感受到些許熾熱,反一股自心底而發的最為深切的寒冷讓他們瑟瑟發顫。
終於,蕭榆停下了茫然的腳步,止住了亂舞的長劍,他再次望向乾清宮,混沌的眼眸中兩團藍焰似猛然升騰。
“不好!”上清門十六修士感受到了蕭榆冷冽的殺意,頃刻間結陣於乾清宮前,他們都是一同修道數百年的師兄弟,彼此間默契非常,隻在轉瞬劍陣已成,十六名第十重道胎孕相境界的修士合而為一,化做劍網,擋在了乾清宮前,擋在了李崇煥前。
十六化一,這劍網之力雖還遠不及仙,但比之道行第九重的蕭榆卻是超過了太多,可十六位上清修士麵色凝重,沒有任何一人敢有分毫大意,隻因蕭榆今夜實在太過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若說修道十三年踏入第九重境界可以用萬年難見的絕世之才來解釋,若說之前那恍若大道的一劍可以歸咎為奇才本應有的驚豔,可如今在忽而陷入了莫名的瘋狂後,蕭榆身上所透發的氣勢,那股絕望的黑與冷,卻完全的超出了身為上清大修的理解,這無疑讓他們震驚,甚至恐懼。
蕭榆的一劍斬了過去,沒有之前的劍函宇宙,神獸相隨,看上去平平淡淡,像是一個世俗的武者,起身,跳躍,騰空,而後一個曲臂蓄勢,在身體下落至乾清宮劍網之前的一刻重重斬出,沒有綻放的光華,沒有衝霄的閃耀,蕭榆的一劍普通至極平淡至極,亦踏實至極沉重至極。
無聲的一個接觸,上清門十六修士彙聚成的劍網隻是閃爍了分毫,而蕭榆身若鵝毛飄飄後落,若不是那漫天的雨水再次向四麵八方炸成了煙花,沒有人能夠看出,這一次安靜的碰撞蘊含著何等的力量。
上清門十六修士本就凝重的臉色更為陰沉了,雖然劍網穩穩的擋下了蕭榆的攻擊,但是隻看他們如今站立的地方,乾清宮台階上橫亙的裂紋便可知,縱然他們道行淩駕蕭榆,縱然是十六對一的懸殊差距,但這一劍,擋得並不輕鬆。十六名修士麵麵相覷,實在無法理解為何這等巨大的實力差距會演變成如今這樣的情形。
燃燒著藍色火焰的蕭榆飄然落地,比起前一次的狼狽不知從容了多少,那雙混沌的眼眸依舊升騰著藍焰,更令上清門修士駭然的是他那森冷的氣勢似乎在這一劍後不減反增,再次突破了巔峰。雖然藍焰滾滾,火光通亮,但在所有人眼中,此刻沐浴在熊熊火焰中的蕭榆卻顯得黑暗無比,似乎那身處於火焰中央的他就是這個世界最為深邃的黑暗,比夜更黑,比夜更冷,看不到任何黎明的希望。